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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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x77年,我所居住的壁壘被評為全世最佳區域。
    為什麽呢?
    違法犯罪鳳毛麟角,人民滿意度位居壁壘第一。這是事實,無法否認,每年都有人拚了命想要拿到這裏的定居證。
    規則也好,製度也罷,我們感謝著製定這些秩序並完美執行的最高委員會,是他們讓我們有了安穩幸福的生活。
    可為什麽,作為良好市民的我,會被關進死囚牢房呢?
    顧曙烽並沒有就這樣認命,他不厭其煩地在有獄卒經過時拍門,一遍又一遍重複著自己的訴求。他認識的人不多,唯一有點話語權的便是自己所在公司的老板,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還有誰可以救自己。
    也許是他這個囚犯太過“活躍”,監獄方酌情同意了顧曙烽的請求。礙於規則限製,顧曙烽沒能離開這間房子,與“老板”的會話隔著一間小玻璃窗,即便如此他也激動到不能自己。無論對方之前怎麽對待自己的都不重要了,隻要能幫助自己洗清冤屈,顧曙烽內心發誓絕對會用120%的努力回報對方。
    這位幾乎壟斷了小件運輸業的行業龍頭穿著打扮十分體麵,麵無表情,不過看向顧曙烽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悲傷?
    他熟悉那眼神,每當他們公司的老員工因為身體原因不得不退休時,老板就會不自覺流露出那種目光。實際上那並非什麽悲傷,而是對一件賺錢工具無法使用的惋惜。現如今,他將這份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
    不,不會的,自己的業績常年位居公司第一,那些高風險高回報的訂單都是他接的,老板不可能就這麽放棄我!顧曙烽小腿打著顫,一步步走到會話窗口前坐下,右手將話筒牢牢攥緊,仿佛在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顧啊,你在我們公司,工作好多年了吧。”老板偏著頭,刻意回避了顧曙烽那求救般的眼神,把玩著拇指上的戒指,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王總,我從3年前入職開始,每一單都拿到了十星好評,累計送貨任務完成187件……我一直兢兢業業安分守己,是不是有同名的人,搞錯了?”
    王總搖了搖頭,他緩緩後退,聽筒中傳來他十分惋惜的聲音:
    “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你偏偏犯了那種事,還是好好享受你為數不多的時光吧。”
    顧曙烽拚命的捶打著二人之間的玻璃窗,用最粗俗語言咒罵著這個不肯伸出援手的黑心老板——顧曙烽很想這麽做,非常想。
    可他害怕,害怕任何“不符規矩”的行為都會讓自己被釋放的可能性更加渺茫,隻要沒有下達判決書,他就扔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認為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王總離開了,顧曙烽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盡頭,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向衛生間走去。在一塵不染的洗漱台前,顧曙烽機械的重複著一套動作,似乎這樣做可以讓他混亂的內心平靜下來。
    可這套爛熟於心的動作卻隻不過是他在強製教育中學到的洗手方法罷了:掌心對掌心,手心壓手背,姆指繞軸轉……
    命運和他開了個玩笑,並關上了他最後一扇窗。次日,他拿到了自己的判決書。
    或許是為了讓他死個明白,也可能是獄卒實在受不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申訴……總之,這份簡短的電子檔案此刻正顯示在顧曙烽麵前:
    【對於已被剝奪公民身份的個體——編號xb-0913的處理決定:
    xb-0913,通用名顧曙烽。男,21歲,要塞西區居民。該個體於9月2日下午17時左右運輸危險品進入壁壘,經查證為“末日救亡會”研製的烈性炸藥,且在當事人的口袋中發現了尚未銷毀的聯係記錄……
    任何企圖顛覆壁壘存在,嚴重破壞秩序的行為都視為反壁壘罪。此罪名一經認定,禁止上訴,禁止辯護——最高委員會決議。】
    顯然這份檔案並不隻有他自己能夠看到,隔壁的獄友也湊過來,趴在玻璃牆上,衝他擠眉弄眼:
    “哥們你可以啊,幫著救亡會那幫瘋子運炸彈,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不過是偷了點最高委員會的東西,要論罪還是你牛!”
    顧曙烽一拳砸在二人之間透明的玻璃罩子上,從牙齒裏蹦出幾個字:
    “我,沒,有!”
    他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仿佛擇人而噬的凶獸,可一旁的獄友並沒有被他這副樣子嚇到,反而一臉鄙夷,奚落道:
    “得了吧,真沒犯事兒的人會被關到這種地方來?還是說你得罪了多厲害的人,能請動最高委員會來給你下這封判決書,還是不容辯駁的‘反壁壘罪’?”
    “要我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跟我一樣,好好享受這剩下的幾天吧。”
    看著沉默不語的顧曙烽,獄友自覺沒趣,回到了他的小窩中,準備繼續之前的遊戲。
    顧曙烽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盯著厚重鐵門旁的電子屏幕,上麵出現了一個倒計時。那是他們所有人的死期,也是這座壁壘最特殊的節日。
    到了那一天,城市中的人們能夠無視大部分規則,在巡邏衛兵的管控下盡情“狂歡”。當人們的狂歡進行到最高潮時,這些死囚的人生也將走向終點,在人們毫不知情的歡呼聲中……
    死去。
    他本以為自己會大哭,會憤怒的將視野範圍內的東西狠狠摔到地上,但是他卻發現自己出奇地平靜。腹中的饑餓感讓他一時間不想去考慮什麽別的東西,而是拿起了特供給他們這些人的物資申請儀。
    電子屏幕上令人眼花繚亂的食品種類讓他猶豫不決。將菜單劃到最底層,無視那些價格昂貴卻在這裏免費供應的菜品,他最終點了份平時最常吃的營養餐——一種裝在牙膏狀套筒內的半固體,價格低廉味道感人。
    可當顧曙烽打開從單向窗口遞過來的盒子後,看著那豐富的“配料”不禁愣住了。若非他親眼所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營養餐會有如此奢華的版本。
    顧曙烽用配套餐具一點點將食物送入口中,美味的糊狀物在他嘴裏如同嚼蠟。當他吃完這份豪華營養餐後,在外麵被教化的習慣讓他準備將餐餘垃圾分好類丟掉,卻隻在房間裏發現了一個垃圾投放口。
    “別守著你那些條條框框不放了,在這裏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畢竟咱們都沒幾天可活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裏還嚼著薯片,目不轉睛盯著屏幕上的遊戲角色,手柄被他按的哢哢作響,像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顧曙烽愣愣的看著垃圾投放口,忽然將手裏的包裝盒對著冰冷的牆壁砸了過去,淚水無聲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幾年前父母和姐姐被判為救亡會徒消失在城外時,他沒有哭;工作中一次極其危險的任務,險些葬身荒漠時,他沒有哭;甚至於在看到那張清清楚楚對於他命運的宣告時,他也沒有哭……
    但是,在這裏,他因為無法將垃圾分門別類地放到不同回收口,失去了作為一個合法公民的義務與權力,落下了絕望的淚水
    往日的一切已成泡影,如今的他掙脫了大部分規則的束縛——畢竟,誰會一個將死之人苛求過多呢?
    顧曙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將一切重新收拾的井井有條的,他甚至都對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毫無印象。
    隻有在他醒來時,鐵門旁鮮紅色倒計時的數字變化,將他最後一絲僥幸無情碾碎,強迫他回到這殘酷的現實中來。
    此刻,距離外麵那些人無比期待的狂歡節,還有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