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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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玉瓊見勢不妙,趕緊追上嘉楠,也顧不得尊卑,一把拉住了她“殿下,可有什麽急事?”
玉瓊一向習武,嘉楠掙脫不得,張了張嘴,不知道可以說什麽。玉瓊道“恕婢子冒昧,殿下是憂心奕小將軍把?殿下可知小將軍現人在何處,如何靠近?”
嘉楠別過臉去,心中絞痛,喉頭哽咽,不發一言。玉瓊將她半拉半推引至回廊下坐下,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了,提了裙子跪下勸到“殿下的心事,玉瓊不敢說盡知。但仍鬥膽請殿下聽玉瓊一言。”
嘉楠抬眼看她一臉焦急憂心之色,一如前世自己一意孤行之時。想到她上一世的妥帖照顧,最後在玉陵終老一生,忍不住輕輕點頭道“就坐我旁邊兒慢慢兒說罷。”
玉瓊也沒有客氣,起身靠著嘉楠坐下,拉著嘉楠的手道“婢子知道,奕小將軍救了公主殿下,殿下待奕小將軍如親兄一般,不是普通臣屬。”
嘉楠自聽到惡信起,心中就仿佛空了一塊,身上也覺得虛弱無力,隻覺得一呼一吸都十分費勁,腦子裏渾渾噩噩,看到玉瓊在身邊溫言細語,恍惚間幾乎要分不清前世與今生。她輕聲說到“玉瓊,你不必替我矯飾,此事也不瞞你,他在我心中自然不是臣屬,我也從未視他為兄長。他以命相搏的非是功名爵位,隻是一個立於我身側的機會。”
玉瓊原以為隻是嘉楠心中懵懂的少女情思,隻想含糊而過,不想嘉楠自己說的這樣清楚明白,雖早有猜測,也不由得大吃一驚,逾矩向嘉楠臉上看去。隻見她小小巧巧的鼻尖微微泛了紅,鼻翼微張,眼底帶了血絲,長睫濡濕,目光幽暗,似深不見底的潭水,全然不似稚齡少女。直讓她想起曾見過的那些不知道經曆多少世事的老人的眼睛,於看似平靜無波之下透出無盡的悲涼。看到這樣一雙眼睛,玉瓊自己不知道為什麽也覺得心中甚痛。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在何處見過這樣的情形,仔細回憶又全然不明。
話說到此處,玉瓊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不由得局促起來。嘉楠回過神來,想到玉瓊此刻也不過隻是妙齡少女,還未經曆過那許多的事情,收攝了心神道“既如此,此事交給你去辦。你速聯係玉瑤,讓垣鈞立刻去查,奕楨傷勢究竟如何,人在何處,我要見到人,越快越好!”
城門獻俘是盛典,垣鈞等原就好武事,一早與謝青等便在朝天門外與百姓一起遠觀。因聽人談起奕楨立了頭功,又有其如何迷路,如何遇賊,如何進擊,如何神勇之事,早就沸沸揚揚傳開。當日到此的百姓倒有多半是想看看這位傳奇的少年英雄。一時聽聞已經傷重至不能起身,眾人不由得一陣扼腕歎息。
謝青垣鈞二人聽到暗覺不妙,一則二人與奕楨頗為相得,不禁引為朋友知己,垣鈞更是暗暗視奕楨亦友亦師。兩人想到嘉楠對奕楨的看重,更是覺得心中沉重。故而悄悄從圍觀人群中撤離到僻靜之地,短暫交流後,垣鈞親領了人設法去虎豹騎中打探。
待到玉瑤找到公主府上,謝青剛回到府中,聽了玉瑤轉告的公主之命,忙回道“垣統領已經親自領了人去打探,想來稍後就有消息回轉,姑娘不如在此稍待。”
到了晚間,玉瓊方帶回消息“小將軍入城前,來了青影衛中人持聖旨把他接走了。打探過同隊之人,說小將軍沒有外傷,是因為勉力開了強弓遠射敵酋,內裏恐中了弓弦反彈之力,其後又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回了大營就直不起身了,神智倒是一直清醒的。”
嘉楠聽後沉吟了片刻,吩咐到“去打聽打聽父皇現在何處。”
玉瓊驚到“驚動陛下可合適麽?”
嘉楠歎了口氣道“我素日裏便是太小心過了些,如今顧不得這許多了。往日裏總求事事周全,每每也未見得如意,倒不如隨性的好。”
恰好皇帝並未巡幸宮妃,正在乾清宮中逗弄蕭嶠。也不知皇帝作何考慮,自蕭嶠病愈後,華太後提過幾次接到慈寧宮撫養,皇帝都拒了,也沒有再發話交給皇後或某個妃子撫養,蕭嶠自此就在乾清宮中住下。
嘉楠到的時候,皇帝正在拿兩個指頭勾蕭嶠坐起。蕭嶠煞是有勁,每每攥了皇帝的手指,自己一使勁就能坐起來。皇帝起了玩心,又鬆了指頭,蕭嶠坐不穩又跌到塌上,父子倆頑個不亦樂乎。旁邊伺候的乳母正是當日請華妃的國子監司業閔知懷的妻子薛氏。那薛氏見那蕭嶠每每跌到床上咯咯直笑,初始還在旁邊微笑靜侍,後來臉上就有些焦灼之色了。
嘉楠進內正好看見,見過禮後忙對皇帝說“父皇快別這樣逗重慶了,您看奶娘都要急死了。”
皇帝訝道“這是怎麽說的,朕看重慶挺高興的呀。”說話間蕭嶠在塌上伸手等皇帝來勾他,久等不至,嘴巴一撇就要哭起來。皇帝指給嘉楠看“你看你看,不樂意了!”
嘉楠過去也伸手把蕭嶠勾起來,一手自然而然的扶了蕭嶠的腰背,一手順手從榻上拿過引枕塞在蕭嶠背後。蕭嶠更開心了,衝嘉楠咯咯笑個不住。嘉楠手上不停,向皇帝解釋道“雖說是六月可坐,這到底才六個月剛起頭呢,孩兒腰背無力,不能長久支撐,老這樣頑,恐影響他長成。再則,嬰孩腦頂門有塊骨頭還沒長合,隻有一塊軟皮,老這樣摔來摔去,傷著內裏可怎麽好。”
皇帝扭頭問薛氏到“她說得這樣頭頭是道,可是真的?”
薛氏在旁邊念了一聲佛道“公主殿下說的很是,阿彌陀佛,小殿下這位長姐實在讓人沒話說,上次小殿下生病,也多虧公主周全。”說完竟趴下去給嘉楠磕頭道“妾身一直沒得著機會謝公主大恩。”
嘉楠忙吩咐她平身“重慶是我幼弟,我豈能不疼他,你來謝我反倒沒這個道理了。”又笑道“父皇前朝事忙,也沒自己帶過孩兒,自然有些事情不清楚,我也是常陪著豫慶玩耍方知這些。以後有什麽你就直說,父親最喜歡忠心辦差之人,再不會怪你的。”
皇帝也點頭道“惠和說的不錯,你以後有話便直說不妨。”薛氏點頭應了,皇帝便吩咐她帶了蕭嶠回去,轉頭問嘉楠道“楠兒這會兒過來是有事?”
嘉楠道“先恭喜父皇知人善任,報得了雲嶺大仇。”皇帝近日最得意之事便是此事,聞言不由得眉開眼笑道“你也知道啦,你可知立頭功的是誰?”
嘉楠也不掩飾,大大方方說到“就是為奕小將軍來的,聽說他受傷了,不知傷得可重?”
皇帝摸了摸胡子道“聽說是不太輕,到底如何,朕已經命人去瞧了,待回稟後方知。放心好了,既然是楠兒的救命恩人,又立下了如此大功,父皇一定叫人好好給他診治。”
嘉楠咬了咬嘴唇道“父皇,楠兒想去看看他。”
皇帝皺了皺眉道“有什麽好看的,傷者如同病人,氣味不好,別熏著你。再說他起都起不來,你去了是見禮還是不見禮,別去裹亂。你若不放心,待他傷好了進宮謝恩的時候再見便是。”
嘉楠橫下心來歪纏,隻是不依,皇帝看她小小人兒,前時還說她日漸穩重,此刻一時溫軟軟語哀求,一時一副潑皮無賴小女兒情態,心中不由軟了。於是隻得無奈道“正好封賞還未賜下,明日著人領你前去賜賞吧。”
嘉楠心中稱意,高高興興地給皇帝行了個利道”謝父皇!“
皇帝見她一派天真爛漫,隨口嘟囔道”你倒挺關心這小子。“
嘉楠心中一動,不如打蛇隨棍上,兩人日後還有來往,與其落到有心人眼裏,不如稍微露一點擺在明麵兒上。因而不以為意接口道“是呀,楠兒也不知道怎的,看了奕小哥覺得格外可親。”
皇帝心中一動,又看她大方不扭捏,坦然天真的樣子,再想想廷鶴對奕楨的評價,心中不由的有些猶疑不定,這小子日後果真如廷鶴說的那樣好,倒是比那些世家紈絝更
一時又忍不住想,他家嘉楠還小呢,什麽都不懂,不過是落難途中得了一個玩伴上心罷了,沒準過兩年事情一淡早丟到腦後了。皇帝想來想去又覺得心裏還是有點酸酸的,想起奕楨也覺得不像先時看起來那麽順眼了,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哼,一個臭小子!”
嘉楠輾轉了一夜難眠,到了第二日一早便囑人給她換了杏黃鸞衣,飯也吃不下,隻在屋內轉圈兒。終於等到中官來請,她等不及登了輿,隻覺得今日的行駕走得格外緩慢,幾番想催又生生忍住。終於儀仗在一處青瓦粉牆的宅門前停下,她深吸了一口氣,整了整自己的容色,搭著玉瓊的手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