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喬點點頭，應了聲：“好。”
    她轉頭看向李白秋，跟她相視一笑：“嬸嬸，那最近一段時間，我和孩子們要給您添麻煩了。”
    李白秋笑起來，手掌蓋在雲喬的手背上，說道：“嬸嬸不怕麻煩，嬸嬸巴不得你天天來麻煩嬸嬸。”
    十年運動結束，高考恢複，知青回城……隨著政策的變化，社會的氛圍也產生了變化。
    大街上比以前熱鬧了許多，雖然人們的裝扮仍舊以黑灰藏藍為主，但整體的氛圍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充滿了壓抑感。
    孩子們不是第一次來滬城，但因為年紀小，對以前的記憶早就沒有了印象，所以這一次來，她們看向周圍的目光仍是新奇的，一路上指著路邊的街景，問東問西，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人力車一路拐進弄堂，最後停在葉家的小洋樓門前。
    車子停下，李白秋率先下車，付給兩個師傅車費。
    雲喬緊接著將兩個孩子扶下車。
    李白秋付完車費，指揮葉康寧和葉雲慶倆個把雲喬的行李搬進屋，說話間，隔壁院子裏走出一個穿著白色碎花短袖襯衫的女人，她站在院子門口，遠遠的打量著雲喬，看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問道：“你是……雲喬嗎？”
    雲喬聽到聲音，抬眼望去，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片刻後像是想起了什麽，說道：“你是曉琴？”
    餘曉琴是雲喬的初中同學。
    “對，是我。”從雲喬的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餘曉琴立刻笑開了花，快步走到雲喬麵前，說道：“雲喬，真的是你呀！這麽多年沒見，我剛剛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不過你跟以前的樣子變化不大，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漂亮。”
    “你也是呢。”雲喬笑著說：“風采依舊。”
    餘曉琴低頭看了一眼站在雲喬身前的孩子，笑著問到：“雲喬，這是你的孩子嗎？你結婚了？”
    雲喬點頭：“是啊，結婚好多年了。你呢？”
    “我也結婚了。”餘曉琴指了指身後的院子：“嫁到你家旁邊，跟你當鄰居了。”
    其實雲喬看到餘曉琴從身後的院子出來的時候就猜到了，畢竟鄰居阿姨家裏隻有一個兒子，而和這家人沒有關係的陌生女性，不會莫名其妙的從一個陌生男人的家裏出來。
    不過當鄰居這話不算準確，畢竟雲喬不是葉家親生孩子的事，當年隨著王春花被抓也算鬧得沸沸揚揚，餘曉琴不可能不知道。
    當然，雲喬懶得糾正這個問題，不然一提起來，肯定又要聊起當年。
    她現在過得很好，不想提起當年的陳年舊事。
    “恭喜你。”雲喬笑著說完，將兩個孩子的名字介紹給餘曉琴，並讓兩個孩子跟餘曉琴問好。
    何言跟何熠很聽雲喬的話，讓問好，就乖巧的向餘曉琴問好：“阿姨好。”
    餘曉琴笑著誇兩個孩子懂事。
    這時，李白秋笑著說道：“曉琴，站在外麵幹嘛呢，你和雲喬進屋再敘舊吧。”
    餘曉琴擺擺手：“不了李阿姨，我一會兒還有事呢，得去區裏一趟。”
    本來也隻是普通同學，關係並沒有多好，所以雲喬也沒有多說什麽，客套的說道：“那就不耽誤你辦事了，反正是鄰居，住得近，以後有的是時間敘舊。”
    “好。”
    餘曉琴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說道：“今天不太巧，得出去辦事。時間不早了，我確實得走了，咱們以後有時間再聊。”
    雲喬點點頭：“嗯，去吧。”
    等餘曉琴走了之後，李白秋說道：“走吧，進屋。”
    進入家門，李白秋徑直領著雲喬去她之前的房間，葉康寧和葉雲慶已經將雲喬帶來的行李送了過來，就擺在進門之後的地上。
    時間還早，雲喬她們下了火車還沒來得及吃飯，李白秋將他們帶去洗手間，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洗漱用品，等她們簡單的洗漱了一遍，便帶著她們出門吃早飯去了。
    去的是附近的國營飯店，也是雲喬從小去慣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菜單，熟悉的味道，還有熟悉的老街坊。
    雲喬她們隻是在飯店裏吃了頓早飯的功夫，幾乎遇到了弄堂裏大半的鄰居。
    這時候鄰裏之間的人情味還很濃鬱，消息傳得快，不出一個小時，幾乎整個弄堂的人都知道雲喬帶著孩子回來探親了，以前親近的鄰居免不了上門來和雲喬說說話。
    雖然一個人隻說一小會兒，但架不住人多，一上午人來人往，等空閑下來，也到中午了。
    天氣熱，葉元章工作也忙，所以他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飯，直接在學校吃食堂。
    李白秋唯恐招待雲喬不周，還要帶她下館子，被雲喬阻止了。
    “嬸嬸，咱們是一家人，在家吃頓便飯就可以了，您不要對我這麽客氣。您這樣，都讓我覺得我是外人了。”
    李白秋聽了雲喬的話，拉著雲喬的手說：“好孩子，是嬸嬸想岔了，嬸嬸總怕家裏的飯菜不好，委屈了你和孩子。”
    “怎麽會。”雲喬說道：“家常便飯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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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秋說：“那嬸嬸聽你的，咱們一家人在家裏做點飯吃。”
    雲喬捋起袖子，笑道：“我幫您，咱們一塊。”
    “好。”
    於是，李白秋和雲喬一起下廚，用家裏現有的食材做了幾道家常菜。
    李白秋在東北待了十年，做菜的手法完全是東北的風格，和滬城的濃油赤醬相差甚遠，但這也恰恰合了何言跟何熠兩個孩子的口味。
    兩個孩子在東北出生，也在東北生活的很多年，吃慣了東北菜，所以吃飯時，兩個孩子吃的格外香甜。
    李白秋看在眼裏，心裏滿是欣慰。
    午後，陽光熾熱。
    兩個孩子犯困睡起了午覺，雲喬不太累，便趁著兩個孩子睡覺的時間，將行李歸置一下，順便將送給李白秋一家的禮物拿出來。
    正整理著，李白秋提著一架台式電風扇從外麵進來。
    “兩個孩子睡著了熱不熱？”李白秋說道：“這幾年高溫，小孩兒睡著了愛出汗，別再給他們熱醒了。我把我們屋裏的電風扇拿過來了，插上電，給兩個孩子吹一吹。”
    “謝謝嬸嬸。”雲喬話音落下，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院子的大門關著，隔著院門，看不到敲門的人是誰。
    “我去開門。”
    李白秋調整好電風扇的方向，起身前去開門。
    雲喬點點頭，隔著房間的窗戶玻璃，看到李白秋走到院子門口。
    門打開，站在門外的是打著一把遮陽傘的秦麗麗。
    看到是秦麗麗，李白秋很意外：“麗麗，你怎麽來了？”
    秦麗麗笑著問道：“李阿姨，我聽我媽媽說雲喬帶孩子回來探親了？”
    李白秋點點頭：“對，早上剛到，你消息可真夠靈通的。”
    秦麗麗笑著說道：“緣分嘛。今天孩子說想姥姥，纏著我要來姥姥家玩，我隻好把送孩子過來，讓她在姥姥家玩幾天，結果就是這麽巧，剛到家就聽我媽說，雲喬回來了。”
    “快進來，外麵太陽大，曬得慌。”李白秋連忙引著秦麗麗進屋。
    秦麗麗手裏提著一個網兜，往兜裏是一串香蕉，很大一串，少說也有十幾根。
    香蕉是南方的水果，這年頭運輸不便，南方的東西運到北方來，絕對是稀罕又奢侈的。
    雲喬見了，忍不住說道：“麗麗，你來就來嘛，幹嘛還買這麽貴的東西！你和錦城要養兩個孩子，日子本來就不容易。”
    是的，秦麗麗這幾年又生了一個孩子，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日子再不容易，吃個水果還是吃得起的。”秦麗麗將網兜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滿臉笑意的說道：“我剛剛路過路口的副食店，看這香蕉擺在櫃台上特別新鮮，所以買來給孩子們嚐嚐。”
    雲喬跟她道謝，秦麗麗擺手說道：“咱們多年的朋友，你還跟我客氣什麽。”
    “兩個孩子呢？”她問。
    “睡午覺了。”雲喬回答道。
    “讓我看看，我都好幾年沒見過兩個孩子了，都快忘了兩個孩子長什麽樣了。”秦麗麗埋怨道：“你這一年忙得很，都不怎麽給我寫信了。”
    “是我的不對。”雲喬道歉道：“一開始忙著高考，後來上了大學，學業繁重，有些事情就想不起來了。”
    “沒關係，我原諒你。”秦麗麗跟在雲喬的身後，走進她的房間。
    進了屋，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彎腰看了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午覺的兩個孩子，輕聲道：“倆孩子長大了。特別是言言，幾年前來滬城的時候還是個小不點，現在看著，腿長長的，都像是個大姑娘了。”
    “馬上就七歲了。”雲喬說：“開學讀小學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秦麗麗感慨了一聲，閑聊幾句之後，問起雲喬大學的生活。
    雲喬說挺好的。
    接下來兩個人就著自己生活裏發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互相傾訴交流，聊了好大一會兒，直到秦麗麗看了眼牆上的掛鍾，說：“不行，我得走了，下午還得上班呢。”
    這才依依不舍的結束話題。
    雲喬起身將她送到門口，秦麗麗便朝著雲喬擺擺手，示意她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不用再往外了。
    “外麵太陽大，你別出去了。我過幾天來接孩子，咱到時候再聊。”
    “好。”
    秦麗麗走的時候，順便把院子的門關上了。
    下午氣溫炎熱，太陽炙烤著大地，外麵像是蒸籠一樣，輕易沒有人出門玩耍。
    葉家也沒有人再來造訪，兩個孩子午睡醒了之後想出去玩，但是被太陽一曬也蔫兒了，好在他們剛來滬城，身上全是新鮮勁兒，雖然憋在家裏，但是有葉雲慶和葉康寧陪著玩，也不覺得悶。
    時間一晃到了傍晚，葉元章平時都是忙到晚上八、九點鍾才回家，今日雲喬她們來滬，葉元章特地早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太陽還沒下山就回到了家裏。
    他是個細心的丈夫，有些事情不用李白秋特地交代，就能辦的妥妥的。回家的路上，路過國營飯店門口時，順便拐進去提前訂好了餐，這樣飯店能提前準備，省的到時候現點需要等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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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葉元章平反複職之後，請雲喬這個侄女吃的第一頓飯，葉元章很重視。
    下放多年，葉元章感盡了人情冷暖，在他的眼裏，雲喬雖不是親侄女，但勝過親侄女。
    他有那麽多的親戚朋友，但誰也不會比雲喬做的更好。
    為了感謝雲喬這些年來對他的照顧，葉元章點了一桌子的好菜，勢必要好好招待她。且讓她在滬城所待的這些天裏，每一天都開開心心的。
    飯店的包廂並不隔音，擔心隔牆有耳，所以吃飯的時候葉元章點到為止，並沒有說太多重要的話，大家就是高高興興的吃飯，大口大口的吃菜。
    吃過飯，葉元章提議，想和雲喬到附近走走。
    雲喬知道，葉元章這是有話想跟她說，便欣然答應：“好啊，剛吃過飯，正好散散步消消食。”
    幾個孩子也沒有意見，於是一行人便沿著大街，慢悠悠的往前走。
    運動結束之後，城市裏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以前一到晚上，大街上就變得格外冷清，路上除了匆匆行走的回家的人，幾乎沒有什麽人在外閑逛，而現在，吃過飯之後大家便三三兩兩的出來散步遛彎，雲喬她們一行人湧入其中，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孩子們看什麽都好奇，跑得也快，沒一會兒就跑到了最前麵，李白秋擔心孩子們的安全，亦步亦趨的跟著。
    不知不覺中，雲喬和葉元章就落在了最後頭。
    當然，這也是兩人心照不宣的結果。
    慢悠悠的散步途中，葉元章問了雲喬的學業，生活，問了何霆鈞，還問了秦林和馮娟好不好，雲喬一一作答。
    直到兩人走到附近一個工廠的大門口，葉元章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雲喬，問道：“還記得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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