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迷，時間飛逝，不覺間，已是華燈初上。
    隨著家中電燈一盞盞亮起，腹中再度發起抗議。
    心神從葫蘆上收回，蒙塵起身，走到窗邊，扭扭胯，抻抻腰，活動活動有些僵直的身子。目光望向點點星空，思緒不覺有些飄遠。
    小翠推門而入，端著個托盤，上頭擺著晚餐。一聲清脆的“小少爺，吃飯了”將蒙塵的心思從遙遠的璀璨的星空中抽回。
    淨了淨手，招呼一聲，讓小翠陪著自己吃了點東西。來到這個世界已快六年，還是不習慣一個人用餐。
    是有些饑餓，可不知怎的，胃口卻不是很好，半碗米飯就著幾口菜便足以打發。
    看著小翠吃得津津有味，倒是頗感幾分趣味。
    一餐過後，小翠麻利的收拾幹淨。蒙塵推門而出，走到院子裏，獨自一人，踱著步。
    纖雲巧弄清影，星光熠熠。
    半日過去，心頭已然清明。
    繞著廊下轉悠一圈，電話鈴聲恰好響起。調頭上樓，接起電話，輕聲道了句“喂。”
    電話那頭，有些雜音，隨即，一道婉轉柔和聲音從內幽幽傳來“是，蒙塵嗎？”
    “木棉？”
    “嗯。”
    “吃過了嗎？”
    “嗯。”
    “”
    “謝謝你。這幾天，辛苦你了”
    “你知道了？”
    “嗯，先前，我往蘇家打了通電話，是蘇伯父告訴我的。”
    “嗯。”
    “明天，來學校嗎？”
    “還有點累。暫時就先不回去了吧。再休息幾天，調整好狀態了，再回中學。”
    “這幾天，一定很辛苦吧。”
    “是有點，期間發生了好些事，一時間，心裏有點複雜。”
    “你，沒事吧。”
    “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好，那你，早點休息吧。我，先掛了”
    “好，你也是。晚安。”
    “晚安”
    放下電話，輕歎一聲。蒙塵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還會歎氣，此時到底是種什麽樣的狀態，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了。
    下了樓，回到臥房，和衣躺下，呆呆的看著天花，漸漸的合上了眼
    感覺，隻是過去了一會兒功夫，再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簡單收拾一下，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去綺梅園同老太爺請了安，並陪著老太爺用了頓早餐後，蒙塵走到前院。
    老廖此時已經出去。昨日很晚才回來，今兒又起了個早。如此奔波，蒙塵隻願終有所得。
    在前院廣場上看著家中護衛們鍛煉，溫暖陽光下，漢子們盡情揮灑汗水，盡管身體有些疲累，可他們的臉上，笑容始終未退。
    最是平常的一幅畫麵，卻讓蒙塵心頭暖暖的。
    坐著發呆之際，忽地門房小樊匆忙跑來，言說門外來了個瘦削少年，手中提著東西，想要見自己一麵。
    不禁有些好奇，這麽早，會是誰來見自己？
    隨著門房小樊走了出去，門外台階下，站著的是那名為狗娃子的少年。手中拎著個麻布袋子，胸前鼓鼓囊囊的，似是塞著什麽東西。
    蒙塵走下台階，迎了上去，輕笑聲，問道“不在醫院守著你爹娘，照看你家妹子，怎的有空來我這裏？”
    許是身上滿是補丁的衣衫與蒙塵身後的高門大戶極不相稱，少年神情有些恍惚，舉手投足間盡顯局促。
    “公，公子，我去改了戶籍，這，這是我的契書。”說著，少年把懷中一疊文書交到蒙塵手上，整個人“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道“公子，我知道您家肯定不缺仆役，可我，除了這身肉，再無長物。若公子您不嫌棄，從今往後，我狗娃子甘願為您當牛做馬！”
    蒙塵一驚，手中契書也來不及看，匆忙彎下腰，將少年攙扶起來，道“狗娃子，你這是作甚！我何時說過，需要你來為我當牛做馬？”
    “公子，您心善，是沒說過這些話。可您的大恩，我卻不能不報！大夫說了，若不是您及時將我爹，我娘送到醫院，我爹下半輩子就徹底癱了，我娘，我娘就”說著，說著，少年眼中沁滿淚水“狗娃子沒念過書，但也知道知恩圖報！所以，那時起，我就下定了決心，這輩子，這條命，就是您蒙公子的了！”
    “公子，我已經將自己的戶籍改成奴籍，以後，我就是您身邊最忠誠的奴仆！”少年一抹淚水，將手中麻袋遞上，道“這些，是我從家中附近的人家裏搜羅來的‘奇怪’東西。我知道，公子您喜歡這些玩意兒，就都給您帶來了。”
    打開麻布袋子，裏頭裝著的，都是奇形怪狀的東西。
    舊的，破損的，比比皆是，但無一例外，全都被少年細心擦拭過。
    簡單掃過一眼，蒙塵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論價值，麻布袋裏的東西，沒一個值錢的。可這些東西，在蒙塵的眼中，卻是一份份誠摯的情感，一顆顆金子般的心。
    翻開契書，首頁上寫著的是少年簡短的個人信息。最為醒目的一行上，清晰可見幾個字奴籍，賣與城東興平坊蒙宅，係私奴
    私奴，意味著從契書生效之日起，直至少年身死止，再無恢複自由身的可能。即便蒙家出麵，放少年自由身。少年的身份，也無法恢複成平民。
    這一步，少年是將自己徹底送到了蒙塵手中，成了蒙塵手中任意拿捏的“物品”，從此之後，生死不由少年，隻在蒙家一念之間。
    蒙塵紅了眼，長歎道“狗娃子，你這又是何必呢！這般做了，日後，你當如何是好！你的爹娘，你的妹子，又該如何啊”
    少年燦然一笑，道“公子給我的錢，足夠爹娘，妹妹生活。至於我，以後公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公子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一次次的表露心跡，少年心意已定，堅定不移。
    如此，蒙塵還能說些什麽。便縱有再多話語，也都說不出口了。
    “唉”複雜情感縈繞心頭，蒙塵默然輕歎，替少年撣去身上塵土，牽起他那滿是老繭的手，輕聲道“走，隨我回家！以後，你就是我的小書童了，隨我一同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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