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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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開後才發現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自打商圈大鱷林家收購星海娛樂以來,旗下的宇宙出版社更是以近十年來都不斷上跳的傲人成績,踩碎了同行的飯碗。其中名為《城市之巔》的娛刊最為出名,清一色的八卦,主編輯從不愁沒人買單。三十年前的娛樂圈被稱為世紀末的黃金年代,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被冠上“單純”二字,比如誰和誰牽手,人們並不會往旖旎的方麵想,也不會認為和資本掛鉤。
    於是,一對被貼了“金童玉女”標簽的老搭檔突然被爆出隱婚,功勞就屬當時的一代總編“餘火眼”。而後夫妻二人再次現身於聚光燈下,懷裏早就抱了一個小奶娃,記者考慮再三問道孩子乳名,儒雅男人隻手推了推眼鏡,紳士一笑,說名字叫做賀時卿。
    於是被粗心爸媽送到世人麵前觀摩打量的小賀時卿,頂著一個“星二代”的身份,叛逆地走過了青春期,最後成為了人人羨慕的小賀總。
    到底是要當乖小孩還是壞學生,賀時卿顯然選擇了後者。宋澤宇是同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最有發言權。他聽煩了清一色諸如“高冷”“悶騷”等評價,跳起來罵賀時卿這東西肚子裏的黑水多得你根本不知道。
    結論來自於某個往常如一的冬季,賀時卿頭一天還發牢騷說不想呆在學校,結果第二天真的就消失了,一走就是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回來,什麽也沒說,開始好好學習,令宋澤宇都大跌眼鏡。
    當年b城,樓上的房東太太是個身材肥胖的女人,一雙擠得快崩出來的肉手接過少年手裏一塌錢,小眼睛還不忘認真打量對麵人,以為他身上穿的和樓下女大學生是同款lo的“a貨”,女人從鼻子裏嗤出一個音。她把錢緊拽在左手掌裏,往右手手心上重重拍打兩下,彈去油膩的風塵氣,漫不經心地叮囑道“別摔壞東西啊,不然賠新的。”
    賀時卿沉默了一陣,在女人罵罵咧咧欲出門之際,突然叫住她,他問道“你有孩子在對麵讀書嗎?”
    房東用奇怪的眼神睨了少年一眼,心裏坐實了對方就是個不讀書出來混社會的,馬馬虎虎地回了一句,“沒有,有也進不去,學費貴的要死。”
    待房門被“砰——”的一聲砸響,房間瞬間安靜下來。賀時卿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回過神來之後進房間搬了一個塑料板凳出來,然後一步一步走近窗邊,放在了那裏。
    再過半小時對麵就會熱鬧起來,那時候一個個穿著校服的青春麵孔會一窩蜂衝出來覓食,他在想今天那個女孩兒會不會出現。
    機會很小。
    賀時卿也說不上為什麽,隻是想在一群人之中看她一眼。
    當時,他站在窗前發呆,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機剛剛熄滅屏幕,那上麵停留著最近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
    那是娛樂圈的資本遊戲被第一次挖出來,就像一陣颶風,帶著摧垮烏托邦的使命呼嘯而來。具體挖了多深,人們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例子,人們也不知道。大家錯愕於那些天文數字和肮髒交易的同時,紛紛痛恨黃金夢被打碎,原來普通人羨慕的光鮮亮麗,在一些人眼裏也不過是提線玩偶。
    許多當紅藝人都被卷入風波,賀時卿的父母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媒體們像餓久了的鬣狗,事到如今他們也懶得再裝,有沒有發生過的,是誰說出口的,隻要能獵奇到人的胃口,他們都不在乎真假。
    於是,賀時卿也未免其幸,成為了被鎖定的倒黴蛋。
    有人挖他的資料,媒體追到他學校,問一些連他都回答不上的問題。
    請問你知道你父母現在去哪兒了嗎?
    請問你父母有沒有參與進這次事件呢?
    請問網上說的那些是真的嗎?說你父親跟新生代女星……
    賀時卿蒙頭趴在課桌上,宋澤宇站在他斜前方和一個女生打鬧。
    真是個無聊的世界。
    到處都是無聊的大人,無聊的窺探欲。
    賀時卿頹廢地想,如果他也能逃跑就好了,去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至少把無聊變得安靜一些。
    偌大的校園,龐大的人群流量,賀時卿每一天都好像得到了上天的眷顧,能一眼認出那個女孩兒。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要他多看兩眼,隻要他站在那兒,不管什麽時候,下一秒那個女孩兒就會從校園裏走出來,出現在賀時卿的視線裏。
    賀時卿知道她每天中午都會坐一輛黑色轎車回家,他甚至能憑聰明腦子分析出誰是女孩家的司機,誰又是她的父親——排除相似的血緣因素,那人會對她的父親撒嬌,雖然平時能見到的樣子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等待,對於路過的同學朋友全附以溫和淡然的微笑,仿佛那層疏遠的薄紗是傳遞給了對麵觀察她的賀時卿——所以麵對父親時的親近,一種反差的新鮮感讓樓上的男孩不得不深刻記住她。
    賀時卿不知道她的名字,卻被日複一日的好奇與想念勾兌了奇妙化學藥劑——初戀的萌動不問緣由,卻又特別來勢洶洶。
    於是,在某一天夜晚,他做了一個荒唐的夢,夢裏的他和那個女孩子躺在一張床上,水靈靈的大眼睛和他對視,笑起來的時候小賀時卿立馬就被迷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偷走了那位撒謊的房東女兒的校服,偷偷溜進了校園。
    本就是場心血來潮的逃亡,毫無計劃,沒定歸期。一個隻是稍微有點早熟的青春期少年,在厭煩了世俗的勾當後,躲到一個安靜之地放逐,卻沒想到一下子動了凡心。
    在他靈魂最寂寞,最貧瘠的時候,有人不經意踩在了上麵,開始給他澆水。
    直到接到父母電話被喊回去的最後一刻,他都相信命運這樣的安排一定有它的原因。
    賀時卿在之後的十年裏慢慢明白過來,原來那個時候的自己就已經對她產生了深深的占有欲。感情的開關一旦被開啟,結果隻有覆水難收。
    隻有在無人的深夜,有時賀時卿會玩著手裏的打火機,思緒飄向了遠方,然後,他同那回憶之中的聲音一齊喃喃念道阮檸,阮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