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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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山的結界被打破,棵棵高聳入雲的古樹被摧枯拉朽的毀滅,百花綻放的山頂在一道巨大的震動聲後被移為了平地。
血,入目之地,皆是刺目的鮮血。
天,湧動起了暗沉的黑雲,飄潑的大雨顆顆砸下,桓山早沒了往日裏的仙境之美。
淋漓的鮮血將整個桓山侵染,連空氣中都浮動著殺伐之氣,昔日幸福美滿的小院裏,早以換了一番天地。
一身血衣的女子,提著長劍在奮力拚殺著,她的腳下,倒下的是一具具身穿銀白盔甲的天兵的屍體。
她身上的傷口在長時間的戰鬥中越來越多,血流不止,她卻憑著強大的意念斬殺著一名又一名的天兵,眼中,是翻湧的血色。
可縱使她揮劍的速度再快,也不及天兵的次次支援。
為了斬殺一名戰神,她的神力被消耗了大半,體內的神骨不知斷了幾根,如今又有天兵前赴後繼的湧上,早以讓她有些支撐不住。
九嶷山巔,雲霧繚繞之下是一場以少戰多的血戰!
一群神明,站在雲巔之上冷眼望著下麵慘烈的戰況,嘴角揚起的弧度殘酷又諷刺,仿佛對墮落之神的嘲笑。
高空一道刺目的光亮照下,靈姬運起神力,迅速往後躍去。
“轟”地一聲巨響,塵埃漫天。
待塵埃落定,一切皆現於眼前。
隻見她方才所站在那處,以被巨大的神力撞擊出了一個巨坑,一手執大刀的神明與她相望。
殺意現!
電光火石之間,兩位神明便對起招來,一招一式都是想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阿蕁便立於虛空之中,看著這一場明神之間的巔峰對決,雙眼竟詭異地暈出血色。
空中神力碰撞,激烈而又絢目,各色的光將烏雲照得透亮,四周一切的生物,被卷入這壯觀的神力中,撕得粉碎,隻有院中的暨棱樹在颶風中瘋狂地動搖,卻仍立於原地。
戰鬥進入白熱化之際。
傾盆大雨,將阿蕁的視線糊模,聽覺削減。
半盞茶的時間以過,雨勢不停,滂沱大雨之中,一道石破天驚的震動響起,阿蕁身軀一震,垂下了血眸。
戰爭,結束了……
執刀的戰神屍首分離,高大的身軀倒下,他瞪著充血的瞳眸,似有不甘、似有不可思議。
桓山被斬斷半截,那半截山峰墜入了深淵。
空中,一道血色的身軀墜落泥土之中,驚起了一地的血雨。
戰神的最後一刀,無異於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狠狠地砍在她遍體鱗傷的身軀,將靈姬的神脈盡數斬斷。
她…
阿蕁看到,女子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極為驚豔的弧度,又恍若夏花一瞬即逝的淒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戰鬥至死亡。
她在笑,眼角的淚與雨相融,沒入了大地,是解脫,又是不舍有花自空中飄飄落下,她想抬手去接住她生命中最後一抹生機,卻求而不得。
她的雙眼變得空洞,瞳眸中映現的那抹花影也變成了灰色,最後一絲生機也消逝了。
秋辭……
到最後,她的唇齒間也沒喚出那個誤了她終生的男子。
阿蕁看著,看著躺在血地中沒了聲息的女子,心中在泛著疼惜。
臉上有些濕潤,阿蕁碰了碰自己的臉頰,觸到的,是一片冰冷,是淚還是雨?
阿蕁不知道,卻知道,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在也不會在暨棱樹下為心愛的男子唱著歌,再也不會在有風的日子裏,笑得如少女般甜美。
阿蕁看到靈姬最後的那一眼,或許是對兒子的不舍,對丈夫的思念,又或許是對她用奉獻生命的萬千世界的著念。
緋白聖潔的暨棱花在飛舞,在漫天的起舞,在為亡靈跳躍。
它們在空中纏綿旋轉,最終被大雨擊落,輕柔地落在沒了生機的女子的眉眼上。
大片大片的暨棱花落下,將她破敗的血衣溫柔的覆蓋,將她以聖潔裝飾,這是生靈對她的感謝。
她再也沒有睜開過疲憊的眸子,恍若入夢般美好,最後化為點點緋色的塵埃,歸於萬物。
有風吹來,嗚嗚地哼鳴,像在為逝去的生命唱著哀歌。
那個女子,用自己輝煌的生命,展現出了妖神之女的魄力,給了神界一記重擊,最終以偉大的方式,化為塵埃,湮滅於大千世界。
至此,世間少了位慈悲堅毅的神明,多了座無名的衣冠塚。
阿蕁拖著沉重的身子,回了幻境,一句之上,渾渾噩噩,不知如何向少年提起發生的一切。
她看見,被禁錮住四肢的少年席做在地上,看著虛空,安靜無比。
虛空的畫麵,還停留在一片血色的桓山庭院,屍橫遍野,破敗不堪。
微弱的燈光下,他安靜得恍若一尊石像,身側的雙手,早以血肉模糊,刺目的血從指尖滴落,浸紅了他雪白色的衣袍。
阿蕁血瞳湧出了一股溫熱,這次,她肯定了,是眼淚啊。
“客璃。”她澀著嗓音開口。
聽到了她的聲音,容璃僵硬的轉過了頭,燈火跳躍在他的臉龐。他的臉色蒼白得如一張紙。
“你說,她是不是再也不會來接我了?”他眼中沒有了光,隻有一片灰茫的死寂。
“可是,她明明說過了,要來接我的呀,怎麽就不來了?”
“我記得,父親也說,過幾日便回來,可都好久好久了,也沒有回來。”
“大人,都是喜歡食言的嗎?”
“值得嗎?真的值得嗎?這個世界本來就與我們無關對嗎?”
“痛苦是凡人的,可她為什麽這麽傻?一定要為異族奔波一聲呢?”
“阿蕁,容璃好疼啊,這次是真的好疼啊。”
“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對嗎?”
他一句句地說著,好做提線的木偶,沒有靈魂,固執的看著虛空中最後的那張麵容。
他的嗓音嘶啞得厲害,喉嚨猩甜,嘴角竟溢出了血。
悲傷在燈火下越燒越烈。
阿蕁哭了,一聲又一聲的哽咽著。
“容璃難受就哭出來,疼也要哭出來,阿蕁在,阿蕁一直在。”
她跪坐在他的身側,伸手虛虛拂上他的容顏,企圖給他溫柔。
她的容璃啊,生來便不尋常,注定一輩的坎坷苦難。
即使他自幼懂事聰慧,即使他天縱奇才,即使他年少老成,但他也隻是一個少年啊。
至親在他眼前受盡折磨而身死,他眼睜睜的看著疼愛他的母親化為虛無,死於諸神之手,連一具枯骨都無法留下,任憑他如何穩重,終是承受不了這份痛苦。
“母親不喜歡我哭。她說過,眼淚是不值錢的,更沒有刀劍鋒利。”他說著,有一絲淒涼。
“阿蕁不哭,阿蕁一哭,容璃心疼得曆害。”他抬起血淋淋的手,呆滯地想要抹去阿蕁的淚,卻是觸到一片虛無。
阿蕁哽咽地抹著淚,卻擋不住越發凶湧的眼淚,如是堤岸的江水,泛濫不停。
“阿蕁不哭,阿蕁不哭。”
她想起來了,在桓山血洗的那場大戰中想起了一切。
她名喚帝九傾,小字阿蕁,是東海之濱無稷崖的神明,更是不死鳥族的後裔!
若不是進階而產主昏迷,她也不會神識混沌而來到萬年前。
她的容璃啊,將她捧在手心中寵了千年的容璃,過往竟是如此的淒慘,命運從未給予他一絲溫柔。
命運殘酷無情,將她的白衣少年次次打壓,讓他的白袍被深淵浸染。
她憶起第一次見到容璃時,幻境昏暗壓抑,她的少年便是被禁錮四肢,萬年的歲月畫地為牢,沒有盡頭的等待著下一次的黎明。
在萬年的歲月裏,他忘記了過往許多的事,卻唯獨記得那些曾經的美好,並一眼認出了沒有靈智的她。
容璃,容璃……
她在心頭一遍又一遍喚著少年的名字,深藏刻骨的愛戀。
身畔傳來少年沙啞的歌聲,唱盡世間悲傷。
阿蕁虛虛地抱住了少年的腰身,聽著他所唱的詞,那是靈姬為秋辭唱過的故人謠。
她記得每一個被橘色浸染的黃昏裏,靈姬便會躺在丈夫的懷中,輕輕吟唱,他們便坐在一旁,望著天空中滾燙的火燒雲。
她說以後要帶他出去,去看看沒有神明的世界有多美,山川,草木皆有色彩,他便安靜的聽著她的聲音,看著她的瞳眸中,有璀璨的星河還有一個她。
此刻,她的雙眼糊模,她哽咽著低聲輕吟。
他一直唱啊唱,唱得嗓子發不出一聲音,唱得雙眼染上緋色,唱得燈火搖曳,最終神魂受損,陷入昏迷。
在昏迷的前一刻,阿蕁聽到,他用盡力氣,對她說了一句話。
他說:“今後,我隻有阿蕁了。”
他閉上充滿血絲的瞳眸,陷入了夢境。
一滴淚,自阿蕁眼角流出,她俯身吻上了容璃淡色的唇瓣。
“阿蕁也隻是容璃的,阿蕁會一直陪著容璃的。”
她的魂魄在變淡,在變得透明,腦海中的記憶越發清析,一幕一幕飛速在她腦海中現閃,恍若昨日。
她知道,她這是要離開了,她也即將元神歸位。
她看著昏迷不醒的少年,似是陷入了噩夢,他的眉頭緊皺,額頭的汗打濕了他的發,臉色蒼白無比。
她的心如刀割般疼,她想在這裏一直陪著他,擁抱著他,告訴他:她將永遠愛你,直至神魂俱滅。
但她必須走,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早日回到他的身邊,才能有實力與他比肩,為他化為寶劍,蕩平世間陰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