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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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華興卓背著手在營帳外踱步,不時抬頭看看北方,二十裏外,就是上庸城。
    忽然天邊出現一個黑點,很快的黑點逐漸變大,一人、一馬、一杆旗。
    華興卓興奮地拳掌相擊“來了!”
    那黑點旋即衝到了軍陣之前,拜下稟告“太師,謝皇後在陣前自裁,幸而曹先生有急智,穩住了上庸前來換俘之人,閩王爺已經救回前鋒營中了!”
    華興卓先是一驚,隨後又狂喜“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助我!”
    那傳訊兵上交一物道“這是閩王與王將軍的軍令。”
    華興卓大喇喇展開一看,上麵隻有兩個字“出兵”下麵蓋了一方小印。華興卓回想了想閩王指上戒麵的紋樣,笑吟吟把手令交給傳訊兵“那就給王將軍送去吧!”
    看傳訊兵跑向閩州軍營,華興卓心情越發的好起來,這可惡的謝皇後以為用死可以阻止什麽,殊不知老天也是眷顧他華興卓的。在他身邊的是京營的左統領林狄,此刻已然是全然綁在了華興卓的大船上。看他心情不錯,上前湊趣到“太師神機妙算,區區上庸,簡直是手到擒來。”
    華興卓深以為然,微微點頭道“正是,早知如此,你來也就夠了。吾倒是應該留在京中,皇上剛登基,多少政事要忙。”
    林狄趕緊道“可不是百廢待興,都要太師操心。就拿出京前的登基大典來說,禮部沒個主事的人就是不像樣,辦的亂糟糟不成體統。”
    華興卓臉皮微微一抽,他急著在閩王回京之前砸實蕭嶠即位的事實,故而時間十分的匆忙,再則蕭嶠即位有諸多不合禮法之處,他非儲、非嫡、非長,兩個哥哥一個是儲君一個是前皇長子,都隻是下落不明而已,並沒有十分充足的即位理由。皇後在京,也一直不肯下旨為他正名。皇貴妃的兒子死在華家手上,麗妃對華家冷淡比皇後更甚。最後華興卓隻好威逼著德妃下旨,才混了過去。既是這樣,禮部能糊弄圓了都難得,哪裏還說得上體統二字。
    好在這到底是小事情,華興卓的好心情沒有被影響,看閩州軍營裏漸漸動起來,他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大。
    閩州軍還是帶著孝,極是好認,閩王打造的精兵,令行禁止,動作迅捷如風。一隊隊軍士魚貫而出步卒在前,騎兵在後,結成戰陣。
    結成戰陣?
    離上庸不是還有二十裏嗎?騎兵在後?
    華興卓有些迷惑,這閩州軍是哪個蠢貨在指揮!
    忽然,閩州軍前方一杆令旗揮了幾揮,伴隨著一陣節奏奇怪的鼓點,閩州軍忽然調頭,後隊變
    前隊。最前方就是王將軍所率的持矛重騎。
    電光火石間,華興卓覺得寒毛都已經一根根立起來,不對!有詐!
    他大叫“閩州軍反了,放拒馬!投鹿砦!”
    然而,晚了。
    因為原計劃閩州軍要拔營攻城,因而紮營在京營前方。京營想著勝券在握,並沒有對閩州軍做
    什麽防備,兩軍之間,除了華興卓的大營外有一圈柵欄之外,什麽阻隔也沒有。
    閩州軍的鐵騎就這樣衝進了京營,像一把尖刀插入一塊嫩豆腐,刀尖兒輕輕一旋,豆腐就碎個稀爛。兩軍相距太近,隻一個衝鋒就把京營洞穿。
    其後是無數的步卒衝入,京營的士兵倉促間應戰,兵不知將令何出,將不知兵之所在。又有尚在修整,兵甲離身的,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
    但京營也不是窩囊廢,再則人數眾多,挨了第一記悶棍之後,兩側稍遠處紮營的隊伍先組織了起來廝殺。隨後中間被衝擊過的殘兵逐漸向有組織的隊伍靠攏,戰事逐漸膠著起來。
    華興卓倉促間還算反應不慢,幸而他人在帳外,馬在身邊,與林狄兩個翻身上馬,避開了閩州軍的衝鋒。華興卓聲嘶力竭地對林狄道“快快收攏殘兵,有多少算多少,北進,到曹關白處!”
    林狄道“太師不可,北進必然被夾擊啊!宜速速南退!”
    “還有選擇嗎?隻有曹關白處前鋒營尚成建製,都靠攏過去,緩過這口氣,也未嚐沒有一戰之力,往南就是一路散亂逃兵,兩軍已然短兵相接,連喘口氣的餘地都沒有,必然被各個擊破!”
    ”太師!”
    “快傳令,遲了誰也走不了!”
    林狄心中懊惱,但既已無法回頭,也隻得走一步算一步,除了聽令華興卓也無法可想。命了親兵去各處傳令,自己隨著華興卓催著坐騎往北狂奔。
    自傳訊兵出了前鋒營,曹關白就回了自己帳中。帳中有數個親兵,見了他入內卻不甚恭敬。曹關白也不以為意,走上前對當中一人道“大汗何必親自犯險,小的既然統領前鋒營,一待入城,即刻全力尋找殿下,送到大汗王帳便是。”
    那人正在看書,聽了這話頭也不抬道“都妥了?”
    “生了點小小波折,不過閩王還是換回來了。”
    “哦?出了什麽事?”
    “謝皇後不願殿下失了閩王這個人質,換俘前自戕了。幸而對方來人不願謝皇後屍身受辱,還是拿閩王換走了。”
    “什麽?!”那人手中的書冊往桌上一拍,抬頭怒視曹關白“那謝皇後現在怎麽樣?”
    “自自然是活不成了。”
    “她她豈不是要傷心。”那人喃喃自語。
    曹關白心中默道亂她國家,害她父母親慘死,這時候倒掛念起她要傷心了,這北漠的蠻人當真是不可理喻。
    那人低語道“你必然在想,明明是我做下這一切,害她父母慘死,逼她到了絕境,還貓哭耗子做什麽。”
    曹關白趕緊道“豈敢,豈敢!大汗做事,自然有大汗的道理!小的雖然不懂,但絕不會質疑大汗的決定。”
    那人目光幽遠,透過曹關白好像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很遠的時光“你不懂,你怎麽會懂呢長生天在上,我拓跋阿日斯蘭平生唯有二願,一統北漠,再嗬,你們的惠和公主啊,合該是北漠的女主人,這本是長生天定好了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他目光逐次看去,最後落在曹關白身上“今日之事,不容有失,城破之後,救了人就走,寧可裝啞巴,不可說錯一句話。她向來聰慧,一個不好就要漏了口風。”
    曹關白麵皮一緊,趕緊答到“是,大汗放心,除了我別人也一概不知就裏。任殿下打探也問不出什麽來。”
    忽然外麵人聲嘈雜,曹關白一喜道“閩州軍殺過來了!”
    阿日斯蘭目光一凜,示意左右道“注意隱蔽,準備好了,城一破咱們就進去,地圖都記熟了?幾處城門處都要留心出入人等。”
    巴根等齊齊應是,阿日斯蘭點點頭,對曹關白道“你去吧!”
    待曹關白帶著眾人出了營帳。巴根見再無別人,方道“汗王,咱們何必像南人這樣搞這麽多花招。草原上哪朵漂亮的鮮花兒不搶著做大汗的可敦!這姑娘當真這麽好,直接搶回大漠不就完了嗎?”
    阿日斯蘭歎了一口氣道“她若不是心甘情願,我要人何用。”
    巴根大驚“公主心裏竟然有別人?汗王是天下第一的英雄,什麽男人還能比汗王更好!”
    阿日斯蘭苦笑一聲“你不是最佩服一箭射死蘇合紮那個?”
    巴根訕訕道“大皇子那頭顱我看過,一箭洞穿啊!那南朝漢子倒是身手不弱,箭術比咱們大漠的哲別也不差。不過就是個神箭手,也不能跟汗王相比啊。”
    “箭術不是他最強的,他最好的是一□□法,三百招之內我和他分不出勝負,三百招之外,也要各憑運氣。”
    “那那再強壯也不過是個武士!汗王的戰功就是北漠諸王也比你不過!”
    “他現在應該隻有二十出頭,已經是天南的重號將軍!不是別人,就是草原上你們聽了最頭疼的奕閻王。”
    “什麽!”巴根驚呼“奕閻王才二十來歲!長生天啊!他是魔王轉世嗎!”
    阿日斯蘭歎了口氣,巴根是他最忠心的部下,今天仿佛在宣泄什麽一樣,不知不覺跟他多說了很多平日裏從不訴諸於口的話。
    “他長得也比我不差,與惠和公主是一同長大,用他們南人的話來說,叫‘青梅竹馬’,又救了公主好幾次。”
    巴根語塞,目瞪口呆,好一陣才鼓起勇氣說道“汗王,咱們大漠有句俗話,有主的寶馬搶來也騎不了”
    阿日斯蘭臉色一沉“她不是馬!”
    巴根性子極耿直“被搶來的駿馬,寧可餓死渴死,也不會認新主的!”
    阿日斯蘭麵色沉得要滴下水來,瞳仁漆黑不見底,如同一汪深潭,裏頭滿是絕望與痛楚,雙手插入頭發,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我我沒有法子,絕不能看他們倆在一起!他們倆不該在一起!嘉楠是我的,她本來就是我的!是我的!”
    巴根到底忠心,見他痛苦萬分,心中自然十分的不忍,終於還是放棄糾纏這個話題。
    忽然曹關白旋風一樣衝入帳內,驚惶失措道“汗王,出岔子了,那個閩王是個替身死士!閩州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和上庸城串通好了,今兒得了信,就地反了京營。華興卓逃過來了,正拿了那個假閩王撒氣呢!上庸城且破不了,汗王快走,遲了玉關援軍一到,就走不了了!”
    阿日斯蘭一把掀了麵前桌案,幾乎要暴跳起來,然而又忽然哈哈哈哈大笑了幾聲,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好!好!好!”
    巴根都要以為他的大汗急怒攻心,得了失心瘋了,十分猶豫要不要打暈了大汗帶走。
    不想阿日斯蘭連喊了三個“好”字,停了一停,說到“我阿日斯蘭看上的女人,就是這樣聰慧能幹,用不著別人救,咱們走!阿如汗想必在玉關之外也撈足了油水,咱們去截他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