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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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嚴秀卿一聽甄鈺口中這意思,嚇得三魂去了兩魂,身上一軟,幾乎要癱到地上,隻憑一口氣強撐著沒有當真癱下去。她抬頭轉向蕭峻,滿眼懇求哀告之色,蕭峻一向愛她楚楚之態,若是別事,自然多半忍不住要應允。
    可他自己深知養在正室名分下的不同,甄鈺此舉不啻給他自己一種暗示。蕭峻沒有把這事單單看成甄鈺自己想出來的妻妾鬥法招數,他更願意相信這是一種來自甄家的對他身份隱晦的承認,想到故去的甄尚書在吏部多年積攢的人情人脈,這種隱約的承認讓他不僅心熱,甚至有一種尚不能言明的興奮與激動。
    不得不說,甄鈺入門之前,母親千叮呤萬囑咐她要把庶長子養在膝下,她心裏是百般抗拒的,特別是這個孩子還是她從小最討厭最看不起的的嚴家庶女所生。但在新婚之夜麵對常山王的揭蓋頭時的意興闌珊之後,在見過了這滿屋子花枝招展貌美如花的鶯鶯燕燕之後,母親的話一字一字在她心頭浮起,甄鈺雖覺得心一寸寸冷下去,腦子卻一點點清明起來。
    臘月裏的天氣本來正是滴水成冰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地龍燒的足,還是屋子裏人多,嚴秀卿腦門子上細細密密地滲出一層汗來。蕭峻隻看了她一眼,附和甄鈺道“你是寄奴的母親,既已經入了王府,自然以後這孩兒就要你多費心了。”
    甄鈺輕輕掃了嚴秀卿一眼,見她一張臉慘白如紙,不由得微微蹙了眉頭道“嚴孺子可是身上不好,臉色這樣難看,還是回去歇著吧,很不必在這裏立規矩。”
    甄鈺身側的耿嬤嬤自得了蕭峻準話,立時臉上堆了笑,引著寄奴的乳母帶著孩子往甄鈺備下的居處而去。另一個侍女叫竹枝的上前扶起嚴秀卿道“孺子哪裏不適?奴送孺子回去,順便帶人去取大公子的常用之物。”便與嚴秀卿帶來的侍女珠兒一道,扶了她起來,珠兒上前原扶不起來,也沒客氣,用力狠狠掐了嚴秀卿一把。
    嚴秀卿眼中含淚,隻是蕭峻不理她,她又吃珠兒掐了一把,也回了神知道此處哭不得,身上雖沒有力氣,還是勉強借著珠兒的手站起來,告了個罪退下了。
    一時似乎也沒人想起嚴秀卿尚未敬茶,主母也未有賜下。甄鈺又接了兩位侍妾的茶,也是各自賞了一個赤金鐲子,雖不如朱緋所得,但也一個是嵌紅寶的,一個嵌碧玉的。一時又有王府裏得臉的管事來拜見,待一一厘清,已到了晚膳時分。
    不提常山王妃甄鈺這頭的熱鬧,嚴秀卿強憋了一口氣在胸內,忍著淚見竹枝帶人把寄奴的衣物玩具器物等竭盡帶走,叮囑道“寄奴最喜歡這床百子被,睡覺時見不著必是要哭的,姑娘千萬不要收起來,務必要放在榻上。”又還要陪著笑謝過“勞煩姑娘。”
    竹枝也懶怠理她,最後方才似笑非笑回了一句“王妃是大公子的母親,竹枝本來就是替我們王妃娘娘當差,應當應分之事,當不起孺子謝字。”
    嚴秀卿教她這一句噎住,咬牙應了一聲是,待竹枝領著人,帶走了寄奴的東西,走出了院門,方才癱倒在床,嗚咽悲哭。初時還知道收聲低泣,漸漸越哭越傷心,聲音也顧不得了,儀態也顧不得了。周圍多少人轉著圈兒的來勸自然也是不頂事兒的。
    珠兒見情形不好,輕輕揮手把其他人趕出,悄聲道“這樣的事情,豈是勸兩句能好的,孺子忍了這半日氣,倒讓她把鬱氣哭出來的好。”眾人想想不錯,這王府裏王爺王妃求不得,一屋子下人奴才除了勸幾句沒用的廢話,又能抵什麽用。紛紛搖了頭出去,各自當差,隻珠兒寶兒留下來陪伴嚴秀卿。
    也不知嚴秀卿哭了多久,漸漸抽抽搭搭收了聲,珠兒方撫著嚴秀卿的背,輕輕拍打替她順氣,溫聲道“事已至此,孺子哭也無用,此刻順過氣來,可聽得婢子一言?”
    嚴秀卿自如願進了常山王府,又順順當當生下皇長孫,諸事多賴這珠兒與寶兒料理得妥當,心中是極信任這二人的。眼下聽珠兒這麽一說,嚴秀卿捉了珠兒的手道“好姐姐,這幾年秀卿全賴姐姐諸事周全,心中早把姐姐當做了親姐姐。不,我家中事體,姐姐盡知,竟是親姐姐也沒有姐姐貼心,還請姐姐教我。”
    珠兒抬頭看了寶兒一眼,寶兒點點頭,起身道“屋子裏氣悶,奴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吧。”一邊說一邊推開了兩邊窗戶,又拿了針線簸籮坐在房門口打絛子。
    珠兒往兩邊窗外掃了一眼,方輕聲道“咱們王妃真是好命,長得這樣端莊,王爺又如此愛重。”
    嚴秀卿聽了便忍不住要出口譏諷,想到珠兒從來不無的放矢,生生住了口,想了一停道“是了,才不過入府一日,王爺事事都肯依她。”想到王府那兩個堪稱絕色的貌美姬妾,再想起蕭峻平日裏的喜好來,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疑竇,酸道“王爺當日不是誇她有才麽。”
    珠兒見她口不對心,微笑道“婢子以前常在宮裏當差,倒聽說謝閣老家的大姑娘多有才名,書詩雙絕,不想咱們王妃也是不遑多讓。”嚴秀卿心中聽珠兒這麽一說,漸漸也回過神來“珠兒姐姐,有話不妨直說。”
    珠兒道“孺子可知王爺日夜所思為何?”
    嚴秀卿道“豈能不知,自然是想著更進一步。”
    珠兒道“咱們大公子的身份比之當年的王爺如何?”
    “相近仿佛”
    “王妃娘娘抬舉皇長孫究竟是王妃自己的意思,還是娘娘家裏的意思呢。”
    嚴秀卿恍然大悟“甄家獻忠心竟然拿我的孩兒作態!”
    珠兒又道“甄家幾位老爺剛消了假,還未起用,此刻能幫上王爺什麽。倘若娘娘能助得王爺如願,何愁大公子不能回轉。”
    嚴秀卿茫然道“聖心獨斷之事,我能如何?”
    珠兒湊過去,低聲耳語道“王爺乃聖上長子,中宮撫養,如今已育有皇長孫,又辦了這幾年差。聖人心中豈有取不中的,隻是沒有人提醒立嗣之事,這豈不是禮部分內之事?”
    嚴秀卿一向都知珠兒見識極明白,倒沒有深想這區區一個宮中賜下的宮女,怎麽說起這等大事頭頭是道。心神完全被珠兒所說之事占據,越想越覺得甚是可行,想到蕭峻若能如願,不僅寄奴有望接回。若蕭峻更進一步立了儲君,自己便是正兒八經的太子良娣,倘若再進一步,想到宮中見過華妃的威風,又想到自己不也育有皇長孫,倘若皇長孫成為皇長子故而熱切的盼望起與蕭峻相見起來。
    蕭峻內裏實在是愛慕美色之人,因著新婚,勉強與甄鈺周旋了幾日,便往嚴秀卿院裏來。嚴秀卿自然陪著小心,打疊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細細伺候了。待得盡興之時,便趴在蕭峻胸口,小聲道“王爺,妾心裏有個傻念頭,竟擔心王爺有了新人,便把秀兒給忘了。”
    蕭峻隨口笑道“通沒有幾個人,怎麽能忘了你。”
    嚴秀卿嘟著嘴道“什麽叫沒幾個人,前幾日甄姐姐剛入了府。秀兒見她身邊也頗有幾個絕色丫鬟,想來是特特給王爺備了好的。”
    蕭峻失笑“不過幾個丫鬟罷了,想不到秀兒竟然也會含酸。”
    “那將來王爺若是三宮六院,什麽樣的千金美人兒不能有,秀兒又算得了什麽呢。”
    “你這憨丫頭,這話也隻好對孤說,切不可在外胡說,免招禍事!”
    嚴秀卿眨眨眼睛,滿眼不解“這能有什麽禍事呢,王爺是聖人長子,中宮教養,現在又為聖人辦差樣樣不差,若有晉封,豈不是理所應當的呢。”
    “你知道什麽,話雖如此,父皇可從來沒有提過立儲呢。”
    “可是皇上事忙沒想起來?怎麽也沒個大臣提醒一下呢?”嚴秀卿嘟噥了一句,目光一閃道“禮部可不是掌著天下禮儀之事麽,國本不定,難道不失禮麽?”
    蕭峻近年來也漸有了附庸的朝臣,隻是一直沒有名分,不知道為什麽,隨暗示了一兩次,也沒有人肯得罪皇帝出頭為他上書。因羽翼未豐,他又不便硬來,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聽了嚴秀卿此言,不由得心頭火熱,眯了眼問道“這是秀兒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你聽了誰的意思?”
    嚴秀卿心頭緊了一下,定神悄聲說道“此刻是秀兒自己想到的,但若是殿下願意,秀兒明兒就回家與父親分說明白,想來父親也是這個意思。”
    蕭峻緊緊摟住了嚴秀卿道“秀兒,若你替孤辦成此事,可叫孤怎麽謝你才好!”
    嚴秀卿嬌嗔一聲“妾一體一身都是王爺的,還要王爺什麽謝。”蕭峻心頭滾燙,手下用勁,忍不住大力揉搓,嚴秀卿目光迷蒙,一時拔步床又咿咿呀呀地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