第38章 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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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奕楨澀然開口道“楠楠,你在擔心什麽?”
    嘉楠心中愧疚,完全沒有辦法直視奕楨的眼睛,但話又不得不說“前世裏嵩兒糊塗,鑄成大錯。今世我一定好好教導他!看牢他!”
    室內極靜,此處乃公主府內堂,按說外麵的聲音傳不入內裏來,但不知道為什麽,似有鞭炮聲,人語聲,絲竹聲,隨夜風隱隱傳入。襯得廳內愈發寂靜,嘉楠心中一片矛盾,又害怕奕楨即將出口的回答。隻怕那理直氣壯的答案將自己推向進退維穀的的深淵。
    奕楨愴然一笑“楠楠,你還不知我麽?”
    “阿楨~”
    “君若以國士待楨,楨自當以國士報之!”
    嘉楠心中塊壘落地,既寬慰,又感動“阿楨,楠兒絕不負你,也絕不許蕭嵩負你!”
    奕楨微微笑著,凝望嘉楠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此節既已揭過,嘉楠吩咐人送了筆墨紙硯入內,仍舊沒有留人伺候,嘉楠親磨了墨,鋪了紙,把筆塞給奕楨道“最遲十五年冬月,須得三品方才好看,這幾年到底有些什麽戰事,我知之不詳,還得你寫清楚了,宮中朝中方可著墨。”
    她這話說的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奕楨一聽就懂,心中漸暖,提了筆,文不加點的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一邊寫一邊說到”這幾月我也一直在琢磨此事,今日正好與你商議。“
    “西康的羌戎之亂就在三月裏將有消息傳出,”奕楨指著第一行文字說到“起初是蓉郡的青辰軍應西康土司澤旺仁真之請援手襄助,蓉州多丘陵,青辰軍也是慣常山野裏作戰,兵部原是不以為意的。但自蓉州往西康而去,一路地勢上升,到了羌戎作亂地已是極高之原,青辰軍水土不服,不僅未能施加援手,反拖累了澤王仁真部,最終叫羌戎王一路殺過了雅州,差點就危及了郡府錦城。”
    嘉楠露出回憶的神色“雲嶺的接天關地處接天嶺兩千仞高山之上,那裏的將士一般都是挨次從玉關、寶頂關往上調動,是否循序漸進即可避免水土不服?”
    “理雖如此,但要活動如常,至少需要兩月,若要殺敵上陣,恐怕要半年來適應。既是馳援,便無有這樣長的時間了。況且乃是向青辰軍求援,虎豹營在京中,難有作為。”
    嘉楠皺眉道“高原作戰不利,你去了我也不放心,不去也罷。隻是青辰軍若就失陷在此處,倒是實在可惜。”
    奕楨笑道“難道我竟這樣傻,非要以己之短去攻彼之長。告訴你是不能幹看著青辰軍白白送死,這裏小親兵使不上勁,唯有勞煩殿下了。”
    嘉楠點頭道“此處我記下了,倒是你自己預備從何處入手呢?”
    奕楨指頭往下跳了幾行,指著一行小字道“便是此處。”
    那行小字寫的是“十一年四月,蘇合紮大敗阿如汗於塔娜海”
    嘉楠不解道“這不是北漠地界?”
    “早年寧國公主未嫁拓跋部前,北漠來我天南打草穀還少了嗎?!就是寧國公主和親後,除了拓跋部,其餘的各部,也不是沒有零零星星來天南渾水摸魚之徒。北漠眼下不過名義上奉了一個拓跋汗,還不是各部落間各自為政,有什麽地界不地界的。既然有人敢來天南耍混,自然咱也要禮尚往來。”
    “蘇合紮這一仗得勝,得了阿如汗部不少財富奴隸,從此阿如汗隻得偷偷與阿日斯蘭聯手,過了許多年才報了這大仇。你想幹脆徹底斬殺了阿如汗?斷了阿日斯蘭日後臂膀?這麽想也沒錯,隻是”
    奕楨搖頭道“隻是蘇合紮其人實在禽獸無疑,留之雖可掣肘阿日斯蘭,待其養成卻必為天南大患,我豈能為私仇壞了公義。”嘉楠聞言十分愧疚“阿楨,我不該~”
    奕楨道“楠楠,是旁人做錯了事,你不須總為他人愧疚,更不要以為我是隻為了你方才如此決定。你我少年相知,若非誌同,豈能意合。當今君上、來日阿日斯蘭、乃至蕭嵩,為君之道實則無虧,所思所謀無不以國利為基,奕楨豈能不明。你當日出嫁北漠,雖有保蕭嵩之私念,又何嚐不是為兩國之民。不管如何想要全了你我小兒女心腸,總要不虧大節才是。”
    話說至此,兩人芥蒂全消,本來便情投意合,如今更是心意全通。嘉楠心念一轉,拍手道“阿如汗若無什麽折損,阿日斯蘭也輕易拉攏不動他。不對,阿如汗敗給蘇合紮之後,又有其餘各部來趁機漁利,最後方才不得不投靠了阿日斯蘭,以阿如汗此時的實力,就連拓拔野也是不能輕易忽視的!”
    她心中沒有了煩惱,腦子一下子格外清明,繼續說到“阿如汗其人我是知道的,雖沒有阿日斯蘭學了南朝經學的淵源,但天性還算忠勇正直,若是他能在北漠強大起來,好些個不欲逞強的部落還是願意聽他調派的,咱們好好地與他通商互惠,也是頗有可行之處,實在也是北漠可交之人,並非隻有一個阿日斯蘭可選。若能一舉斬了蘇合紮,阿楨你可是立了大功!”
    奕楨點頭到“安和六年的雲嶺十八屯血案,是直到十四年雁回山之戰,拿住了蘇合紮的部下海日古才確認了真凶,今世自然必不能再讓他逍遙這許久了。”
    嘉楠嗔道“那為何那日你說要阿日斯蘭擺不平蘇合紮?我還以為你有意要縱了這惡魔!”
    奕楨失笑“阿日斯蘭當然擺不平蘇合紮,因為蘇合紮已經被我辦了。這天南的血仇,我既然知道了真凶,自然要早早將他辦了!阿日斯蘭得不了阿如汗襄助,又不能敗了蘇合紮劫他的奴隸牛馬,凡能助他得益的,我盡都先截了去,看他憑借自己那點人馬,倒要怎麽一點點長成北漠之主。”
    奕楨接著往下又指了幾處分說其布局,嘉楠時而點頭,時而沉思,時而與他又交談幾句,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玉瓊在外張望了數次,都被謝青與垣鈞攔下了。他二人雖心裏也好奇嘉楠與奕楨之事,但抬眼望向廳內,倆人都是對著一張寫滿的紙在指指點點交談,想來是在談要緊事,故而不讓玉瓊入內打擾。
    忽而外麵音樂響起了打更聲,嘉楠驚道“起更了麽?”抬頭正看見玉瓊滿臉焦色在外張望。忙揚聲喚了玉瓊來問,玉瓊提了裙子跑進花廳道“公主,再有兩刻便該啟程了!”
    嘉楠雖有百般不舍,也隻好作罷,悶悶地說“知道了,出去吧。”
    待玉瓊退了出去,嘉楠抬手把那紙片兒燒了,奕楨順手揭了香爐蓋兒,嘉楠便把紙片兒扔進去。看皆已經燒成了灰燼,奕楨方把蓋兒蓋上。
    “你的身手我再沒有不放心的,然此時畢竟你功力尚淺,戰場上刀劍無眼,還需萬望小心。”嘉楠凝望著奕楨的麵龐,細細叮囑。
    奕楨低頭看去,燭光給嘉楠臉龐上鍍了一層暖色,襯得她愈發可親,讓他心中此時柔軟之極,再聽得這關心之言,實在恨不得將玉人能抱入懷中,揉進骨裏。然此時不便,隻能悶悶地答道“那是自然,要不然等到了十六年,可怎麽能上鳳台見殿下呢。”
    嘉楠聽到此處,禁不住道“來日共賞楊柳色,不負遣君覓封侯。”
    奕楨一聽笑了“是,殿下且寬心待臣歸來,有什麽好景,臣將來都陪殿下一一共賞。”停了一停,又道“楠兒,莫要凡事都引為自己之責,非是你遣了奕楨去,乃是我自己願意去。建功尚主,這自然是奕楨最大的心願;但我平生之誌你是盡知的,提槍擊敵,躍馬沙場,也是我的樂處。”
    時光苦短,兩人不便多言,便召了謝、垣二人入內,嘉楠把近幾月須得公主衛及謝家所需辦理之事一一交代過了,便帶了玉瓊等回轉宮中。
    不想剛回到宮中,到了兩儀門前,便見有呼喝之聲,掀了簾兒望過去,見一個小太監在與禁衛磨牙,那小太監已經挨禁軍推了幾把,禁軍臉上也是極力忍耐之色,好像那小太監膽敢再囉嗦,便要動真章了。
    嘉楠叫停了鸞駕,叫玉瓊去問話。玉瓊問了回稟說“那小中宮是儲秀宮崔公公的幹兒子崔明,拿了儲秀宮的腰牌出宮請太醫。但侍衛已經明白告訴他了,晚間出入禁宮,非有帝後所賜的令牌不可,叫他取了令牌再出去,他又不肯,支支吾吾的。要不是今兒過節不宜見血驚動貴人,又是儲秀宮出來的,侍衛可能早翻臉了。”
    嘉楠聽了請太醫之語,心中納悶。這小太監自然是不敢撒謊的,這麽急請太監,必定是主子有恙,要麽是做月子的華妃,要麽是嘉柳,要麽便是剛出生的蕭嶠了。華妃與嘉柳倒也罷了,蕭嶠還未滿月,又是無知稚子,若有個萬一,嘉楠身為長姐怎麽過意的去。於是遣了玉瓊再去問詢。一時玉瓊過來回話道果然是蕭嶠發了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