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琵琶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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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裏,白居易怔愣不已,湘靈她白居易一時無言,湘靈是他鄰家的姑娘,二人之間稱得上一句兩小無嫌猜,可是母親不喜湘靈,他沒有辦法。
    當年,他考上進士,滿心歡喜向母親提出求取湘靈,卻被母親斷然拒絕;如今他已升任校書,正欲擇日回到符離將一家人遷往長安。他本打算趁著喬遷的機會再向母親爭取,可聽水鏡的意思,母親竟還是不允麽
    他心裏忽然一片沉寂 “母親她,怎會如此固執啊”
    百行孝為先,為人子者不該言母過,可乍然聽聞這些消息的白居易卻是真的忍不住有一瞬間生怨。他以手撫額,神情哀莫
    “我對不住湘靈”
    “不知所終”四個字就像針一樣紮進了他的心裏,他想起那個“娉婷十五勝天仙”的鄰女,愧疚得不能自已。
    白行簡作為弟弟,很清楚兄長和湘靈的感情,也對二人的遭遇同情不已,見狀便安慰道 “兄長不要灰心,水鏡示下,你回去再同母親商量,說不定她會同意呢”
    不可能了。
    白居易苦笑著搖頭,他了解他的母親,這個婦人嚴格又執拗,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說動。史書裏的白居易無法爭取到,如今的他也不能。
    符離。
    陳氏夫人一臉氣憤,她身形瘦弱,一張臉顯得有些清灌,此時盛怒的樣子竟無端讓人覺出幾分扭曲
    “什麽有情人湘靈一個鄉下賣唱的野丫頭,怎麽配得上我兒樂天真是荒唐,好在最後他還是聽了我的話,我是他的娘親,難道還能害他不成
    一旁的侍女銀瓶看著她的樣子忽然一陣心驚,嘴裏卻道 “夫人說得是,公子純孝,想必以後定然會懂得夫人苦心。
    這話聽得順心,陳氏夫人神情緩和了幾分 不錯。我兒高才,年紀輕輕就官列校書郎,如今又得水鏡宣揚聲勢,此後定然前途無量,要配的也是京中名門,湘靈之流怎麽敢妄想樂天還年輕,不懂事,總要我這個做娘的在一旁把把關。
    這個一意自專的母親,甚至忘記了兒子未來仕途的風波交惡,已然謀劃起青雲路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她怎麽會錯呢
    白居易的愛情悲劇很容易讓我們想起漢樂府中的孔雀東南飛和
    後來的陸遊與唐婉。 孔雀東南飛中,焦仲卿與劉蘭芝伉儷情深,焦仲卿的母親卻對劉蘭芝百般嫌棄,棒打鴛鴦執意要讓焦仲卿休妻,焦仲卿拗不過母親,隻好妥協,最後的結局是焦、劉二人雙雙赴死。
    院中的焦母神情大變,手裏的畫像不受控製地落到地上,又被一陣風吹遠,飄零如浮萍。她猛然衝進焦仲卿的房間,不由分說地對著他的臉狠狠打了一巴掌
    焦仲卿,你不孝
    焦仲卿被打得一個踉蹌,卻是偏著頭沒有辯解。他本想讓蘭芝暫時還家,等母親氣消了再去迎蘭
    芝回來,可他卻低估了母親的決心,母親根本不可能答應
    “是,我不孝。”他低低地應聲,唇角翹出諷刺的弧度 “我不顧親母,自我毀傷,教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我軟弱,我無能,我辜負發妻,竟令蘭芝將大好年華葬送,我是天下第一庸人,我對不起蘭芝。
    他嘴唇嗡動著,像是在回應,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焦母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不由得愣愣 “仲卿你
    然而焦仲卿卻像是沒有聽到似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劉家。
    劉蘭芝自從回到家中,處境便日益艱難。她的兄長性格暴烈專橫,見她被焦家休了自行回門便是橫眉冷對。嫁過的女兒仿佛潑出去的水一般,再不屬於這個家了,劉蘭芝覺得心冷,卻又無法反駁。
    那日縣丞來訪,言是有太守家的公子,排行老五,貌美才高、尚未婚配,特來求娶。母親明白她與焦仲卿的誓言,回絕了媒人,可兄長卻不幹了,闖到房裏大聲指責
    你遇事為什麽不三思而後行那焦仲卿隻是一個小吏,對方卻是太守公子,雲泥之別,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你不嫁這樣好的郎君,將來又打算怎麽辦
    劉蘭芝傷心不已,感情的事,難道能用身份門第來衡量嗎可父親不在,家裏全由兄長做主,兄長苦苦相逼,她又能如何呢
    她仰頭看向兄長,神情仿佛還是當日乖順的小妹,眸中卻失了光彩
    “哥哥說得在理。我離家出嫁侍奉丈夫,中途又回到哥哥家裏,此後如何當然要聽從哥哥的安排,哥哥若覺得好,便答應吧。
    兄長喜不自勝地離開,劉蘭芝卻恍然心死,連嫁
    衣都懶得做。此時聽到水鏡裏的敘述,不由得更加悲從中來。當日仲卿為母親逼迫,如今她又被兄長相逼,他二人最後的結局,竟隻有一死嗎
    陸遊和表妹唐婉的故事散見於宋人筆記。二人同樣結為夫妻,陸遊的母親卻認為唐婉影響陸遊仕進,對她很不喜歡,執意讓陸遊休妻,陸遊無法,隻得妥協。
    水鏡之下的陸遊苦笑搖頭,並未說話。其他人卻紛紛鞠了一把同情淚。自古以來,愛情故事總是奪人眼球的,沒有人不愛看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今天連吞三把刀,眾人有些破防了
    這些做母親的,怎麽這麽固執呢看把人逼得,要麽雙雙赴死,要麽天涯相隔,多狠的心呐
    “就是啊像焦仲卿和劉蘭芝,陸遊和唐婉,本來人小夫妻和和美美的,偏要把人拆散;還有那白居易和湘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簡直是天定良緣,可惜了,唉
    湘靈的身份太低微了吧,不般配啊。
    有看過雜記的人開口解釋,卻是當場被人懟了回去 “身份低怎麽了真愛不拘門第”
    “就是就是那個寫杜子美集賢展高才,唐太宗夜罵李隆基的人叫什麽來著馮夢龍是吧快出來寫啊寫個白居易迎娶美湘靈,陸放翁重迎唐氏女。
    “不錯,或者寫一篇清太守明斷成姻緣,惡婆婆專橫終受懲,好好懲治一下那些專橫的母
    親。
    有這樣的好文章,我定然讀他個十遍八遍
    人民群眾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至於被寄予厚望的馮夢龍行了別再往裏麵送了。
    他拿著一遝紙無奈地擺擺手, 這次又是哪家送來的
    “回公子,是東城的書商,他說他平日裏最喜歡讀白居易的詩詞,讓您給白居易寫一個圓滿的結局,還說
    “還說什麽”馮大手表示我撐得住。
    “還說,如果公子有時間的話,可以把孔雀東南飛和陸遊唐婉也寫一寫,價錢方麵好商量。
    馮夢龍
    行了,下去吧。
    人怕出名豬怕壯,他先前怎麽就是忍不住這雙手呢
    但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將以上三對當作小說主體來看,那麽,其中的女子形象事實上是被遮蔽的。在白居易與湘靈的故事裏,白居易最後娶妻,雖然意難平,但好歹娶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元和遭貶後,也可得到機緣再登青雲,但湘靈卻是為著一個承諾困守一生,史書難存。
    劉蘭芝和焦仲卿都是被逼迫的對象,焦母逼迫焦仲卿休妻,並為他物色了東家所謂的羅敷女,焦仲卿雖與劉蘭芝約定“不久當歸還,還必相迎取”,但是一個弱女子在古代被遣回家,會遇到什麽不言自明。
    劉蘭芝回家後同樣受到逼迫,她的兄長逼她嫁給太守家的公子,劉蘭芝更是無法反抗,縱有滿心不願也隻得答應下來,終日以淚洗麵。
    但得知消息的焦仲卿卻對著她一頓陰陽怪氣,我們固然可以理解一個人在盛怒下的口不擇言,可正因如此,也更傷人。
    劉蘭芝畢竟是一個剛烈的女子,聽到他的話頓覺自己的感情和人格都受到了侮辱,所以也選擇和焦仲卿一起以死明誌,於是一個舉身赴清池,一個自掛東南枝。
    正如劉蘭芝悲憤地質問“何意出此言”, 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他們明明置身於同樣的困境,焦仲卿對她卻無半點體諒,甚至說出了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這樣的話,簡直是字字誅心了。
    陸遊就更不必說,有一種說法,也是大家所熟知的,釵頭鳳後,唐婉鬱鬱寡歡,一年之後病逝。這些女子的結局,聽起來竟更讓人欷歔歎惋。
    楚棠的語氣帶著感歎,仿佛真的對千年前那些女子的悲劇感同身受,白居易不忍再聽,痛苦地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
    漢末,焦家。
    焦仲卿怔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咧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逼死了蘭芝,我逼死了蘭芝
    他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句話,忽然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在黑夜裏格外響亮。一旁的焦母嚇了一跳,慌忙去攔 “仲卿,你這是做什麽”
    焦仲卿抬頭看向他,神情淒惶“我逼死了蘭芝,我真該死。”
    焦母臉色一變,厲聲道 “就為了一個劉蘭芝,你竟要這樣尋死覓活嗎你還有沒有點出息好,你這是
    在怪我,我我也死了算了
    說著,她就作勢要往牆上撞。焦仲卿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慌忙拉住她 “娘”
    焦母死命拽住他的手臂,額上青筋隱現 你要還認我這個娘,就趁早斷了和劉蘭芝的念想“娘,您別這樣您到底是為什麽不喜歡蘭芝啊”他徒勞而又絕望地大喊。
    劉家。
    劉蘭芝不可置信,那樣絕情的話,竟然是仲卿說出來的她以為是二人情比金堅,最後以死相抗,卻不想是焦仲卿先冷語傷人
    她不由得有些不滿,水鏡說得對,麵對這樣的質疑,她怎麽可能不生氣
    南宋。
    陸遊驚慌地站起身 “表妹,怎麽會我到底寫了什麽,竟令表妹抑鬱而終”
    他才堪堪與唐婉和離,每日悲不自勝,時常作詩遣懷,最後,他的那些詩,竟然會變成紮向表妹的刀嗎
    在孝大過天的封建時代,阻撓他們的不隻是母命,更是母命背後森嚴的禮教。這些男性無一例外選擇向母命妥協,向禮教妥協,有些甚至將痛苦轉移到比他們更卑弱的女性身上,這不得不讓我們想起魯迅的傷逝。
    傷逝中,涓生和子君為愛勇敢地掙脫家庭束縛,卻在日益艱難的生活裏消磨,涓生對子君的愛隨之消減,以致最後蕩然無存。
    他向子君坦言自己不再愛她的想法,子君無法,隻好回到了父親的家,一個出走的女性回去會麵對什麽我們不可想象,隻知道最後的結局,是子君身死,而那把刀,是涓生親自遞出的。
    “呸涓生這個負心漢,若能讓我遇到,定要把他壓到子君的麵前痛打一頓解氣”有黃衫客當下憤憤地打抱不平。
    “將一個女子推到風口浪尖,算什麽男人”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憤然指責,顯然看不上這種行徑。
    “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子君與涓生無媒苟合,被拋棄不是自找的嗎”有禮教的擁躉表示不屑,下一秒卻被熱心群眾扔了一把菜葉
    “呸我打你個迂腐小人”
    民間的情感,有時最為樸實。
    武周。
    武則天已經過了多愁善感的年紀,此時聽到這番話卻也不由得出現幾分恍惚。她是女子,自然更能體會
    女子的艱辛。
    先前讀孔雀東南飛,她便對焦仲卿的言語有些不恥,楚棠說得對,兩人同是被逼迫,焦仲卿不知體諒劉蘭芝,甚至冷語傷人懷疑於她,分明就是將自己不堪承受的壓力又轉加給劉蘭芝。
    她冷哼一聲,眼角帶著些輕蔑“這世間的男子,有幾個值得托付”
    侍奉在一旁的上官婉兒也有些感慨 “比之焦仲卿諸人,最後提到的涓生卻是更令人心冷。”
    武則天點頭,又道 傷逝能在水鏡中提到,想必是那魯迅的代表作,先前觀他詩句,覺得像個銳士,不想卻有此情愛之書,後世對這類文章這般重視嗎
    有些登不上大雅之堂啊武皇頗有些不解。
    和武則天想到一起了的嬴政等人也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卻是悄悄鬆了口氣。經過先前那一遭,他們已經對新文學起了警惕,對多次出現名字的魯迅更是多了些留意,還好,隻是些纏綿之作罷了,若魯迅寫的是這類文章,那倒好說了。
    幾位帝王稍稍安了些心,甚至有閑情對小說裏的人物表達自己的不屑
    “真不是個東西”
    被懟臉輸出的焦仲卿等人則是紛紛捂住臉,想要辯解卻找不到理由,羞愧極了。
    平心而論,他們都是禮教的受害者,不過我們換個角度,把視線聚焦到阻礙者的身上。上麵提到的愛情悲劇,阻礙者都是母親。
    白居易的母親嫌湘靈出身低微,配不上自家兒子;陸遊的母親嫌陸唐二人太過相愛,耽誤陸遊考科舉;焦仲卿的母親,她比較有代表性,我們稍微說一下。
    焦母一愣,不由得抬頭,她有什麽值得水鏡單獨說的嗎
    楚棠一邊貼出孔雀東南飛的節選片段一邊道 焦母為什麽不喜歡劉蘭芝其實她自己有過說明。 ”此婦無禮節,舉止自專由。
    “自專由”就是“由自專”的倒裝,她說,劉蘭芝這個媳婦實在是太無禮了,行事不管不顧,全憑自己的意誌做主。我已經忍她很久了,你怎麽還能這樣由著她
    由此可見,在婆婆看來,劉蘭芝的“原罪”,在於“無禮節”,也就是不順從。一個好妻子應該怎麽樣謙卑婉順,三從四德,侍奉公姥。可劉蘭芝,她太有個性了。這在焦母的眼裏,就是“無禮節”的表現,如果由
    著劉蘭芝,她的威嚴何在
    “說得不錯”
    焦母不由得點頭,楚棠雖然經常語出驚人,但還不是荒唐女子。她自覺受到了鼓舞,接著對焦仲卿說到
    “那劉蘭芝舉止無禮,我行我素,眼裏全沒有我這個婆婆,實在不是良配。娘給你找的羅敷,柔婉可愛,這才是好女子。
    從古人的視角來看,焦母的憤然是合理的,一個好的妻子就應該事事順從,就算你在家中作女兒時如何嬌縱,到了夫家都要收斂。焦母顯然也是這樣做的,並自然而然用這樣的規矩來要求兒媳劉蘭芝,因為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可是,從來如此,便對嗎
    水鏡之下的眾人一驚從來如此,便對嗎
    從來如此,難道不對嗎
    “聖人垂教,以立婦德,婉順事夫家,是應有之義啊”許多人迷茫了。剛剛還在高興的焦母臉色微變,水鏡這是什麽意思,是說她做錯了嗎
    安心了沒多久的帝王警覺起來,思想人心,但有浮動,皆是不可小覷。劉徹凝眉,對楚棠接下來要說的話添了幾分慎重。
    同為女性,焦母和劉蘭芝麵對著同樣的困境,無論焦母是被禮教馴服,還是主動臣服,她最後都被規訓,而後自然而然的想要規訓劉蘭芝,這是倫理所當然,可劉蘭芝竟然拒絕融入倫理,這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所以必須打壓。
    但是焦母知道她是在按照禮教的要求試圖馴化劉蘭芝嗎她不知道,她隻是自然而然地這麽做了禮教對人心的控製是如此不著痕跡,讓她不自覺從受害者變為施暴者,周而複始。
    嘶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荒謬太荒謬了禮經人倫,這是教化怎麽會是馴化妖言惑眾,實在是妖言惑眾南宋以後的道學家氣得雙手顫抖,就差指著水鏡大罵了。
    不同於這些道學家的抗拒,明末諸人卻是覺得眼前一亮,馮夢龍振衣起身,神情激動
    “不錯,焦母為女子,卻不自覺用習見的禮教來評判劉蘭芝,她被馴化,又幫著禮教來馴化別人,禮教害人何其深也
    從來如此,便對嗎
    他沉吟著這句話,隻覺越品越心驚,到底是什麽人才能寫出這樣尋常又振聾發聵的話馮夢龍看著堆在一邊
    的書商的催稿信件,忽然想到接下來要寫什麽了。
    清代。
    袁枚向來同情女兒,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招收女弟子,他對楚棠的說法讚賞極了,卻又不自覺含了悲憤
    “吾妹雖無母親之規訓,卻同樣困於所謂節義,不肯放棄婚約,以致在婆家受盡磋磨,後雖還家,卻心苦至死。節義規人,也能害人,加諸女子身上的更是百倍
    想起故去的妹妹,袁枚對水鏡裏的觀點更能共情了。漢末。
    焦母悚然大驚,楚棠的話仿佛一陣颶風從她的心上卷過,掀起驚濤駭浪。她嘴唇顫抖著,說不成字句,隻能一遍遍否認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忽然激動起來,猛然抓住焦仲卿,語氣激動,像是要說服自己
    恭順謙卑是女子之道,孝順公姥更是禮之倫常,我以禮相約,是為劉蘭芝好,我有什麽錯
    焦仲卿被她抓得手臂生疼,他從來不知道,母親一介婦人,原來有這麽大的力氣。他慌忙將她的手握住,順著她的話安慰
    娘沒錯,娘你沒錯,錯的是
    他說不出話來,娘沒錯,蘭芝也沒錯,到底是誰錯了他心裏忽然湧上一陣深深的悲哀。另一邊,劉蘭芝呆愣地望著空中的水鏡,原來婆婆竟是因為這而不喜歡她她忽然有些想笑。
    她十三四歲便嫻熟於針織女紅,十五歲能談一首好箜篌,十六歲便熟誦詩書,十七歲嫁給焦仲卿,每日雞鳴之時便上房織布,夜夜不休,三天機就能織下五匹布,可婆婆還覺得她動作太慢。她苦惱不已,曾向丈夫傾訴。可原來,動作遲慢隻是借口,她真正的罪名竟然是不夠聽話
    劉蘭芝悲哀不已,要想做一個好兒媳,就隻能像曾經的婆婆那樣,婉順屈從嗎她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忽然覺得從脊背上竄出一股涼意。
    不,她不要這樣。從來如此,便對嗎想到水鏡裏的話,劉蘭芝的眼裏浮現出幾分堅毅。
    唐朝,符離。
    白母輕聲發問,又像是在白言自語 “我是施暴者嗎”夫人銀瓶訥訥地不敢說話。
    白母慘淡一笑,她想起當年自己的婚姻,也是不同於倫常。如今她以門第阻隔湘靈,是否
    也是一種觀念的馴化白母第一次認識到,自己也是一個女子。
    未央宮。
    劉徹神情太嚴肅,楚棠的觀念太不同尋常了,更何況水鏡人人能看,底下難免心思浮動,這水鏡,可真會給他出難題。
    他掐了掐眉心,隻得先叫來宰相吩咐,讓各州郡鄉裏加強教化,以觀後效。
    太極宮。
    李世民目露思索,他先前總以為楚棠是女子,所以才會對女子格外同情偏愛,可現在聽來竟不是如此。禮教,以禮教化本是不錯的,大唐也未對女子過度約束,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還有那句“從來如此,便對嗎”,李世民隻覺心驚,這句話質疑的是什麽禮教,史書,人心觀
    念,還是整個封建時代他忽然不敢想了。
    與畝產千金、馴服雷電的偉力相比,後世的思想,似乎更為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