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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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這日恰是嘉楠例行到公主府中的日子。鸞駕剛剛到了公主府儀門外,正要駛入府中,忽而斜刺裏闖入一團小小的人影,伴隨著一個有些嘶啞的童音大喊“貴人救命!”。
    垣鈞正在隊伍之前,隻看到有人影撲入,下意識就一劍賜將過去,將要戳到那團黑影時才發現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那男孩隻一件補丁疊補丁的看不出顏色與樣式的衣服胡亂裹在身上,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雞窩,臉上手上都是灰,眼睛很大,裏麵好些血絲,那目光晦暗不明,不像幼童,倒像經事的老人。
    見隻是個孩子,垣鈞示意左右押下,自己收了劍,到鸞車外稟告道“殿下,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攔駕喊冤。”嘉楠蹙了蹙眉,輕聲吩咐玉瓊道“出去看看。”
    玉瓊出了鸞車,先抬眼四下裏環顧了一圈,見周圍已經遠遠的聚集了一圈看熱鬧的。她快步走到那男孩麵前,蹲下去問那男孩道“你是誰,為什麽喊救命?”
    那男孩逢了大變,本就心神不寧,方才先叫侍衛們一嚇,心下惶然,眼下見了一個齊整女子溫聲軟語地與他問話。不知道為什麽心底湧出無限的委屈,大哭道“我叫春生,姑爹當了大官,把姑姑殺了,把奶奶也殺了,現在又要殺了春生!春生害怕,貴人姐姐救命啊!”
    玉瓊一聽,雖然說得沒頭沒腦,但似乎關係甚大,看周圍圍觀諸人隱約有興奮之色,她也不敢自專,衝侍衛們使了個眼色道“好生接到府中。”轉頭回到車中與嘉楠稟過。嘉楠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此便速速帶進府去,再做計較。”
    鸞車自往府中駛去,玉瓊另待了人領了那男孩入府。
    春生隨玉瓊一路往內院行去,隻覺這屋舍連宇極華麗氣派,來往仆從衣著鮮明,進退有據,不由心中惶惶,十分拘謹。好在與他說話的姐姐甚是美麗和氣,故而尚能鼓起勇氣與玉瓊一問一答。玉瓊也漸漸把這男孩的事情問了個大概,心中憐他稚齡逢此大變,從此孤苦無依,柔聲與他說到“你可知攔的是誰的車駕?”
    “不知道。我聽人家說過,車上畫著龍啊鳳的必然是宮裏的貴人,方管得了那些當官的。”
    “誰與你說的?”
    “我躲在城隍廟後門上聽外頭的貨郎說的。說這邊隔幾日就有畫了鳳凰的彩車來,必定是大貴人。別看那些當官的平日裏看著神氣,見了貴人都得趴著。姐姐,車裏是誰?”
    “那是惠和公主,貨郎也沒哄你,憑什麽大官,見了咱們公主是該跪見。”
    那春生驚得合不攏嘴“我的個天,公主娘娘!”
    玉瓊皺皺眉頭道“哪裏學來這樣不倫不類的。”
    一時又打發人去取點心取衣服,安排春生洗澡更衣吃東西。那春生家中逢了災,一路又吃了不少苦,長得隻有五六歲模樣,其實已經足七歲。公主府上沒有幼童,隻得給他找了一套仆從的青衣,因身量不足,玉瓊幫他把衣袖褲管收了,勉強能看,仍不免有些滑稽。但春生已經喜不自勝,十分愛惜地在身上摩挲了好幾遍。
    玉瓊指了兩個小太監把春生打理清爽,又教他進退行禮,悄悄指了指春生換下來那堆衣物,自有人不動聲色的取走了。
    花廳之內,玉瓊與嘉楠稟道“那孩子叫章春生,自稱是禮部侍郎嚴永泉原配娘家的侄兒,原本是家中糟了災,親人都遇了不測,隻剩下他與一個祖母,一路逃荒到了京城投奔姑姑姑父。不想一路問到嚴侍郎府上,被人好壞不論攆出來。又說那府中並沒有章姓主母,也沒有他的表姐。他祖母趁施粥見了那嚴家老太太當麵,認得是老親家。想是女兒二十幾年無音訊,隻怕其中有疑,求人寫了狀紙告到了京兆府去。”
    嘉楠閉了眼睛靠在引枕上,手指微屈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叩著桌板道“接著說。”
    “京兆府尹把他們祖孫安置在了城隍廟,第二天就有一個極氣派的老爺帶了人來城隍廟相見,與他祖母果然是認得的。不想兩句話沒說合,那祖母便生氣說那大老爺害死了妻子。那老爺分辨了幾句掰扯不清,就甩了袖子走了。不想那老爺走了沒多久,就有幾個地痞不知怎的逛到了院裏,一言不合,把他們祖孫倆的碗也砸了,鋪蓋也燒了,叫他們滾蛋。那老太太拉扯間叫人推倒,仰頭倒在摔破的碗片上叫紮死了。他要與地痞拚命,有個花胳膊隨手把他抓起來就要往地上摜。好在廟祝趕過來好說歹說周旋著把他救下來,廟祝的小徒弟趕緊領著他從後門跑出來了。”
    “怎麽找到此處來的?”
    “說是在後門躲事兒的時候聽見外麵看熱鬧的貨郎說的,必定是先前吵鬧的大官安排了賊人來滅口,這種官老爺隻有宮中貴人製得住,恰咱們這胡同隔三差五就有描了彩鳳的鸞車進出。”
    嘉楠冷笑了一聲“這扣得一手好套兒,等不到謝家出手,就非要明晃晃地當著眾人麵送這麽個孩子過來,這是鐵了心看咱們與常山王府掐起來才罷休。”
    垣鈞在旁臊紅了臉道“這樣的大事風翎一無所知,實在是失職。”
    嘉楠歎道“京兆府與城隍廟中未曾叫你們留意也就罷了,怎的嚴府門上與嚴永泉的動靜也未得知?這其中也未必就有失職,內裏究竟什麽情形,你先去自查,回頭再與我分說。”
    玉瓊問到“這孩子說的顛三倒四,也未必全真,是否還要核實?”
    “自然要查的,這孩子留在府中好生照料,注意別讓旁人接近。照他所說,這嚴府中應該還有一位大小姐是原配章氏所出,你們盡快去找到這位姑娘。不管這是什麽陷阱,嚴家這膿包既然遞到了眼前,咱也不怕捅破。”嘉楠抬了抬下巴,對謝青道“這必定是個連環套,先用咱們的手把常山王府坑進去,回頭蕭峻就該拍咱們一巴掌了,先生回謝家替我傳句話,自查之自省之,有什麽不幹淨的小尾巴先自己砍了。”
    謝青點頭道“殿下所慮甚是,屬下這就回家中與閣老分說明白。”
    嘉楠轉頭吩咐垣鈞道“此刻起,將常山王府、華國公府、並嚴、甄等各處都盯緊了,謝家也與我盯緊,看有什麽可疑人等接近。”
    這邊章春生將將被接入惠和公主府,城隍廟內,秦倍臣一改往日冷靜形象,正破口大罵“嚴賊可惡,實乃禽獸也!”
    偏院內橫了一具女屍,正是那王老太,旁邊是那城隍廟的廟祝帶了小徒弟不尷不尬地站在一邊。
    仵作與坐婆當場驗過,到秦倍臣跟前回話“啟稟大人,這老婦被人推搡,腦後紮入瓷片而死。死前應被人毆打過,身上有多處淤痕。”
    秦倍臣問那廟祝道“動手者何人,現在何處?”
    廟祝苦笑道“實在不知來曆,都是生麵孔。此處不是香客常來之地,因大人有交代,故安置那祖孫在此暫住。今晨確有一位老爺來此,外頭也確實聽到一些爭執之聲,後來那老爺極不高興地走了,小的也往裏頭看了一眼,見王老太並那小哥兒無恙,也就罷開手自去忙了。後來聽到此處嘈雜,又有小哥兒哭奶奶死了,小的趕緊帶了徒弟過來,王老太已是回天無術,那小哥兒叫人掐了脖頸就要被摜死,實在好不可憐。那些個潑皮個個生的牛高馬大,長得滿臉橫肉,好不駭人,小的一見就嚇個半死,這等相貌,絕對從來沒有來過此處。小的隻敢救下那孩兒從後門放走,那幾人似有酒意,也沒有很計較,罵罵咧咧走了,小的哪裏敢留,待送走了瘟神,便趕緊來大人衙上稟報了。”
    秦倍臣剛到此處,便先入為主懷疑是那嚴永泉下了黑手,此刻聽廟祝一說,更是忍不住道“本官憐他寒門入仕,為官不易,一片好心教他好生處置,誰曾想他竟然如此禽獸不如,枉自害了這老太性命,都是本官之過!”又問到“那小兒何在?”
    廟祝的小徒弟探頭道“怕潑皮又來,小的帶他從後門跑了,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秦倍臣一邊自責不已,一邊分派帶來的捕快衙役道“你等兵分三路,一路速去找到那小兒,切莫再生了意外;一路描了繪影緝拿那幾個人犯;一路去嚴府蹲點,不可放過一個可疑之人。本官即刻入宮去聖上處請旨。”
    待到了禦前,如此這般稟過,皇帝聽得怒火中燒。幾年前嚴氏姊妹為了爭奪入宮資格互相構陷,嚴家嫡女捅死了姨娘,庶女入宮勾搭了蕭峻,還在孝中就與蕭峻暗通款曲,珠胎暗結,他早對這嚴家深惡痛絕。若不是礙著皇長子的名聲,早辦了這不知羞恥的嚴氏,乃至後來得了長孫,皇帝也無絲毫喜意,蕭峻請了幾次名字,都叫他混過去了,至今仍隻小名寄奴寄奴的叫著。
    嚴秀卿再是荒唐,皇帝想著不過一介女流,又隻是個侍妾,也懶怠多加計較,橫豎常山王早晚是要就藩的,到時候眼不見心不煩。不想這嚴永泉身為禮部侍郎,朝廷命官,竟然貪慕富貴,拋棄糟糠,聽起來似乎還有不止一條人命在裏頭,簡直是罔顧國法,妄負聖恩!
    故而皇帝氣的手都有些哆嗦,拍案喝到“查!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