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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父親宋天保把事情還是想簡單了，他的停薪留職申請交上去才兩天，就接受到了廠裏各路人馬的“關心慰問”。有借機打聽文件精神的，有說風涼話的，也有暗暗表示你是出去掙大錢的，還有四下活動瞄準父親的現有位置的......
    母親劉天秀在廠裏也遭遇了無數次偶遇，明目張膽打聽你家老宋要到哪裏就業的，大張旗鼓說父親壞話的，更有甚者跑到母親麵前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千萬不要讓你家老宋到外麵掙錢......
    母親氣得差點七竅流血，回家後對著父親好一通埋怨。父親這個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讓母親相信自己會處理好這次的風波。
    宋如嵐估計這個年代的人們思想趨於保守，對新生事物或者重大變化都接受緩慢，但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市場經濟活躍帶來了個人收入的變化刺激著大家的神經。
    現在是膽子大的有水平的人下海做生意號稱一個月掙到了普通人一年的收入，膽子小的又沒有一技之長的人見別人紅火的收入嫉妒心漸長，導致父親申請停薪留職這件事平地起波瀾，在廠裏擴散開來。
    其實這次還有廠裏的一名職工和父親一起遞交了停薪留職申請，兩人都是廠裏第一批提交申請的人，但因為父親是科級幹部，俗話說樹大招風，所有人的眼光聚焦在他身上，成為大家關注的中心c位，另外一個其實是技術工人的就沒有人提及了。
    廠裏和父親母親關係較好的李叔叔和杜阿姨倒是來到家裏和父母交流廠裏的這些情況，為父母提供了一些大家熱議的信息。
    據杜阿姨了解，說是有一個副廠長在領導討論會上提出要父親辦理停薪留職後給廠裏交一定的費用，作為崗位保有金。兩個一把手倒是說這在文件中沒有規定，不能作為硬性條件納入。
    父親又和李叔叔交流是否到市勞動局找管理這塊的領導谘詢，按說作為上級政府管理部門，更了解文件精神，更能領會上級旨意的內涵。如果勞動局裏有人給父親指點一下，
    廠裏應該會順利辦理的。
    父親事後和母親私下又把熟知幾個政府部門供職的人名拿出來商量，還討論托人辦事送禮規格的事宜。而且又反複叮囑三個子女，現在廠裏雖然把父親申請停薪留職的事情亂傳一氣，但父親離開廠裏去特區任廠長的事情還沒有人知曉，要提防廠裏患紅眼病的人，口風要緊，小心為上。
    宋如嵐三姐弟都是中學生了，都懂得事情的緊要性。當有同學來打聽父親的去向時候，都搖頭表示不清楚，並以父母不會把重要事情告知孩子為由推脫了。
    在老宋全家低調得不能再低調的幾天後，廠領導找父親去親自談話，並表示要商談停薪留職協議的細節。
    母親也得到消息，在單位工作心不在焉，幹脆回到家裏麵等消息。在家裏也是如坐針氈，坐下來不能靜心，幹起活來又頻頻出岔子。
    終於等到父親宋天保回家，看著父親板著嚴肅的臉，母親估計事情不順，反而不敢開口詢問。
    等吃過晚飯後父親才和母親提起廠裏給出的停薪留職協議的細節：廠裏隻願意簽約二年而不是三年最長年限，以後要續約再進行協商；廠裏保留父親的檔案，工齡可以連續計算；停薪留職期間的工資調級原則上可以參與，但要在廠職代會上通過；辦理停薪留職後廠裏不發放工資、獎金和所有福利待遇；停薪留職後要求從事合法經營，如有違法廠裏將直接開除；如果在外期間生病或致殘失去勞動能力，隻能按照退職辦理；停薪留職期滿，要在一個月內回廠安排工作，否則視作自動離職......
    母親劉秀琴聽了林林總總一大堆規定，直接歸納重點：
    停薪留職二年，沒有工資福利可以調級，沒有要求給廠裏每月交費用，有一點退職的風險但不大。
    母親認為這已經算是比較好的情況了，對父親表示廠裏對咱們還不算苛刻。但父親接下來說的情況卻讓母親放下的心又懸起來了。
    父親告知母親，雖然停薪留職協議看起來還合情合理，但其實在廠領導商談期間一直有人提出反對意見。有人提出辦理停薪留職的職工都是想外出掙錢的，廠裏給與保留了崗位和工齡，應該理所當然地收取一定的費用，否則以後職工都辦理停薪留職離開，最後還是廠裏的生產受到影響。
    還有人對分配給老宋家的住房提出異議，認為辦理停薪留職的人都離開廠裏了，住房這麽緊張的情況下應該由廠裏收回來分配給更需要的職工。
    母親聽完父親的話瞬間臉都黑下來了，這些平時看上去一派和氣的同事，當麵笑嗬嗬噓寒問暖，背地裏全是心眼子和算計。
    父親安慰母親道：
    “還好我平時和主要領導關係相處得比較融洽，劉廠長在關鍵時候替我說了話，也用文件沒有規定這個理由擋回去了那幾個明顯不合理的要求。”
    母親連連點頭道：
    “應該感謝劉廠長，老宋我們合計一下。”
    父親點頭道：
    “應該的，事成之後對我們有幫助的人都要感謝，山不轉路轉，以後還要打交道的。”
    不過父親又提醒道：
    “這件事情還沒有最後落定，在協議簽訂之前還是不要張揚，低調些好。”
    母親除了附和，又對兒子女兒叮囑一遍，就不再細說。
    後麵廠裏有同事在父親母親麵前偶有尖酸刻薄的言語，但因為廠領導已經定下了停薪留職協議的基調，這些話語也就翻不起浪花，沉積不見了。
    父親一方麵忙著完結手裏的階段性工作，另一方麵又電話聯係戰友王長清約定好和港商老板的見麵時間。母親則忙著檢查父親的衣服鞋帽，該淘汰的淘汰，該添置的添置。
    宋如嵐在學校努力學習中，期間聽到班主任齊老師宣布了校學生會幹部的競選時間和規則，暗地裏做好計劃，爭取進入校學生會擔任宣傳部長。
    在一個中午下課後，宋如嵐和江蕊蕊以及另外兩個同學有說有笑地來到學習食堂準備打飯時，剛進食堂門口就看見一大堆人聚在一起喧嘩。
    大家靠近過去，原來有一個高一一班的同學正在描述自己的錢包是如何發現不見了的，據說錢包裏麵放著這一周用到食堂打飯菜的飯票和菜票，說是全部丟了這星期的吃飯都成問題了。
    這是八十年代末期，工廠工人的工資平均隻有四五十塊錢，中學學生的一個月生活費也就十五到二十塊錢。在學校食堂吃飯不是繳納現金，也沒有後世充值的飯卡，大家使用的都是學校印刷的代金券，菜票麵值有一角五角一元等，飯票有一兩二兩三兩。
    這些代金券都是學生按照麵值總額購買的，像宋如嵐也是每周購買一次本周使用的飯菜票，既好保管又不會給家裏增加經濟壓力。學校大多數同學都是如此使用飯菜票，丟錢包的同學應該也是如此。
    宋如嵐在一旁和同學越聽越覺得不對，按照這個丟錢包的同學的說法是她在米飯窗口買米飯的時候掏出過錢包拿飯票，但等她排隊到買菜的窗口想付菜票的時候發現放在衣服兜裏的錢包不見了。
    圍觀者也有說昨天自己的錢包丟失了，但不知道是如何丟失的。幾個同學綜合分析了一下，覺得應該是學校食堂有人趁中午時分買飯擁擠時把同學的錢包偷走的，大家一致決定告訴學校後勤科，讓學校的老師抓住這個小偷。
    宋如嵐第二天下午就聽到了學校食堂小偷落網記的精彩故事：原來社會上有兩個小混混結識了本校一位高三的同學，了解到學校食堂供飯時間非常擁擠，就起了壞心思，瞄準中午時間人多的窗口擠進去渾水摸魚，得手的飯菜票通過高三的這位同學半價處理掉。昨天同學們向學校後勤科反映後，今天中午學校就派人混進買飯隊伍抓出了兩個小偷，扭送到了當地派出所。
    宋如嵐關心轉手倒賣飯菜票的高三同學，聽說學校正在研究如何處理，家長已經被請到學校，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責任。
    後來又聽說該學生家長在校長麵前嚎啕大哭，希望學校看在這位同學不懂法銷贓金額不大的情況下不要報送派出所。學校的羅校長為首的校領導們聚在一起開會研究後作出開除該同學學籍的處分，沒有向公安機關報告追究這位同學的刑事責任。
    學校有些同學認為這樣的處罰太輕了，沒有起到震懾小偷的作用，但宋如嵐對這個結果接受良好。在宋如嵐看來，十幾歲的學生隻要還有被教育挽救的可能，就應該寬容一些讓這些犯了錯誤的同學走向正確的人生道路。
    自己學校的這種包容的方式，恰恰符合後世對青少年的教育理念，宋如嵐在心裏默默地為羅校長點了個讚。
    而此時在家的小弟宋如剛則正在被送往廠一晚上急救的路上。
    母親劉秀琴正在庫房盤點庫存，忽然有個同事急匆匆跑來告訴她兒子小剛口吐鮮血正被送到廠醫務室急救。
    劉秀琴放下手裏的工作就往醫務室趕，途中因為心急幾番趔趄，差點摔跤，等跌跌撞撞跑到醫務室一看：還好，兒子宋如剛坐在椅子上，廠醫務室袁醫生正在給他的右手大拇指縫針。
    劉秀琴急忙上前不管不顧地伸手去摸兒子小剛的頭，宋如剛想側身躲過因為袁醫生的“不要動”三個字怔住，而母親劉秀琴也放下自己的手，嘴裏急急發問：
    “傷哪裏了，怎麽吐血了？有大問題嗎？”還不忘看向正在為小剛治療的袁醫生。
    袁醫生告訴母親大拇指傷口太長，而且深可見骨，必須要縫針。傷口清創消毒後一共縫合了四針，包紮好不要進水，明天按時來換藥。
    至於廠裏同事報告的小剛吐血的事情純屬烏龍，按照宋如剛的描述，他放學後在操場和同學組隊踢足球，在鏟球的時候被絆倒。他倒地的時候出於本能用右手撐住地麵的時候感覺一陣劇痛，發現是地裏有一塊玻璃嵌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他將碎玻璃從大拇指上拔掉後血流如柱。
    宋如剛也被傷口的出血量嚇住了，隨即想到平日裏母親總叮囑說豬血鴨血營養豐富可以多吃一些，還想到血流多了會導致貧血，所以急忙把大拇指放進嘴裏將流出的血吞進肚子裏，避免浪費。
    踢球的同學一見宋如剛嘴裏滿是鮮血，率先喊出：“宋如剛吐血啦！”的話，瞬間傳遍了廠區，所以有人給母親報信。
    母親和袁醫生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看看宋如剛的嘴，還有血漬在嘴唇周圍，看上去就是吐過血。
    隨後袁醫生又給宋如剛注射了破傷風針，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才讓母親劉秀琴將兒子宋如剛領回家。
    路上劉秀琴一直嘮叨小剛不注意安全，整天淘氣調皮惹事，但話風已轉又說要去買豬肝菠菜來給兒子補血，說是要把流去的血補回來。
    等下午下班的時候還有幾個不知真相的廠裏同事關切地問及宋如剛吐血的事情，母親劉秀琴滿麵尷尬地解釋後，人家一臉懵笑地離去。
    這下全廠都知道了老宋家小兒子今天的“吐血”事件，母親劉秀琴感覺自己的麵子都被這個兒子丟盡了。
    父親宋天保倒是坦然，說兒子身體健康最重要，麵子啥的怎樣都行，為小剛隻是大拇指受傷感到慶幸。
    小剛這下不僅感受到了來自家人的關懷，還接受到了足球小隊的全體關心。作為小弟宋如剛的死黨程彥宏，居然從家裏帶來一袋紅棗送給小剛，理由是他母親說紅棗可以補血。
    宋如嵐回家後聽說了小弟的烏龍事件，也感覺挺逗的，宋如剛有自帶的聚焦體質，總會把小事件釀成大事件，得到更多的目光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