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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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此處是廷鶴的一個不常用的宅子,因其身份特殊,宅子雖齊整,外頭也沒掛什麽名頭,若不是今日有人引路,嘉楠斷難找到此處。這也是她聽了青影衛接走人之後,果斷去求了皇帝的緣由。因此時的公主衛的暗探之力還達不到前世鳳翎的程度,自私打探青影的動靜,隻怕不僅不能成事,反而會招致皇帝的反感猜忌。
因奕楨不能起身,又沒有親隨,接旨便由廷鶴代勞。因是冒死立下的大功,皇帝又早說了其救駕之功來日再賞,此次的恩賞便十分優厚,直接晉為虎豹騎裨將軍,封雲澤鄉侯,食租千石,另有絲帛金玉若幹,因其孤身,又賜下宅邸家仆等。
一時在正廳內草草走完過場,嘉楠便問起奕楨何在,廷鶴方帶她前去探視。
奕楨自被人接入這個宅子中,心中一直懊惱沒有給嘉楠留下隻字片語,一不舍得她著急擔心,二更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麽事情。他自重生以來,一直勤練不綴,武藝增長之快在旁人看來已是近乎奇跡。不論長官曹允還是虎豹騎中袍澤剛開始都深以為罕,後來已經見怪不驚。
不管別人再怎樣視他為天縱之才,但奕楨深知自身還是仗著上一世的技巧經驗的緣故。而內力與筋骨的打熬非幾月之功可見成效,奕楨為此一役私下備了強弓,兼又使上了激發潛能的特殊藥物方才終於得手。但他此時的筋骨尚承受不住這樣的爆發之力疊加上反彈之力,自一矢得手之後便有大量筋脈受損。
廷鶴雖沒有親眼所見當時的情形,但是經驗老道,僅從捷報中的隻語片言便能推測出奕楨的情況不佳,待接到真人之時,發現情況遠比他想象的更為嚴重棘手。故而回稟了皇帝後,專心回府中為其調理。皇帝也是聽了廷鶴的奏報,後看嘉楠十分上心,故而允她逾禮來見,以免若奕楨有個萬一,留下遺憾。
奕楨正躺在床上自責不已,忽而來了一個眼生的侍從,於榻前恭喜道“皇上已下了旨,晉公子為稗將軍,封鄉候爵。”於是屋內侍奉的仆從皆道恭喜。奕楨正要謙辭,那侍從又道“宣旨的天使乃惠和公主,此刻正要過來探視,大人命小的前來助將軍稍整儀容,以免失儀。”
奕楨聽說嘉楠將至,心中不由又驚又喜,然因筋脈毀了大半,也隻頭頸可略動動,身上別處都叫廷鶴以夾板固定,塗滿了藥膏,實在不雅的很,因而廷鶴聽嘉楠說要來,特遣了人來早作準備。來人一看,也沒什麽可著手之處,隻得協同兩個仆從捧了頭,替他把頭發挽了個髻,又擦了擦臉,身上便用一條大被蓋過。
奕楨心神都被嘉楠將至這件事占據,一直偏了頭往房外看去,好容易見來了烏壓壓一群人,簇擁著一個著杏黃衫兒的少女往屋內走來。
見嘉楠進了屋,奕楨下意識掙紮就想起來,嘉楠趕緊道“別動!”疾走了兩步到榻前,看奕楨精神尚好,神智也還清楚,先問到“究竟傷得如何,可有後患,要怎生調養?”
奕楨見她眼下烏青,眼皮也有些略腫,眼底尚有血絲,想也知道前晚不僅沒有安歇,隻怕還哭了一場,心中十分不舍,急忙安慰道“用力過猛,閃著腰背而已,故而不能起身,其他的再無大礙,路上不便養傷,回京修養幾日就好了。這裏氣味不好,殿下快回去吧,別熏著了。”
廷鶴惜才,怕嘉楠真以為奕楨傷勢輕微,傳到皇帝耳中,因而板了臉道“甚麽閃了腰,你強自發力,筋脈受損了大半,不好好修養,下半輩子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皇上賞你的裨將軍也不用做了,隻守著你的一千石租子過吧。”
嘉楠急忙說到“既然父皇送到廷大人處,想來大人必有良方了,要什麽藥材隻管說!”
廷鶴道“皇上已經吩咐過太醫院,藥材盡有的,公主不必憂心。小將軍底子好,隻要肯聽下官的話,好生將息,待能下地時,下官再傳一套內息調養之法,小將軍仔細練習,慢慢也就養回來了。”
奕楨急忙應道“全聽大人的,一定好好調養,殿下切勿憂心了。”
嘉楠沉聲勸道“萬事天命早有定,所爭不在朝夕。奕將軍以後還請切勿莽撞,不可心急,須知欲速則不達。”
奕楨嘴角微曲,看向嘉楠的目光平和而堅定“殿下放心,臣所為有因,所行必果,絕不敢無知冒進,輕踐己軀。”
兩人心中多少婉轉情思,此刻四下裏都是眼睛耳朵,也不便再宣諸於口。嘉楠心中百般不舍,也隻得輕聲道“既如此,將軍仔細調理,萬事多聽廷大人安排。”便不得不忍痛轉身。
嘉楠本來生的就不如嘉柳豐腴,自奕楨離京後飲食少進,又恰好正在長個兒,看起來就比之前瘦了一些。因今日前來宣紙宣旨,所以著了禮衣戴了全幅翟冠,此刻奕楨看她背影瘦削,倒顯得禮衣寬大,翟冠沉重,隱有鬢翹如插戟,體弱不勝衣之態,不由得出聲道“殿下清減了許多,還請好生保重。”
嘉楠輕輕點頭,也沒有再回頭,緩緩去了。
奕楨目光一直看著嘉楠消失在門口,許久之後方才收回,靜靜合上雙目養神。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響起一個略有些譏誚的聲音“我說有人怎麽把小命兒都拚進去,原來是有這樣的癡心妄想在裏頭。”
奕楨睜眼一看,原來是廷鶴站在床邊,目內滿是不以為然之色。屋內侍奉的仆從已經不見,隻餘下了自己與廷鶴二人。他沉聲道“大人所言何意,末將不明。”
“勸你還是早歇了這樣的想頭,原本某家看你是個可造之才,現在隻怕再冒進兩次,嘖嘖~看你小命兒也難保。”
奕楨沒有答話,廷鶴也不以為意,猶自說下去“金枝玉葉也敢肖想,對極了,你是百年罕有的武學奇才,那又如何?你可領過兵?可曾打過硬仗?奕將軍,聽起來不錯罷。可知裨將軍與大將軍之間隔了關山幾重?可知”
“末將知曉,大人恐怕是誤會了。末將當日僥幸救了公主,不為攀龍附鳳,隻當做自家妹子一般,後來知她身份如此尊貴,更沒有非分之念。”
“哼,但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別白費某家功夫。”廷鶴說完,便出其不意點了奕楨睡穴,待奕楨沉沉睡去,方歎了一口氣道“人間自是有情癡,某家觀那惠和公主倒不是無情無義之輩,隻盼著你能比某家多得幾分天眷吧。”
自此奕楨便在廷鶴的別院中住下,初時不能活動,全身每日都塗抹數遍藥膏,後來過了月餘,勉強能由人扶了坐起,便改做藥浴。廷鶴每每嘴上冷嘲熱諷,但待他實在細心入微。又幾月後,奕楨可下地行走,廷鶴便教了他一套長息大衍決,果然是妙法,奕楨但覺習了之後筋脈不僅逐漸恢複,還漸有拓寬之勢,實在是難得的內家法門。對廷鶴愈發恭敬,行動間執弟子禮,廷鶴也坦然受了,嘴上仍不肯饒他半分。
嘉楠雖知道廷鶴居處所在,但知道廷鶴身份特殊,不宜與他人過從甚密,也不敢再冒險探望。一晃過了年餘,這一日廷鶴讓奕楨在自己眼前再演了一次長息大衍決,然後肅顏正色道”跪下,給某家磕三個頭罷“。奕楨大喜,誠心誠意磕了三個響頭喊到“師父!”廷鶴喟然長歎一聲“某家外家功夫一概不曾教你,內家功夫隻教了你這一套調息之術,也受得起你這三個響頭。但今日之後,你便可自去,從此不必再來見我。你我之間,也沒有什麽師徒之誼,你可清楚?”
奕楨沉聲道“師父不認徒弟,自然有師父的考量,奕楨心中永遠敬您。”
廷鶴道“某家這年餘在宮中冷眼看去,惠和公主確實模樣性子品行無一不好,然則那是中宮嫡出的公主,你可知曉什麽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雲泥之別啊!”
奕楨往日裏總是矢口否認,此刻既然心中已誠心把廷鶴當做了師父,自然不好口出誑語,隻好沉默。
廷鶴歎口氣道“少年人心性,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他日若有心便罷,若是無心,你切不可無謂勉強!更不可為此自輕自賤,輕拋了大好前程!”
奕楨輕輕覆上廷鶴的手“師父放心,奕楨不會信錯人的。”
待到奕楨返回虎豹騎中,曹允並沒有因為時隔年餘就把他拋在腦後,熱熱鬧鬧在營中擺了宴席替他慶功。曹元也親至席間,與他痛痛快快碰了三大海碗西陵燒春。曹允借著酒勁與奕楨比了一回槍法,見奕楨竟然功力又精進了不少,不由得驚喜連連,用力拍了奕楨的肩,連讚了數個“好!”隨後說到“既已恢複,大好時光不可拋費,你回來的正好,騎中有兩營正要換防玉關,不日就要啟程,你便同去吧。”
奕楨正是渴望戰功的時候,立刻響亮的應了個諾字。然後又不可抑製的升起一絲悵然,分別的時刻又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