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通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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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其三,我要嵩兒永遠記得,他的皇位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須得以命相博。”
廷鶴一時無言,行了一禮默默退下。
垣鈞也要跟著退下,嘉楠出聲道“且住,你將上庸的輿冊展開,將各處關防再捋一遍。”
玉瓊站在嘉楠身後殺雞抹脖子般眼色使個不停,垣鈞看了幾眼,試探著問到“殿下要不先歇息片刻,屬下晚些再向您匯報?”
嘉楠擰了眉道“我何嚐願意苦熬,咱們現在身處險境,便如同絕壁攀崖一般,各處都要顧到,略有一處不周,隻恐就是覆頂之災!”
玉瓊急的莫奈其何,鼓了腮幫子像個刺豚,不妨嘉楠頭也不回,卻如同親眼見了一般“阿瓊別鬧,替我去釅釅的點一盅茶來是正經。”
“殿下!太醫說了,您腸胃禁不得釅茶了,頂好是茶都不要碰!”
“偏生你話多,這是要替孤拿主意了?”
玉瓊聽了話頭不好,也不敢執拗,氣鼓鼓地去點茶。垣鈞也沒有再耽誤,趕緊把輿冊從懷中展開,鋪在書案之上,與嘉楠一一細細分說起來。
待理完了關防,李通判又引了當地的吏員、耋老、鄉紳來拜見。嘉楠囑玉瓊熱熱地絞了手巾來敷了臉,又點了點胭脂,方才請了諸人來見。
待釅茶上過三遍,終於正廳內清淨了。玉瓊方舒了一口氣,趕緊對嘉楠道“殿下,傳膳吧?”
見嘉楠輕輕點了點頭,玉瓊趕緊出屋吩咐傳菜,待她吩咐完了回頭一看,嘉楠已經伏在案上睡著了。
岑秀吉一點也不想回天京,可他隻要回想起上庸城裏那個又惡毒、又陰險的公主,就不敢生出什麽歪心思。本來嘛,被俘虜了,供出天京城內那些眾所周知的事情,比如華太師砍死了兵部尚書啦,逼迫皇後娘娘立監國親王啦,都不是什麽要命的事體。他岑秀吉不說,別人也會說,華太師再嫌棄名聲不好,也不會過分遷怒與他。
但過往華國公府裏那些隱秘之事,這惠和公主是怎麽知道的!那上好的貝爾加玉馬,誰送的,誰砸的,埋在何處,長什麽樣子;那火紅的珊瑚,誰送的,為什麽事,當年的華國公怎麽辦的;華興卓如何克扣軍士、如何吃空餉。一件件、一樁樁,如同她親眼所見一般。華家的覆滅是因為謀害華太後,然世人總是難以相信這一點的,幾輩子華國公的英名至今給予了華興卓不淺的餘蔭,因此華興卓一直有信心在大權在握之後將自己好好洗白。
但是,倘若這些舊事一件件翻出來在陽光下晾曬,華家那點子僅存的英名也不過陽春來臨前的最後一點殘雪,隻幾縷陽光就可以讓它瓦解冰消。
這一切本和他沒有關係,他的口風一向很緊,隻要不到生死關頭。但那一日,惠和公主嘴裏一件一件的說出來,讓他一樁一樁的寫在紙上。然後輕飄飄地謝他“多謝岑先生高義,將來揭發華逆,先生當記首功。”
是啊,除了華興卓自己,誰嘴裏說出來能比他岑秀吉更可靠呢。岑秀吉完全可以相信,除非他死,否則隻要他敢半路逃跑,敢壞了那位公主的好事,那封自己親手寫就的《討華逆檄》就是自己的催命符。那些舊事把柄,華興卓怎麽肯信惠和公主早就掌握在手中,當日兩方爭鋒的時候卻從來不曾動用,隻會相信是他岑秀吉為了保命出賣了自己。
天京城近在咫尺,岑秀吉的腳步卻越來越沉重,離京時威風赫赫,京營的彪勇相隨;回來時卻灰頭土臉,隻有孤零零一人,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華太師一拳砸向桌案,蒲扇大的手掌好容易強忍著沒呼到岑秀吉臉上。
“什麽樣的廢物才會全軍覆沒?!上庸的城廂軍呢?王甫神幹什麽吃的?!”
“太太師息怒,王太守戰死了?”
“戰死?惠和得了援軍?”
“不不不不,也不算當場戰死,是中了暗箭!上庸通判反了。”
“到底怎麽回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你怎麽逃回來了?”
“小的怎麽逃得掉,放回來與太師報信兒的。”
“什麽信?”
“閩王已經不在上庸了,他們把他著人押回了京城附近秘密看管起來,倘若傳出消息太子公主糟了不測,就要把閩王放回閩中軍中與太師做對!”
“什麽!”華興卓謔地站了起來“誰給她出的主意,小丫頭好生狡詐!”
“太師息怒啊,為今之計,已是騎虎難下,退無可退啊!”
華興卓何嚐不知,蕭嘉楠現在勢單力薄,就用蕭弼來嚇唬自己,畢竟調大軍過去殺了她與太子也不是辦不到。但如果果然如她所說,京營去上庸殺了她與太子,蕭弼就會被放回閩中軍中,到時候京營剛剛打了一場攻城的惡仗,又遠在上庸,京城空虛,閩王變成新皇,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可若是放過她,過不了多久,虎豹騎就會趕到上庸,殺回天京不過是遲早的事。閩王在她手上,說不定閩州軍還要被迫為她策應!再加上別處勤王之師陸續抵京,他隻會死得更加難看。
打就便宜了閩王,不打,時間時站在蕭嘉楠的一方,左右自己都是個死局!
華興卓腦子裏似有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又像被關入了死胡同,左右都是壁,碰哪一麵都是頭破血流!
怎麽辦,真的是必死之局嗎?可以破嗎?
岑秀吉偷偷看華興卓在屋內焦躁地走來走去,嘴裏又胡言亂語,似已在崩潰的邊緣。終於怯生生說了一句“太太師,小的有一計。”
華興卓沒說話,狐疑地看著岑秀吉,畢竟他才從敵營裏隻身返回,實在說不上可信。再則之前上庸截殺之計就是他想出來的,結果卻是慘敗,眼下,他又說有計,華興卓卻是不很相信了。
岑秀吉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唾沫,一邊偷眼看著華興卓的臉色,一邊組織著自己的言辭,想起那一位的話你若辦好了這件事,讓華興卓覺得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這東西就還給你。
“太師請想,現在明明是咱們占著優勢。京城咱們的兵馬最多,閩州軍動都不能動,閩王不知被關在哪個犄角旮旯,惠和公主手上真正的忠心能戰之士不足八百,拿什麽和咱們鬥?無非就是閩王在她手上,要挾太師而已。”
“這特麽要你說!快說要緊的!”
“誒!太師,咱們手上也有惠和公主想要的人啊!”
“嗯?你是說謝皇後!”華興卓恍然大悟“對啊,她親娘在咱們手上!她怎麽說的?”
“咳咳要說這位公主真是冷情冷心,一個字沒提!”
“哼,他們蕭家人一貫冷血。照這麽說,這謝政君也沒什麽鳥用了。”華興卓不免有些掃興。
“那倒未必,惠和公主不要,太子呢?太子隻有五歲,能不要親娘?現在看著公主太子是一體的,倘若意見不合,底下人聽誰的?還這麽齊心嗎?再說,就算親娘可以不要,名聲也不要嗎?”
“有點兒意思,接著說。”
“咱們要她拿閩王來換謝皇後,消息直接送到太子麵前去!”
“好!”華興卓一拍大腿道“不錯,等蕭弼到了咱們手上,有閩州軍策應,虎豹騎也未必就不可一戰!”
岑秀吉偷偷擦去額角的汗滴,好險,終於過關了。
不想忽然華興卓看了他一眼,見他嘴角一絲奸笑尚未收好,不禁又有些狐疑“你小子這裏頭不是有什麽貓膩吧?”
“太太師,絕無此事!太師請想,倘若惠和公主指示小的拿這番話來欺哄太師豈不更好,說明她在意謝皇後,咱們更可以和她討價還價了。”
華興卓抬了抬下巴,斜睨著他,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掐住岑秀吉的脖子“果真?!”
“太太師饒命,字字屬實,絕無虛言啊,倘若她果真十分在意,咱們豈不是可以直接叫她拿傳國玉璽與虎符來換。若是沒有虎符,玉關軍聽不聽她的且不一定呢!”
“哼~”華興卓鼻子裏輕輕哼了一口氣,鬆開手掌“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那以你之計,咱們可以提什麽要求?”
岑秀吉伏地一陣猛咳,耳畔響起一個冷冷地聲音“交換閩王已是孤的極限,倘若華興卓有半分察覺母後的重要,提出任何額外的要求。孤有一萬種方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而他趕緊匍匐著往前爬了兩步,跪在華興卓腳邊兒討好“太師,太師。依小的之間,閩王一定先換回來,解決了閩州軍的威脅,再說其他。”
“那玉璽與虎符?”
“臣看那公主是個冷麵冷心的,倘若逼急了,隻怕落個雞飛蛋打,不如鈍刀子割肉,慢慢兒的炮製她。”
“如何炮製?”
“交換謝皇後前,叫她先下旨廢了太子,讓雍親王登基。到時候太師名分在手,惠和公主帶一個廢太子,玉璽與虎符有什麽資格留在身上。雍親王一旦登基,太師大權在握,還奈何不了她一個帶著廢太子的小公主?”
“這謝政君又臭又硬,她怎肯聽我的!”
“隻說若皇後娘娘不下旨,太師刻調兵攻打上庸,外人又不知道閩王在惠和公主手上。這謝皇後能眼睜睜看兒女赴死?”
“有點兒意思,”華興卓這才喜笑顏看,扶起岑秀吉道“某不才,誤會了先生,給先生賠不是了。”
岑秀吉趕緊趴下去行了大禮,這才敢借著行禮的功夫偷偷擦了額角的冷汗。不想一個聲音在他頭頂上炸雷樣響起。
“光這樣還不行,玉關那裏也要早作準備才好。”屏風後緩緩轉出一人,原來也是岑秀吉的老熟人,華府上曾經的謀士董關白!
董關白也是不知道在哪裏沉寂了許久的,聽說華府重新興盛起來,他也是趕緊打聽著就投奔而來了。岑秀吉前腳剛剛出京,董關白後腳幾乎就到了。正好在華興卓麵前侍奉,補上岑秀吉逗趣的時辰。
也不知道他躲在屏風後麵偷聽了多久,岑秀吉肚子裏暗暗罵了個底兒朝天,麵上卻親親熱熱問到“董兄打哪兒來,連日不見,愚弟好生想念。”
董關白皮笑肉不笑地與他拱了拱手道“方才太師要愚兄在屏風後不得出聲,老弟原諒則個。”
“董兄客氣~客氣~了。咳咳,不知道董兄所言的玉關早作準備,是什麽意思呢?”
“惠和公主所依仗的,無非是玉關虎豹騎的驍勇。倘若虎豹騎不能為她所用呢?”
“虎豹騎督軍曹允的兄長曹元身死,隻怕曹允對太師有些心結。未必肯聽太師的。”
“不聽太師的話不要緊,若是北漠有話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
“虎豹騎在玉關,本來就是備戰北漠,倘若北漠犯邊,自然應該應敵!”
“北北漠怎麽能將將好”
“常來與太師送馬的巴根,回回都有上好的貨色供應,隻怕不是個普通的馬販子吧?小的也是機緣巧合,聽百國會館的小吏提起,當年來訪的拓跋部的三皇子身邊,恰有一位叫巴根的侍衛。”
“北漠人的名字重名本來就是常有的,這也太牽強了!”
“太師請想想那位巴根的所作所為,可是一位普通的馬販子的見識?咱們不妨猜上一猜,那拓跋部自蘇合紮事發後,與我天南交惡,斷了互市往來,好多天南的鹽茶鐵器都再不能得到,不得不私下與太師用馬匹交易這些必需品。”
華興卓想起那巴根的所作所為,不禁有些疑心“接著說”
“不瞞太師,自太師與我分說了聯絡上閩王的經過,便覺得這個巴根極不簡單,每每無心之言,卻又似乎意有所指,實在是不可不讓人深思啊。”董關白侃侃而談“太師一向耿直,在軍中豪邁男兒相處多了,見這巴根生的忠厚,自然以赤忱君子之心待之。”
華興卓先是聽了有些不樂,聽到後麵卻深以為然“不錯,這廝好生狡猾,某竟然看走了眼。果然是拓跋部的人?”
“不管是不是,咱們都可以試他一試?”
“怎麽試?”
“倘若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馬販子就罷了,倘若他果然身份有異,又得了玉關軍情,會怎樣呢?”
“你!”
“這是通敵賣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再者虎豹騎已經是不能留了,能抗擊外敵而亡也算全了曹家的名聲。隻要咱們給的軍情是經過篩選的,讓他們隻能在關外對付虎豹騎,玉關城堅,北漠也進不來,又有什麽關係?”
“虎豹騎都出擊了,誰來鎮守玉關?”
“閩州軍啊,閩王既然在咱們手上,閩州軍留在皇陵做什麽?不如守邊關去!”
“調走了閩州軍,京營在手,區區上庸還不是手到擒來!”
董關白說到最後可謂是眉飛色舞,華興卓剛開始眉宇間還有些糾結的神色,最後越來越意動“倘若巴根不是拓跋汗的人呢?”
“據臣的分析,種種蛛絲馬跡,有八成把握就是!”董關白斬釘截鐵地說到。他的嘴角微微上翹,怎麽可能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