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鬥米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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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伯景鬱自然也能想明白這些, 他問巧娘“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嗎”
巧娘舉起手發誓“我巧娘立誓,若我所說一句虛言,便要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敢發如此毒的誓言, 伯景鬱信她。
庭淵“既然你說聞人兄是被人冤枉的, 你有替他去討一個公道嗎”
巧娘道“我去了總府, 進了大牢, 見了聞人司戶, 也為他找了訟師,可我無法為他翻案。”
庭淵問道“為何,可是有人從中阻攔”
巧娘搖頭“不,並非如此, 是他不讓。”
“為何”
庭淵和伯景鬱都感到疑惑, 既然無罪,為何不讓人替他翻案。
巧娘哭著說“聞人司戶告訴我, 他必須去京城。”
如此一說, 庭淵便明白了。
伯景鬱也明白了。
他問巧娘“你可知道關於聞人兄其他的事情在他被誣蔑奸汙姚家姑娘之前,他在做什麽”
巧娘道“他在查稅,他是司戶,每年不光要收稅,也要查稅,那段時間他經常來小路村,與姚家姑娘走得很近。”
伯景鬱更覺奇怪,“他既然不喜歡姚家姑娘, 為何又要與她走近”
不喜歡不是應該躲得遠遠的
庭淵也很疑惑,“他二人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巧娘歎了口氣,“這姚家姑娘原本是要嫁給隔壁村周家小秀才,出嫁當天, 這姚家姑娘被山匪擄走,聞人司戶當時正巧在小路村查稅收,派人上報了縣丞,他們去將這姚家姑娘搶了回來,姚家姑娘對聞人司戶一見傾心,起初聞人司戶並不知道她的心思,她被周家秀才退了婚,在家中五次三番地要自殺,聞人司戶隻好一次又一次地上姚家去勸說。”
伯景鬱與庭淵說“他和你一樣,都是爛好人。”
巧娘說到這裏,眼淚更是止不住,“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周家退親不想活了,誰知道她是因為喜歡上了聞人司戶想見他鬧著自殺,自此她便纏上了聞人司戶,還時不時來我這裏幫忙照顧孩子,隻因她知道聞人司戶每隔一段時間會來小路村看孩子,她便日日在這裏蹲守,一開始聞人司戶真的認為她是心善想要照顧這些孩子,後來偶然發現她往孩子們吃的飯菜裏麵下瀉藥。”
伯景鬱聽得直皺眉“這姚家姑娘為何這麽做”
巧娘道“孩子一生病,我就要去找聞人司戶,她就可以見到聞人司戶,孩子接連生了兩次大病後我們察覺出了問題,抓到了她下藥,聞人司戶很生氣,便不許她再來我這裏。”
這不是典型的因愛生恨,隻是這姑娘的做法未免太偏激,往小孩子身上打主意,也是不怕遭報應。
庭淵問“那你說聞人兄明知這一切,為何還要與姚家姑娘走近”
這姑娘存了害人的心思,便是一個正常人也不該要她離自己太近。
伯景鬱也問“是啊,按理說不應該有多遠躲多遠嗎”
巧娘歎氣“他似乎發現小路村有點什麽問題,經常來小路村調查,找不到正當的理由,而這姚家姑娘也發現他可能在查什麽東西,於是主動提出幫忙,當時他也是沒辦法了,想著姚家姑娘又是本地人,去哪裏都不會引人注目,於是接受了她的幫助。”
“那他們具體在查什麽你可知道”庭淵問道。
巧娘搖頭“我這裏孩子太多,他說我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所以不怎麽與我接觸,即便是來了,也隻是看了孩子就走,從不留下吃飯。”
“他倒是細心。”
聽了這些,更是驗證了兩個人的猜測。
聞人政與姚家姑娘不知道在查什麽,為聞人政招來了殺身之禍。
他之所以要認下自己沒有犯過的罪名,就是想卡住朝廷官員不能隨意斬殺要押解上京再審定罪這一條。
沒幹過的事情卻認下了,一定要上京,那肯定是希望上京之後刑部再審,他再將案件和盤托出。
天子腳下,刑部官員想要一手遮天絕無可能,聞人政一定是認為他所查的一切,隻有到了刑部才有可能被妥善處理,他身上的冤屈被沉冤昭雪,所以他認了,不要任何人為他翻供,目的就是上京去刑部。
隻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計謀被識破,根本沒能走到京城,沒能將自己的冤屈帶至刑部,便已經在路上慘死。
既然已經說起這姚家姑娘,倒也不用辛苦地滿村子跑,伯景鬱問巧娘,“這姚家姑娘的家住在哪裏”
“她家已經沒人了,一家人全都死了。她從衙門回來就上吊了,留下一封書信指認聞人司戶奸汙她。接著她家裏人便去了衙門報案,聞人司戶聞訊而來直接被衙門的人給捆了,隔了幾天他們一家幾口就全都死了。”
伯景鬱聽他說起姚家姑娘家裏的事情語氣十分平靜,問道“就沒有人覺得其中有問題嗎前腳姑娘剛上吊自殺,後腳家裏人就都沒了。”
巧娘“或許是她給孩子下瀉藥的報應,又或許是她汙蔑聞人司戶的報應落在了自己家人的身上,反正不會是聞人司戶幹的。”
伯景鬱“你給我們指個地方,我們過去看看。”
巧娘“都燒成焦炭了,還有啥好看的。”
庭淵道“總該我們得去親眼看一眼,證實一下你的話,要替聞人兄翻案,我們兩家都得付出巨大的代價,若是沒有切實的證據,想替聞人兄翻案也翻不了啊。”
聽庭淵這麽說,巧娘便給他們指了地方“出門向左,穿過兩條街會看到一口井,往右手邊走兩個路口,有一棵掛滿了紅繩子的老槐樹,順著槐樹往左邊走,門前有一棵柿子樹的就是他們家。”
伯景鬱記住了,又問“那這姚家人的屍首都埋在了哪裏”
巧娘覺得奇怪“你們問這做什麽”
庭淵道“總歸要去找個人驗屍,看看這姚家姑娘是否真的曾經被人奸汙過。”
“可這人都死了大半年了怕是早就成了一堆爛骨頭。”巧娘覺得現在去找屍體怕是沒什麽用了。
伯景鬱道“我們要救聞人兄,自然要掌握切實的證據,什麽證據都沒有,便是我去了君上麵前,那也救不回他,你到底是希望我們救他,還是希望我們不救他”
“當然是救。”巧娘忙道,生怕伯景鬱和庭淵反悔了。
伯景鬱看著她,那意思是你還在等啥
巧娘“她的屍首應該是被埋在了墳場,他們家是外地遷移過來的,在本村沒有祖墳,沒有祖墳的統一埋在墳場。”
“墳場在哪裏”
巧娘“出村往南走二裏地,有個小山頭就是墳場。”
伯景鬱又問“如今聞人兄被押解上京,你這裏的糧食可還夠用”
巧娘道“倒是還能吃到年底。”
“過了年怎麽辦”
巧娘搖頭,“或許那時候聞人司戶就回來了吧。”
庭淵心說他再也回不來了。
可麵上他二人神色如常。
伯景鬱道“我會與工會的朋友說,讓他們定時給你們送糧食,這些孩子該送書孰的就送書孰,還是要好生教育,免得將來走入歧路,我想聞人兄把他送到你這裏,常來探望,也是希望這些孩子將來能與他一樣參加科舉高中進士。”
巧娘“可我沒有錢送他們去書孰,不是和公子要錢的意思。”
伯景鬱抬手製止了她的話,“一切都會為你安排妥當。”
巧娘忙彎腰行禮“多謝二位公子。”
庭淵與伯景鬱走出這小院子,回頭看了一眼,院裏有一棵大樹,可惜這棵大樹的葉子已經掉得差不多了。
伯景鬱問庭淵“你是想去姚家看看,還是先回小院”
庭淵“這天光大亮地去看人家被燒毀的房屋,容易引起注意,回小院也過早了些,還是去工會看看他們那頭有沒有什麽發現吧。”
伯景鬱一想覺得也可以,於是兩人往工會去。
杏兒與平安幫著呼延南音核查賬目。
兩人曾經在居安城就幫庭淵核查過,後來又幫著庭淵管理宅子內外,查賬對他們來說很容易。
兩人專業的架勢,便是呼延南音也有些震驚。
他一直以為這兩個人就是普通的丫鬟和仆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技能。
兩人查賬的能力與他相比,便也差不了多少。
鄭會長也是極少看到女子如今精通算數,不僅精通算數,寫的字也漂亮。
而且這兩人也不過十七八歲,看著卻像是從小就學這些東西一般熟練。
呼延南音便是從小學起的,他便更對二人好奇,“你們打小就和你家公子學這些東西嗎”
杏兒一邊撥著算盤,一邊與呼延南音說“這兩年才開始學的。”
呼延南音驚訝地看著他們“兩年你們就能學成這樣”
杏兒道“準確來說是一年零三個月。”
呼延南音“”
鄭會長也很意外,“杏兒姑娘如此好本事,為何不做賬房先生,而是留在庭公子身邊做個小丫鬟。”
他覺得這樣的本事當個會長也是綽綽有餘的。
便是他的計算能力也沒有杏兒強,這才來不過一個時辰,便已經核查完了一本賬目,他得算上半天。
撥算盤的速度他兩隻手都跟不上,何況是腦子,可這姑娘不僅能跟得上,還不出錯。
杏兒道“跟在公子身邊,可比做賬房先生什麽的有意思得多,你那是不知我家公子的好,他可是我見過的最最最好的人,我這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我的。”
“這麽厲害”呼延南音一直覺得庭淵不簡單,雖然不會武功,卻也能看得出來,伯景鬱很在乎他的看法,重要的是會先問他。
杏兒得意點頭“那是自然。”
正巧杏兒查到了姚玉呈的名字,而他的名字下寫著未發糧,問道“這個姚玉呈家為何未發糧食”
呼延南音也朝他看過去。
鄭延輝歎了口氣,“他家人都死了,而他家是從外地遷移過來的,沒有親人,糧食自然就未發。”
杏兒問“那這糧食和田地最終會如何”
鄭延輝道“會在年底給官府上稅的時候將他們報上去,官府會把他們的田地收回充公。”
杏兒哦了一聲“那就是說,他們家田還是得種,抽完成全都歸官府。”
鄭延輝點頭“不錯。”
呼延南音問“那咱們這小路村一共有多少畝田,要上多少稅”
鄭延輝道“我們手裏掌握了大約七成的地,總計有三千六百七十二畝地,一年種兩季,平均一畝地兩石半的糧食,一年稅收三千六百石到三千八百石之間。”
得不出準確的數字是很正常的,他們所用的工具之間會有些許的誤差,數量一多就會出現一些偏差,糧食收稅是用朝廷發的裝糧的袋子來裝,一袋便是一石,要將袋子裝滿等官員過來收稅查驗,糧食沒問題就現場裝車運走。
因此每年往往都會偏差一些,朝廷會給他們寫好留作證據。
呼延南音問“那村裏一共有多少畝地”
鄭延輝道“我們這個村總共有五千畝地,其中一千三百二十八畝沒有加入我們的工會,整體的收成是差不多的。”
杏兒道“那你們村一年上稅就是五千石”
鄭延輝搖頭“不,可能會更多一點,五千一百石或者五千三百石,不會剛剛好卡得那麽準,一鬥的誤差在五兩內,一鬥米是十斤,十鬥米是一石,一石米是一百斤,誤差在五斤內,那麽一石米的誤差就是半鬥,五千石的糧食誤差在兩百五十石左右。”
杏兒哦了一聲,“那是每年誤差都有這麽多嗎”
鄭延輝道“那也不一定,每年都不一樣,去年我們的一百四十石,前年的誤差一百六十石,今年還沒開始收稅。”
模具不可能每個都做得一模一樣,所以會有一石糧食誤差半鬥也算合格的模具。
這個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杏兒心想若是有人中飽私囊,豈不是不容易發現。
但這話他沒有當著鄭延輝的麵說。
呼延南音道“官府用的模具肯定是比我們用的要準一些,計算糧食有多少也很難說十分準確,數量一大差額明顯也是可以接受的,一般誤差在百分之五以內都算正常。”
杏兒哦了一聲。
她也查過糧食,都是沒有細算過稅收誤差,都是按照實際報上來的數量算。
也可能是因為庭淵的地不多,每個莊子分開算,一個莊子就算有誤差也是半鬥以內,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問題,所以沒想過會有誤差。
可若真有人從中獲取利益,那也不是一件難事。
杏兒問“你說這家人都死了,他們是怎麽死的呀”
鄭延輝見杏兒感興趣,於是便給她說道“他們家的姑娘被之前來村裏收稅的官員看上奸汙了,那姑娘回來之後就上吊自殺了,後來他們一家跟著也死了,被火燒死的,誰也不知道是真的被火燒死,還是被那收稅的官員給弄死的。”
杏兒詫異“還有這種事那這個殺人的狗官怎麽樣了”
鄭延輝“聽說是要押解上京,估摸著是活不長了。但說實話,我與那官員多次接觸,他看著倒是個良善的人,聽別的地方的人說,他到了稅收的時候,會提前去村子裏幫那些腿腳不便的人收割糧食,倒是沒在我們村幫過忙,但我看他麵善,死的姚家姑娘與他本就關係不錯,倒也不好說是不是奸汙。”
杏兒憂心道“哎喲,這要是個好官,萬一沒奸汙,豈不是要冤死了。”
“就是說嘛。”鄭延輝也是歎氣,“不少人想讓衙門徹查,可他偏偏認罪了,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