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懷抱著幹柴走進來，把幹柴放在灶下，望著楊達和羊玉，不知說什麽好。羊玉見羊珍走進來，就對羊珍說道：“羊珍，楊達說：我和他倆是不是夫妻，要有一個人證明人，好，你告訴他，你所見到的事，如實地講給他聽。”

    羊珍這下明白了，現在是要他來作證人。她就一本正經地對楊達說道：“姐夫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們都結婚五六年，啷個又來說黃話呢？都老夫老妻的，還扯啥子筋嘛。你們結婚時拜天地我親眼見到的，是我們墚上王二嫂來牽的新娘，葉三姑作的大媒。這麽重大的事，你怎麽也忘了呢？嘿，真是，‘為人莫當官，當官變心肝’，真是一點不假。你才出來兩年，怎麽變得這麽快？”

    楊達熟視了一下羊珍，問道：“你是誰？呌什麽名字？今年多少歲了？”

    羊珍一邊拿起碗舀飯一邊望看楊達說道：“嘿，我看你硬是得了健忘症。連我是哪個你也認不到了。告訴你，我叫羊珍，牛羊的羊，珍寶的珍，小名叫細妹，快十四歲，是你遠房姨妹，我小時你教我讀的‘女兒經’我現在還記得：‘女兒經，仔細聽，早早起，出房門。……’我看，你的記性比我還差。“

    楊達站起來，指著羊珍的腦門說道：“羊珍，根據大明刑法規定：你是未成年少女，未滿十八歲，不能作證人。第二、你和羊玉是姊妹關係，是直係親屬，直係親屬就不能相互作證，以免串供作偽證。所以你作的證是無效的。算了，羊玉姑娘，你們不要白費力氣了。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不要再來找我的麻煩，我的時間很緊，朝裏事情很多，我沒有時間和你們擺空龍門陣、打衝拳、吹殼子、扯攔山網。你們處心積慮地抓住我不放，我想：你們大概是為了錢吧？你們說說，你們要多少銀子才會放過我？一百兩，兩百兩，還是五百兩？你們侭管開口，我決不還價，你們拿到銀子後有多遠就走多遠，永遠不要再來找我的麻煩。好不好？”

    羊玉聽了氣得七竅生煙，大聲罵道：“你放屁！你這個負義忘恩的楊天狗。你把我們當什麽人了？你以為我們是詐騙犯？今天是來綁架你，敲詐你楊駙馬爺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要說銀子你就給我一百萬兩，兩百萬兩也不夠。就算是五百萬兩我也不要。”

    “那你要什麽？哎！你別獅子大開口，你該不是要大明江山吧？那是倭寇才想要的。”楊達大聲說道。

    “我要的是理，天理，我要屬於我的東西。這個皇上和大理寺會給我的。”羊玉理直氣壯地說。

    “那你就去找皇上和大理寺去要吧！你找我幹什麽？寃有頭，債有主嘛，我又沒有賣天理。我看你是廟門都沒找到就亂燒香。順便說幾句，你找誰都不關我楊達的事，你們今後不要到處敗壞我楊達的名聲，說我的壞話，不要到處說我楊達得了健忘症，什麽間歇性失憶症，階段性失憶症，更不要說我楊達是你相公，把我說成是陳士美，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我們前世無寃，今世無仇，不要把我攥得稀濫。我現在很正常，沒有得什麽健忘症，我記得你叫羊玉，小妹叫羊珍，怎麽樣？沒有得健忘症嘛。”

    羊玉轉身對羊珍說道：“鐵罐裏有豬蹄湯，鍋裏有飯，自己去舀來吃。看來楊駙馬是鐵了心不認我們，我跟他沒完。”

    羊玉馬上轉過身對楊達說道：“楊駙馬，楊大人，你說你沒有得健忘症。好，那我問你：你家住哪裏？你爹娘姓什名誰？他們的墳墓在哪裏？你的恩師叫什麽名字？他們的忌辰是那一天？誰叫你讀書？誰把你養大的？”

    揚達登時被問得目瞪口呆，羊玉提的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上，這時他靜下來，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回想家的模樣，回想父母的音容笑貌，恩師是何人？可是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使勁地想，臉都漲得通紅，額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就是莫得一點印象。楊達心中暗罵自己：‘混帳，今天真是活見鬼，為什麽連父母呌什麽名字，恩師是何人都想不起，這怎麽了得？要是被同僚知道了，他們會罵我不孝。這不孝的罪名可是背不起的，看來還是真的得了健忘症。……不，或許我父母死得早，對，不錯，肯定是這樣！他想到這裏，就抬起頭來，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父母死得早，所以，我沒有印象了。”

    羊玉這一下抓到把柄，就追問道：“那是誰把你養大的呢？”

    楊達想了一下說道：“我四處流浪，居無定所，要飯長大的，你管得著嗎？南天門的土地神——你管得寬。”

    “哪個教你讀書認字的？你恩師是誰？”羊玉追問道。

    楊達登時語塞，兩眼垂下來，低聲嘟囔地說：“無師自通。”

    羊玉怒不可遏，兩手叉在腰裏，指著楊達罵道：“楊天狗，你這不孝之子，當了幾天狗官，就忘了父母，忘了恩師，忘了結發妻子，你這官是怎麽當的？你這沒良心的東西，你才當了兩年官，就忘父忘師又忘妻，你再當下去就要忘君了，告訴你，姓楊的，我要奏你的本，你這樣的人還有資格當官嗎？”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羊珍舀了一碗飯和一碗豬蹄湯，在火塘邊一個矮桌上一邊吃飯一邊說：“姐，你不要急嗎？讓他慢慢想，慢慢地回億。我聽大理寺馬鳴他們說過：健忘症是什麽鬼迷心竅病，治健忘症要打他的悶棍，給他當頭一棒，把他打暈，然後用狗血淋頭就可治好，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幹娘不是叫你要耐心點嘛？不要操之過急。哈！”

    羊玉聽了，冷靜地想了一下，覺得羊珍說得有理。就耐心地從地上扶起楊達說道：“你起來，好好地看一下這個家，或許你能記起什麽。”

    楊達站起來，羊玉把他拉到大門外的屋簷下，耐心地說：“相公，你看清楚，這房屋這環境，這周圍的花草樹木，你仔細想想，難道喚不醒你的記憶？”

    羊玉指著右邊的一片瓦房說道：“看，這就是我以前的織布機房，左邊的毛草房是豬牛圈，正房的左邊是廚房，中間是堂屋，堂屋正中的神龕上是你寫的‘天地君親師位’，正房的右邊兩間房是你的書房和臥房，階簷下的磨子你以前常在這裏推磨，院垻邊的柿子樹你年年冬天爬上去摘柿子，還有這梨樹、花椒樹、是你親手栽的，你看這片水竹也是你栽的。看，這大門上的‘斤求兩、兩求斤’的口訣是你寫在門上的。‘一退六二五、二一二五、三一八七五、……’這裏的每一件物品，都和你有過聯係，你好好想想，難道你沒有一點印象？”

    楊達像參觀風景一樣，到處看了一陣，隻覺得新鮮，可是一點也引不起他的聯想和回憶。

    楊達看了一陣，不冷不熱地說道：“羊夫人，我想告訴你，你是真的認錯人了。在這個世界上或許有一個人，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也叫楊達，他才是你要找的人，他才是你丈夫。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楊達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你所用的一切方法，我想：你是白費力氣了。所以我對你的遭遇也隻能深表同情。關於，你這次綁架我到這裏來，我也表示理解，看在兩碗豬蹄綠豆湯的份上，念你一片真情尋夫的情意上，我也就不跟你計較，我也表示不再追究此事，你們也就不要再胡鬧下去。一切到此為止。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一個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至於你要告我楊達，那就請便。別說你告到大理寺去，大理寺正卿曲老頭昨晩他還和我同桌喝酒哩。你就告到當今皇上那裏去，也隻有那麽大個南瓜，皇上我倒是天天見，可你們要見皇上，那就難啦，你們不過是一介平民、布衣，我奉勸你們不要無事生非去吿官。常言道：貧不與富鬥，民不與官鬥。無論什麽事，都要量力而行，否則後果顯而易見。最後一點，羊小姐，我祝你早日找到你真正的丈夫。對不起，我要吿辭了，謝謝你盛情款待。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現在公務繁忙，我要回京複命去。”

    羊玉聽了楊達這不酸不甜、不鹹不淡的議論氣得來滿臉通紅，她轉從石磨上端起一個瓦盆，忿力向楊達的頭砸去，楊達把頭一偏，躲過瓦盆，瓦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羊玉口中罵道：“楊天狗，你這個遭天殺的，你不是人！現在我對你徹底絕望了。你……你給我滾！滾遠些，從現在起，我就當你在福建跌到岩下摔死了。你現在有多遠就滾多遠！”

    現在楊達還穿著白色短衣褲，外衣還放在屋裏，楊達用手牽著身上白短衣的衣角說道：“我的外衣還在屋裏，還有我的朝服呢？我總不能像一個逃亡者一樣，回南京去！”

    羊玉心如刀絞，淚如泉湧，氣衝衝址衝進屋裏，從桌邊的櫃子裏抱著楊達的外衣，跑到大門口，把衣服氣衝衝地拋到階簷上，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全在這裏，拿起快滾！去當你的駙馬爺吧！我們從此恩斷情絕！”

    羊玉說完就轉身去關雙扇大門。羊玉在拋衣服之時，從衣服裏掉下一個半節棉坎肩，這半節棉坎肩是楊達經常罩在左肩頭上的，現在正好掉在大門內的門坎下，楊達忙走到大門砍前彎下腰，頭朝裏正在撿屋裏地上的坎肩，羊玉氣哼哼地全力在關大門，沒想到“咚！”的一聲，門方正好碰在楊達的頭頂上，這一下碰得可不輕，一下把楊達撞倒在階台上，四肢朝天躺在地上，昏死過去。

    羊玉也沒留意，他關了大門，各自回桌邊坐下，趴在桌上大哭起來。但這一切在一旁的羊珍看得特別真切，他趕快跑到大門邊，輕輕拔去門閂，把門開了一個縫，向門外窺視，隻見楊達仰臥在地上昏死過去。

    羊珍趕快輕輕地關好門，閂好大門，躡手躡腳地來到桌邊，低聲對羊玉說道：“姐，不好了，你剛才關大門時，用力過猛，門方碰到姐夫的頭頂，把姐夫的頭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現在躺在階簷上昏死過去了。”

    羊玉正在氣頭上，她揩了一下眼淚說道：“他要死了，倒也幹淨。忘恩負義的東西，死了活該！不要理他，死活由他去！他要真死了，我一個人去償命就是。我一人活在這世界上也沒有什麽意思。我一個人敢說敢當，絕不連累他人。”

    羊珍搖搖頭輕輕地說：“他要死了，人家會說你謀殺親夫，你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你去看看吧！”

    羊玉果斷地說：“不用去看他，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說話真氣人，今天把我的心子把把都氣痛了。他要真死了，我給他殉葬就是。他在福建幾十丈高的岩都沒摔死他，剛才就那麽碰一下就死了？不可能，他狗命長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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