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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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與貓貓二鳳陛下的奇幻漂流!
清理掉城中大半的上佐後,一切事務便理所應當的落在了年紀輕輕的朝廷欽差手裏。雖然瑣事有無辜被抓壯丁的瓜洲司馬料理,但調伏城中寄生蟲病的大事,卻不能不由欽使主抓,以示鄭重。
寄生蟲病的蔓延與環境息息相關,需要仔細梳理流變的脈絡,才能調治根源。為了辦好這件大事,孫真人與紅拂不辭辛勞,來回奔波,一麵診治病人,一麵按著大手子貢獻的防治手冊排查病源,指揮府兵清理水道自林貌亮出那欽差的牌子後,他一切身份舉止的疑雲都隨之煙消雲散,連隨手交付的囑托也格外有其分量、格外的令人信服了。
不過,信服歸信服,林貌的那點本事卻實在不能應付這紛繁瑣碎的事務。平日裏用現代知識在藥王與紅拂麵前指點江山四處顯眼,或許還無傷大雅;但真要上手統籌這境內千裏地二十餘萬人的生計,那還是大大超乎了能力之外。
總不能真用網文吹逼的嘴炮來治國吧
不過,這種前所未有的挑戰並沒有給欽差製造多少麻煩。在花費半個時辰徹底認清自己的辦事能力之後,林貌便輕鬆之至的選擇了唯一正確的選項他與貓貓陛下抽空返回現代,將在家中休假的房相公拎請到了此地府衙中,順手交接了衙門一切的公文,讓真正的高手出麵主持大局。
房相公而今擔著同尚書門下侍郎的差使,天然便有料理大唐一切政務的職責。有這樣的天命打工人隨行在側,為什麽還要天真無邪的林欽差拿主意國家有賴老成,隻要這朝廷的棟梁於前,欽差自然可以躺得心安理得、毫無愧疚。
這法子或許不算地道,但卻絕對實用。以房玄齡名相之才,處理此區區一州之事,真是手到擒來,一揮而就,談笑風生中就能殺伐決斷,剖析出公文裏最為細微精妙的要害出來。那種官僚係統打滾幾十年磨礪出的眼光膽識,不要說是區區一個偽造敕旨濫竽充數的欽差,就是至尊也未必能與之相比不要看瓜洲的事務堆積如山,真要有這份一位高人過過手,那真是砍瓜切菜,條分縷析,庖丁解牛般料理得幹幹淨淨。
這份料事如神、謀算精密的才氣,自然絕非尋常官吏可比。府堂的佐官們領到了公文的回執,僅僅由上到下讀過一回,原本那種鬱鬱不平的輕視之心立刻打消,由不得生出敬畏來
這是真有本事啊
怪不得那少年親貴敢這樣散誕傲慢沒有幾分超凡脫俗的才氣頂著,陛下會如此信任一個乳臭的小子嗎
有這樣的眼光才力,那原本也有傲慢自詡的資格。隻要這份眼光不變,那日後一往無前,保底也得是個尚書、宰相吧
一旦明悟至此,佐官們的心思也漸漸有了微妙的變化抱著狸奴直入公堂,當然是極大的無禮;但既然奈何不得這前途無量的欽差,倒不如放軟身段,稍稍利用上官的喜好
對了,由此處往來西域的商人們,不是都養著很漂亮的狸奴麽
林欽差對下屬妄圖以美
貓腐蝕上官的心思尚且一無所知。在興奮參觀完中古時代高官的宅邸後,
他鑽進了長史的書房,
開始逐一清點犯官珍貴的藏書陛下已經親口應允,隻要大理寺審核定讞,就可以將書籍賞賜給他拍攝照片、影印副本,聊表酬功之意。
當然,隋唐造紙技術並不完善,產量亦有不足,即使貴為一州親民官,所藏的書籍也甚為稀少。但瓜洲為中西商貿的要衝,珍奇異物往來頻繁,除了常見的中原古籍之外,卻還有不少敦煌與玉門的珍貴文獻,其珍稀罕異,足夠讓林欽差神魂顛倒,流連忘返。
如此仔細比對良久,等林貌再次抬起頭來,窗外天色已然昏暗。唯有屋內燭火通明,照亮了朦朧起伏的霧氣。
霧氣
瓜洲地處西北,氣候幹冷,連雨水都頗為稀少,哪裏來這樣大的白霧
林貌皺了皺眉,環視四麵。
“陛下,相公。”他猶豫片刻,終於輕聲開口“兩位是否覺得,這裏太安靜了些”
正在燭火邊議論公文的君臣一齊抬頭,茫然左右張望。如此側耳聆聽片刻,兩張毛茸茸的貓貓臉便同時變了臉色此處毗鄰長街,不時傳來敲更打鑼的聲響;但不知從幾時開始,書房內外盡是一片寂靜,連呼吸之聲都清晰可辨了。
仿佛察覺到了屋內的驚悸,窗棱外響起了輕輕三聲叩響,而後是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婉轉柔和
“陛下安置了嗎婢子奉主人家之命,前來拜見。”
林貌小心呼吸幾口,隻覺霧氣甘美清新,絕無異樣;再低頭一看,他左手的“敕”印雖微有金光,卻並不灼熱,依舊安穩如常。
無論門外是誰,似乎都該算堂堂正正的神明,並非妖魔一屬。
他出聲答應“我等初來乍到,不知尊駕所說的主人,又是哪位高賢”
門外的聲音極為謙和“當不起先生的言語。婢子不過是泰山府君的使者,奉命向大唐聖人賠禮謝罪而已。”
林貌稍稍一呆,回頭與狸花貓彼此對視,麵上都是愕然的神色先前三山壓頂、情勢急迫,他們也不過是在僥幸逃生之後偶爾吐槽過幾次泰山府君;而今不過日的功夫,居然就連賠禮的流程都打理好了嗎
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欽差與皇帝心情複雜,麵麵相覷中不知如何反應。說實話,他們那氣勢洶洶含沙射影的責問文書至今都還沒來得及草擬開頭呢,而今譴責未到、賠罪先到,真讓人有種一拳擊中空氣的荒謬。
對手太過於識相,也實在讓人不甘啊。
至於房相公房相公則更覺迷惑了。為維護皇權的尊嚴,聖上選擇性的裁剪了某些與泰山真靈對峙的細節,即使房玄齡多方探問,終究沒有查出底細。
所以,現在他來回看來看去,也實在搞不明白林小哥與陛下臉上的表情怎麽能這樣如出一轍,都是在憤怒中帶有點不可言說的尷尬呢
發生過什麽事嗎
林小哥
默然片刻,終於冷冷開口
“既然是向至尊謝罪,難道不該隆重一些嗎夜這麽深了,姑娘請回吧。”
門外的女子立刻道歉,態度恭謹之至
“這都是婢子的不是,先生切勿怪罪婢子要忙著辦媧皇宮交托的事項,一時疏忽,竟誤了上門的時辰,真正是萬死”
林欽差愣了愣。
“媧皇宮”他緩緩道“你是”
“婢子乃塗山狐族的姒狄,曾奉命為媧皇陛下灑掃,而今轉入泰山奶奶天狐院中,由府君調遣。”
林貌林貌的臉忽然僵住了。
所謂“塗山有狐”,塗山狐族中道力極深者,號為“天狐”,能通幽冥、見休戚,常常趨奉於上古尊神門下,世俗多呼為“女狐”,或者“姒狐”昔日為太上道祖傳遞女青天律、女青鬼律,厘定天庭天條的女青大神,便是出身塗山的上尊
當然,以名義而論,女青也不過隻是道祖的侍女。但道祖與媧皇的侍女,能與尋常相比嗎
顯然,就是借大手子兩個膽,那也實在不敢對媧皇稍有不敬,更絕不能得罪奔走娘娘門下的侍女。他僅花了半分鍾稍稍調理表情,而後柔聲細語,溫和開口
“既然是奉府君之命,那在下自然是歡迎之至,絕無異議。夜深露重,還請快些進來吧。”
得到主人的許可,房門終於緩緩打開。濃密的霧氣趁隙由門口湧入,在玄關化為白衣白衫的女子,屈膝向屋內深深萬福,舉止端莊而又謹慎。
待陛下點頭受禮,侍女終於起身,抬手向後輕輕一招。白霧之中腳步整齊,七八隻毛茸茸的黃毛小狐狸昂首挺胸,齊步走來,在門前一字排開;背上馱著的是一溜的羊脂玉匣,白光盈盈油潤。
侍女叉手道“先前為小人蒙蔽,竟不慎冒犯禦駕,真正是罪該萬死這是府君一點賠罪的心意,請陛下賞收。待到回程之日,府君再來負荊請罪,等候處置。”
這姿態放得實在是很低了。不但卑躬屈膝,連連致歉,還特意備下了這樣的重禮雖然有羊脂玉匣謹慎封鎖,但小狐狸齊步行走之時,那匣子依然泄漏出瀲灩寶光,引人注目不已。
隻要聖上鬆口接下這批禮物,這梁子便也算揭過了。但貓貓陛下並未開口,隻是瞥了一眼林貌。
大手子聞弦歌知雅意,當即勇猛向前,為君分憂。他稍一思索,抓住了要害
“既然是泰山府君犯下的事情,為什麽隻遣你一人前來如此避而不見,誠心何在”
姒狄微微而笑,略不在意“先生說的是。但泰山地處東嶽,又是蒿裏與陽世的分界,其責任之重,豈可稍有疏忽府君當此重任,不能不盡心竭力,力求妥帖。即使因此為陛下所責備,也絕不敢怠慢了上天交托的職守啊。”
隻能說果然是華夏祖脈中原根基,在曆朝曆代官場裏浸透了的泰山尊神。那一手行雲流水羚羊掛角的甩鍋與推脫大法,真正是深得官僚係統之真傳;當祂架起道
德高地縱橫捭闔之時,又豈是區區一個阿宅的嘴炮能破防的
大手子鼓起了眼睛,被這一招道德重擊噎得言語不能。
貓貓陛下看不下去,終於出聲拯救了自己水平不足的幸臣
“即使賠罪,總也該交代緣由。昔日移山之事,又是何解
麵對陛下垂詢,姒狄的神色更加鄭重。她垂首道“當初調遣泰山真靈,的確是我等疏忽大意,隻見了賀蘭公的一方璽印,便循慣例送去了法力,這是泰山府上下莫大的過錯,絕不敢狡辯。而今再行訊問,查出那方璽印上竟有上古神魔、六天故氣的氣味,至於賀蘭山府,卻已人去樓空,毫無影跡了。”
dashdash
dosorso”
姒狄默然片刻,隻能歎一口氣。
“先生責問,我不敢回駁。”她道“六天故氣當然不可捉摸,但賀蘭山神逃遁之時,卻未必沒有留下蹤跡。府君曾令天狐院內高人占卜,已經算出了賀蘭公的藏身之處。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由卦象看,賀蘭公恐怕是藏身於地界深處,難以追尋。”她緩聲道“即使知道方位,也無法懲戒了。”
“藏身地界,便無法懲戒麽”
“地界畢竟不是大唐境內。恐怕不能按大唐的規矩辦事。”
姒狄望了陛下一眼,用意已極為明白。
林貌不以為意的咂嘴“這就未必了。恕小子冒昧,要糾正使者的兩個錯誤。”
他豎起了一根手指“第一,地界是否在大唐境內,不能由尊駕一語決斷,即使尊駕決斷了,我們陛下也不會承認的迄今為止,地界與大唐可還沒有簽訂邊境劃分的條約呢,哪裏就能這樣主觀臆斷如國土一類重大事宜,當然要走程序,走流程,要從大唐的國情來判斷,來討論,是吧”
姒狄
啥
林貌豎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假設我是說假設假設地界真有這麽一塊地方,確確實實不在大唐境內,那也不代表著它可以自行其是,無視大唐的規矩,損害大唐的利益”
姒狄終於忍不住了
“什麽”
她怎麽覺得有點不對頭捏
“在下的意思是。”林貌麵不改色“賀蘭山本是大唐自古以來便不可分割的領土,賀蘭山神的事務也自然牽涉到大唐絕對正當的權益所以,無論賀蘭山神逃到哪裏,大唐朝廷都可以合理
且合法的對他進行跨境執法,長臂管轄,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維護大唐的權益”
姒狄倒是終於聽懂了,但整隻狐也傻了
“無論無論逃到三界何處,大唐都有權管轄這是否也太”
“太什麽”大手子咄咄逼人“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使者,這個長臂管轄的理念是經過南海菩薩點頭許可的,菩薩也表示了讚成使者這個表態,是要質疑當今聖上,還是要質疑尊者”
這一番話氣勢洶洶,淩厲迫人,頃刻間壓得姒狄麵色微變,反應不能她雖然是媧皇宮灑掃的侍女,但畢竟資曆甚淺,道行不夠,哪裏頂得住這樣藐視尊上的罪名
不過,菩薩,菩薩怎麽會讚成這樣的事情呢
姒狄來不及再思考什麽了。在大手子的連番逼問之下,她抵擋不得,隻能倉促轉移話題
“婢子當然不敢但這種事情,是不是,是不是比較麻煩”
既然比較麻煩,不太切合實際,又何必多提呢
“這就不勞姑娘掛心了”林欽差立刻道“辦理這樣跨境的案子當然很麻煩,但我輩臣子效忠大唐,本也不辭辛勞。我可以告訴姑娘,相關的事宜,早就由房玄齡房相公負責料理了”
全程吃瓜的獅子貓茫然抬頭
啊
他怎麽不知道呢
驟然被任命了新差使的房相公左右遊移目光,終於在電光火石間瞥見了自家陛下遞來的那個眼神。
這這這又是
他隻能咬牙開口“林先生所言不錯,老臣的確曾受命負責此事”
說到此處,房玄齡靈機一動,順勢再來一個漂移
“不過,老臣也隻是奉命總覽而已。大唐的製度,朝廷的製度,政事堂宰相各司其責,不能逾越;其中主管大理寺與禦史台的,正是魏征魏相公。這長臂管轄、跨境辦案的具體事宜,還要魏相公才能定奪。”
這一招漂亮之至的接、化、發,倒不僅僅是房相公甩鍋本能發動,更多則真是為當下局勢考慮。畢竟他對這什麽“長臂管轄”是真的一竅不通,設若言談中露出破綻,難免壞了陛下大事;還不如趁機甩給魏征料理,日後還有個回旋的餘地。
眼見相公防守嚴密、配合默契,大手子欣喜過望,趁勝追擊
“如何姑娘不必再憂慮了吧”
在這樣組織精細、毫無喘息餘地的攻勢前,姒狄還能再說什麽她隻得呆呆點頭。
大手子喜笑顏開
“既無顧慮,那想必姑娘不會再反對我等的理念了吧這可是菩薩都讚同的喔”
姒狄姒狄還是隻能點頭,絲毫言語不得。
在這位遠道而來的泰山使者、媧皇侍女一臉懵逼,反應不能之時,林貌悄悄退到了書桌邊,以氣音輕聲叮囑房相公
“相公記住,將來擬定長臂管轄的綱領時,一定要加上一句不但菩薩,就連女媧娘娘與泰山府君,都派遣使者,表示了支持”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