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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沙!”
    在她心胸間,高尚而熱情的思想在那兒波動,憂愁和痛苦的喜悅,使她的心靈生了翅膀,但是,她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因為苦於不會說話,所以揮著手,用她燃燒著明亮而尖銳的疼痛的眼睛,望著兒子的臉。
    “好,媽媽!我知道,你會原諒我的!”他低下頭哮噥著,帶著微笑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知所措又歡喜不盡地轉過身去,補充說:
    “我不會忘記這件事的,——一定!”
    母親推開了他,朝房間裏麵望了望,用和藹的懇求的口氣對安德烈說:
    “安德留夏!請你不要罵他吧!你當然比他年紀大一點……”
    霍霍爾前朝母親站著,一動也不動,奇怪而滑稽地低吼道:
    “哼!我要罵他,而且還要打他!”
    她慢慢地走到他身邊,把手伸給他,一字一句地說:
    “您真是個可愛的人……”
    霍霍爾轉過身來,像牡牛一般歪著頭,兩隻手緊緊地捏著背在背後,從母親身邊過去,走到廚房裏。從那裏傳來他不高興的嘲笑似的聲音:
    “巴威爾,趕快走吧,不然我咬下你的頭來!我是在說笑話呢,媽媽,你別當真!我把茶爐生起來。哦,家裏的炭……
    這麽濕,真見鬼!”
    他靜了下。當母親走進廚房的時候,他坐在地上吹炭呢。
    霍霍爾並不抬頭看她,隻是說:
    “您別不放心,我不會碰他的!我這個人和蒸蘿卜一樣的軟和!加上……喂,朋友,你別聽,——我是喜歡他的!但是,我對於他的那件背心,有點看不上眼!你看,他穿著那件新背心,得意得很呢,所以連走路也挺著肚子……什麽人都被他推開;再看一看我的背心吧!這也不是很好嗎?但是,為什麽要推人呢?不推已經很擠了。”
    巴威爾苦笑了一下,問道:
    “你要嘮叨到什麽時候?你罵了我這麽一頓,總也該滿足了吧!”
    霍霍爾坐在地上,將兩腳擺在茶爐兩邊,眼睛望著炭火。母親站在門口,親切而哀愁地盯著安德烈的圓圓的後腦和彎下去的長脖頸。
    霍霍爾把身子往後一仰,兩手撐在地板上,用稍稍泛紅了的眼睛望著他們二人,眨眨眼睛,然後低聲說:
    “你們都是好人,——真的!”
    巴威爾彎去,捏住了他的手。
    “不要拖!”安德烈低沉地說。“我會被你拖倒的。”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母親憂鬱地說。“親一下不好嗎?
    緊緊地、緊緊地擁抱著……”
    “好嗎?”巴威爾請求。
    “當然好呀!”霍霍爾站起身來答應著。
    他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屏著呼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兩個身體,融成了一個燃燒著熱烈的友情的靈魂。
    在母親的臉頰上,流動著愉快的眼淚。她一邊抹淚,一邊不好意思地說:
    “女人是最容易哭的,悲傷地哭,歡喜了也哭!……”
    霍霍爾用柔和的動作推開了巴威爾,也是一邊用手指抹著眼淚,一邊說:
    “好啦!窮開心開夠了,該去受苦了!嘿!這些混帳的炭,吹著,吹著,吹到眼睛裏去了……”
    巴威爾低著頭,朝著窗子坐下來,靜靜地說:
    “這種眼淚不有什麽可害羞的……”
    母親了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一種令人振奮的感情,溫熱而柔和地包住了她的心。她覺得悲傷,但同時又深感愉快而平靜。
    “我來收拾碗碟,媽媽,你坐一會兒吧!”霍霍爾一麵說,一麵走進房間來。“休息一下吧,讓你傷心了……”
    在房間裏麵,能聽見他雖歌般的聲音。
    “我們現在的生活真是美好啊,——真正的、人的生活!
    “對啦!”望著母親,巴威爾讚同著。
    “一切都變了樣子!”她接下去說。“悲哀也不同了,歡喜也不同了……”
    “就應該是這樣的!”霍霍爾又說。“這是因為新的精神在成長,我的親愛的媽媽,——新的精神在生活中成長著。有一個人用理性的火焰照耀著生活,一邊走,一邊高喊:‘喂,全世界的人們,團結成一個大家庭吧!’所有的心都響應了他的號召,把它們健全的那部分結合成為一顆巨大的心,像銀鍾一般堅強,響亮……”
    母親緊緊地抿住了嘴唇,為了不使嘴唇打戰。牢牢地閉上了眼睛,為了不使眼淚流出來。
    巴威爾舉起一隻手來,好像要說些什麽,但是母親拉著他另一隻手把他按了下來,並輕聲說:
    “不要去妨礙他!……”
    “知道嗎?”霍霍爾站在門口說,“在人們麵前還有許多的悲苦!從他們身上,還要榨出許多的鮮血。但是,所有這一切,所有的悲哀,乃至我的鮮血,跟我心裏和腦裏已有的東西比較起來,已經算不了什麽……我已經夠豐富的了,像一顆星星擁有的光線那樣地豐富,——我可以忍受一切,——因為,在我心裏,已經有一種不論是誰,不論是什麽東西,不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消減的歡喜!在這種歡喜裏麵,包藏著一種力量!”
    他們喝著茶,一直坐到半夜。關於人生、人們和未來,講了許多知心的話。
    當母親了解了一種思想的時候,她總是歎一口氣,從她過去的生活裏麵,找出一些痛苦而粗暴的東西,於是用這些像她心裏的石塊似的東西,來證實她所了解的思想。
    在這次溫暖的談話中,消除了她恐懼。現在,她的心情就好像有一天聽她父親說了幾句嚴酷的話之後那樣,他說:
    “不要出怪相!有什麽傻瓜來娶我,盡管去吧!——不論哪個姑娘都要嫁人;不論哪個女人都要生孩子,不論哪個父母都要替兒女們賠眼淚的!你怎麽,不是人嗎?”
    自從聽了這些話之後,她看見自己麵前是一條不可避免的、沒有盡頭的、在一片荒涼而黑暗的地方伸展著的小路。由於知道了非走這條小路不可,她心裏充滿了一種盲目的平靜。現在,也是這樣。隻不過,感到了新的悲哀的到來,她內心好像在對什麽人說:
    要拿,盡管拿了去吧!”
    這使她內心的隱痛減輕了一些;這種痛苦好像是一根拉緊了的琴弦,在她心中顫巍巍地彈奏著。
    但是,就在她那由於預料到未來的悲哀而騷動著的靈魂深處,卻存在著一線雖說不很有力,但還沒有熄滅的希望:總不至從她身上一切都拿完,都搶光吧!總會有些剩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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