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初見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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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哥舒璡堯點頭, 對伯景鬱說“叫叔父。”
    庭淵“”
    伯景鬱“”
    伯景鬱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舅父,你讓我管他叫什麽”
    哥舒又重複了一遍“叫叔父。”
    伯景鬱和驚風都呆了, “舅父你認真的”
    眼前這位被百姓愛戴的庭大善人,看著都沒他大,怎麽就得叫叔父了。
    庭淵也是被嚇了一跳,“不用了吧, 他看著和我差不多。”
    哥舒瞪著伯景鬱, “還不叫”
    伯景鬱一向是忤逆不了哥舒璡堯的意思, 隻能規規矩矩給庭淵行禮,“晚輩伯景鬱見過叔父。”
    庭淵趕緊擺手“你快起來, 再拜下去我得折壽。”
    他滿是疑惑地看向哥舒璡堯,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哥舒璡堯這才給庭淵解釋“這是我的外甥,本朝帝王伯榮灝的堂叔, 忠誠王伯子驍唯一的兒子,如今被冊封為齊天王, 名景鬱, 字無災。”
    庭淵順著他的思路整理了一下, 差點沒給自己繞暈, 最終得出了結論,這位是本朝除了帝王之外最尊貴的人。
    他現在驚訝的不是伯景鬱的身份, 而是能讓伯景鬱乖乖行禮的哥舒璡堯的身份。
    庭淵“所以你也是皇親國戚。”
    哥舒璡堯搖頭“不算, 我與他們帝王家沒什麽關係。”
    伯景鬱一直看著庭淵。
    庭淵被他看得納悶,問哥舒“我臉上有東西你外甥怎麽一直看我。”
    哥舒搖頭, 隨後問伯景鬱“你在看什麽”
    伯景鬱這才說話,言語滿是對哥舒璡堯的尊敬“舅父,我在想這位庭大善人不過十六七歲, 我覺得很詫異。”
    再就是眼前這個庭大善人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竟然沒有任何的表示。
    平民見皇族,連行個禮都不行
    連他舅父見了他都要行禮,眼前這個人怎就如此沒有禮數。
    庭淵腦子裏壓根沒有行禮這個概念,他與哥舒之間也不行禮,沒養成見誰都行禮的習慣。
    庭淵“我即將年滿十九。”
    伯景鬱“也沒有年長多少,你是如何想到要承辦學堂,讓男女一同入學又是如何做到讓所有百姓都歌頌你的”
    後麵的話伯景鬱沒說,難不成這好名聲都是庭淵找人宣揚的
    在京城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有些朝臣經常找些讀書人歌頌自己的豐功偉績。
    上街走上一趟,隨便坐進一個茶樓,都能聽見朝堂上一些氣人的官員被說書的歌頌。
    下意識地伯景鬱就覺得庭淵也是這樣的人,如此年輕就被百姓歌頌,還如此沒有禮儀觀念,他怎麽想,都不覺得這個人配得上“大善人”這個頭銜。
    能讓百姓歌頌,說明這個人無論是品行、學識、才幹都應該是頂好的,不說受文人追捧,起碼也得在一方文人中有極高的地位。
    庭淵聽他這麽問,心中就已經完全明白了,這是覺得他德不配位,名不副實。
    庭淵見哥舒沒有說話,想來也是想讓他自己為自己辯解,於是便道“承辦學堂從來都與長幼無關,隻有想與不想,我有足夠的錢財支撐自己承辦學堂,願意讓女子一同入學,那是因為女子從不比男子差,她們也應該受到尊重,而非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子裏,女子也有讀書識字的權利。至於百姓們為什麽歌頌我,你要去問百姓。”
    對於庭淵這個回答,哥舒滿意地點頭。
    雖庭淵不知伯景鬱此行來居安城的目的,卻也在冥冥之中為他指明了一個方向,從不同的角度與哥舒的想法不謀而合。
    關於百姓的事情,百姓最有發言權。
    伯景鬱聽完庭淵的話,不否認庭淵的話有道理,也不否認他的觀念,但他仍舊覺得憑借承建學堂讓男女一同入學讀書,不足以讓百姓稱呼他為“大善人”。
    伯景鬱問“善人可曾寫過什麽詩,寫過什麽字又或者為百姓做過什麽善事”
    庭淵搖頭“我不曾寫過詩,也不曾寫過什麽字。至於是否為百姓做過什麽善事,得看我做的事百姓是否從中收獲了利益,百姓是否覺得我做的是善事,善無大小之分。”
    哥舒拍手呼應,“說得好,善無大小。”
    伯景鬱頓時心中警醒。
    庭淵繼續說“路上看到一人跌倒上前扶起,是善。路上有坑容易讓人跌倒,將坑填了,也是善。讓人將路檢修遇坑填坑立牌警示路人,還是善。”
    “不知王爺心中,什麽樣的善才能算善”庭淵看向他,等一個回答。
    伯景鬱這才醒悟,庭淵說得不錯,善事從來不以大小來論,而是善惡本身來論。
    伯景鬱“先生所言令我醍醐灌頂,受教了。”
    庭淵倒是沒想到,伯景鬱竟能聽得進去話,倒是與他想的有些不同。
    也並非所有的王孫貴族都是高高在上,也有似眼前這種,知錯就改思進取。
    輕咳了幾聲,方才一口氣說了那麽多,如今倒是口幹舌燥,嗓子發癢。
    哥舒璡堯還是擔心庭淵的身體,遭堂嬸多年暗地謀害,現在這身體就像是四處漏風的茅草屋,隨便下個雨就能灌上一屋子的水,透風又漏雨,稍不留神一場狂風暴雨過去就塌了。
    他道“莫要站在此處受風了,你乘馬車先去書院,我二人即刻就來。”
    庭淵嗯了一聲。
    他這幾日受涼臥病在床難受至極,實在是不敢折騰這具身體,折騰一時爽,難受得到頭來也是自己。
    哥舒扶著他上了馬車,庭淵坐著馬車往書院去。
    望著遠去的馬車,伯景鬱問哥舒璡堯“他這是怎麽了”
    哥舒無奈歎息,滿是惋惜“幼年失怙,後又失恃,堂叔堂嬸貪戀他的家產,背地裏謀害於他,讓他身體虧空久病成疾,若非他發現叔嬸暗害,現在怕是奈河橋旁的孤魂野鬼。”
    伯景鬱聽他如此身世,想到了自己,他又何嚐不是幼年失恃,他的母親先天心疾,與父親成婚後,父親一直沒想過要綿延子嗣,兩人恩愛過了幾年,母親發覺自己身體不行,怕她走後父親無人陪伴,硬要為父親生下子嗣,原能多活幾年,為了生他損傷了身體,在他兩歲時就去世了。
    他的名是父親取的,字是母親取的。母親身體不好,希望他一輩子無災無難,所以字無災,而他的父親則希望他像院中景觀一樣,雖囚於一方天地,也能草木叢生枝繁葉茂,所以起名景鬱。
    伯景鬱已經記不清母親的樣子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倒也是個可憐人。”
    哥舒望著遠去的馬車,無聲地歎息,“誰說不是呢,若他身體康健,憑借他的思想與才智,或許能有一番大作為。”
    轉而想到失去母親的伯景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會有一番大作為。”
    伯景鬱重重點頭。
    他成年那日,父親便將王位給了他,隨後去寺裏剃度出家。
    自母親去世後,他記憶中的父親就沒有笑過,對他總是十分嚴厲,什麽都要求他做到最好,為了不辜負父親對他的期望,也為了能夠得到他的笑容,他不停地努力,什麽都要做到最好,會寫詩,寫得一手好字,騎術,劍術,射術,在同齡人中樣樣是出類拔萃,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沒能得到父親的笑。
    伯景鬱再度認真懇求“舅父,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哥舒道“你長大了,不能總是靠我在你身邊指導,你要學會自己去處理事情,如何做一個帝王家的人,如何治理天下,將來我不在了,你也能自己撐起一片天,勝國已經交到你和榮灝的手裏,這是你們的責任。”
    伯景鬱“我怕我做不好,像之前那樣。”
    哥舒“沒有人生來就能做好事,我常說知錯就改,隻是為君為王,想事情要全麵,做事要三思後行,不能再和從前一樣,一意孤行,要考慮大局。”
    哥舒道“如何做好一個王爺,如何輔佐君王,是需要你用一生去實踐的。旁人教不了你。”
    哥舒璡堯能教他治國,能教他馭人,能告訴他一個君王應該具備怎樣的品質,但這一切終究是紙上談兵,他非君非王,究竟要如何做好一個君王,得靠伯景鬱自己去尋找答案。
    從前他一心想要為民謀福祉,卻是高高在上地俯瞰眾生,如今融入眾生,幡然醒悟,他在朝堂之上所謂的惠民良策,不過爾爾。
    他和伯景鬱說“百姓們要的是什麽,得你親自去問,而不是去猜,也不是道聽途說,往後沿途一定要多聽多問多看多慮。”
    轉念,他又道“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伯景鬱的眼睛頓時亮了,忙問“誰呀”
    哥舒璡堯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合適。”
    伯景鬱白高興了一場。
    哥舒不知為何,覺得庭淵應該能很好的幫助伯景鬱,庭淵的思想和眼界都比他高,看事情也能看的很透徹,若說誰能夠更好的幫助伯景鬱,還真得庭淵這樣的人才行。
    可庭淵身體不好,他之前也試探過,庭淵無意入朝為官。
    比起做官,他更注重百姓們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際好處。
    哥舒璡堯想著一會兒見了庭淵,問一問他的想法,庭淵是有才華的,隻是他的才華並不在詩詞歌賦上。
    伯景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很想知道舅父口中這個可能幫得到他的人是誰。
    路上哥舒又給他說了不少庭淵的事情,庭淵如何幫他破案,如何幫助他建立新的規則,為他出的一些主意,已經去年整體收成不好,上稅後餘糧不多,庭淵不僅免了租地的百姓稅收,還貼補了百姓不少,讓他們能夠順利過冬。
    倒是讓伯景鬱對庭淵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觀。
    庭淵已經先一步在書院的涼亭裏等著他們,平安已經將茶水煮上。
    庭淵身上係著披風,是防止他受涼的,旁邊的平安用茶壺燒著水,庭淵坐在旁邊,倒也能暖和不少。
    伯景鬱和哥舒璡堯一路走山中小路上來,額頭都出了汗。
    入了涼亭,反而覺得更熱。
    但二人都沒說什麽。
    伯景鬱問“善人這病可找郎中瞧了”
    庭淵“王爺稱呼我名字即可。”
    伯景鬱看了哥舒璡堯一眼。
    哥舒自然知道庭淵不喜歡別人如此稱呼他,說道“叫叔父吧。”
    庭淵抬手拒絕“不,還是直呼其名,這聲叔父我要是受了,反倒是折命了。”
    倒不是礙於伯景鬱的身份,而是這裏的庭淵與伯景鬱年紀相仿,雖說庭淵實際年齡如今已經28歲,但旁人叫自己叔父,聽著就別扭。
    若是有血緣關係,管自己叫聲叔父,他也就無所謂了。
    伯景鬱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他與哥舒璡堯是好友,憑此便要讓伯景鬱稱呼自己為叔父,庭淵自己心裏是接受不了的。
    哥舒璡堯“咱倆這關係,他作為晚輩,叫你一聲叔父,也是應該的。”
    庭淵擺手“正是因為咱們關係好,這便宜就更不能占,不能因為我們之間關係好,就白白撿一個好大兒,占了輩分的便宜,他與你的關係,我與你之間的關係,各論各的誰都別占誰的便宜,大家也都不別扭,這比我高比我壯的人管我叫叔父,我是真別扭。”
    哥舒見庭淵如此堅持,便也不強求,“那行,你怎麽舒服怎麽算。”
    “這就對了。”庭淵問伯景鬱“王爺,你覺得呢”
    伯景鬱本也覺得別扭,庭淵看著就比他小,讓他喊叔父,是真的別扭,如今庭淵提出這樣的解決辦法,他欣然接受“那我便如旁人一樣,稱你一聲公子,公子說的是。”
    “如此甚好。”庭淵也能接受。
    這裏的固有觀念根深蒂固,他倒是希望別人能對他直呼其名,隻是他們都很避諱,他與哥舒璡堯之間,哥舒也從不對他直呼其名,杏兒和平安也一樣,都是規規矩矩地喊他公子。
    庭淵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聽別人對自己直呼其名了。
    他是真怕這庭公子做久了,自己就做不回庭淵了。
    哥舒璡堯為他二人沏茶。
    伯景鬱回到剛才的問題上,問道“那公子的病,可曾找郎中看過”
    庭淵道“多謝王爺關心,已有郎中看過。”
    伯景鬱“郎中如何說”
    庭淵如實相告“以藥續命,苟延殘喘,倒也還能活個十年八年。”
    伯景鬱有些震驚,他沒想到庭淵的身體竟差到如此的地步,惋惜道“公子還如此年輕。”若是隻能再活個十年八年,豈不可惜。
    庭淵笑了一下,他倒是看得蠻開的。
    伯景鬱招來自己的隨從驚風,“去把隨行的太醫帶過來,為公子瞧病。”
    驚風“我若走了,殿下你的安全怎麽辦”
    伯景鬱“有舅父在,誰能害我。”
    哥舒璡堯一想覺得也是,這居安城再富,郎中再好,也比不過太醫院的太醫,他同庭淵說“可以試一試,說不定太醫能有辦法。”
    庭淵見哥舒如此說,便道“那便有勞王爺了。”
    伯景鬱對驚風說“你騎我的踏雪去追趕他們,應該能追上。”
    驚風道“是。”
    隨即驚風離開。
    平安見伯景鬱或許能有辦法治好庭淵,放下帕子當即便給伯景鬱跪下磕頭,“多謝王爺救我家公子。”
    伯景鬱趕忙讓他起來,“我也隻是讓太醫來試一試,現在能不能救還說不準。”
    他這話不僅是說給平安聽,也是說給哥舒璡堯和庭淵的,太醫未必真能有辦法為庭淵續命。
    庭淵道“能多活就是我賺了。”
    三人喝了幾杯茶後,趁著孩子們中間休息,帶著伯景鬱在書院裏麵隨便轉轉。
    杏兒回休息室,看到庭淵來了,快步朝他們走過來,“公子,你今日怎麽來了身體都還沒好。”
    庭淵道“問題不大,你莫要驚慌。”
    伯景鬱看到杏兒,有些驚訝。
    出來休息的學生見到杏兒,紛紛問候,“周先生好。”
    杏兒回以微笑。
    先生在這個時代,是對授業恩師的專稱,若是有一人學問出眾,旁人與他請教問題,也可尊稱對方為先生。
    伯景鬱更為驚訝,“這位姑娘在書院任教”
    哥舒璡堯道“周姑娘是我們書院的啟蒙先生。”
    杏兒看向眼前的伯景鬱,隻覺得他氣度不凡,來頭應該不小,她朝伯景鬱行了個禮。
    伯景鬱也回了一個禮,感歎道“想不到書院不僅有女學生,還有女先生。”
    庭淵“自然,女子並不比男子差。”
    伯景鬱轉了一圈,學院裏確實很多女學生,年齡跨度很大,有的看著四五歲,有的已經十一二歲。
    最讓他驚訝的是這書院中的教書先生,多數都是在京州很有名氣的文人墨客,京州不少書院曾花重金請過他們,這些人不為所動,反倒是來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伯景鬱問“不知公子付他們多少酬金,才將他們請動的”
    哥舒璡堯替庭淵回道“他沒花錢,這些人視金錢如糞土,若是真拿錢砸,反倒不來了。”
    他們靠的是為民辦事的一顆心將他們請動的,更是哥舒璡堯在文人墨客心中的地位,隻要他振臂高呼,本朝有名有姓的文人墨客一半以上都會響應。
    伯景鬱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多少次被震撼了,“竟是如此”
    庭淵從他二人的話語間產生了疑惑,“這群人不是科舉落榜的考生嗎”
    伯景鬱更是詫異“誰說的”
    庭淵毫不猶豫的指向哥舒璡堯。
    伯景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