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信鴿

字數:3858   加入書籤

A+A-




    齊襄!
    鄭公子嬰如期向新鄭寄送了新的信件。
    這一次,信鴿的腳杆上掛的不再是帛書了,而是輕薄便利的紙張。
    泛著木質的淡黃色,嗅之則有蘭香撲鼻。
    相比於帛書,紙張更薄,能塞進信筒之中的紙麵麵積也就大了許多,能夠將帛書難以盡言之事仔細描述,也算是一大進步了。
    齊國最近仍然恪守著中立,也沒有動員練兵的跡象。
    作為最大的危險分子,齊太子諸兒最近膝下添了一男一女,命其子曰“止”,至於為其女伯薑命名為何,公子嬰就無從得知了。
    諸兒這段時間日夜與妻妾子女同處,要不就是同其妹在外遊玩,從不參與政事。
    齊人取得譚、遂等諸多小國,仍有大把的新地需要消化,新的領主大夫們剛剛就任,還需要時間來掌握新領地的基本情況。
    總之,齊國暫時應當還沒有意願摻和王室的胡鬧。
    將最近的情況密密麻麻寫滿一紙,吹幹墨跡,兩次對折,然後卷起,塞進信筒。
    同樣的內容抄寫了三份,免得一隻信鴿在半路上被鷹隼捉去拔毛,連帶著信一同丟了。
    公子嬰的這些私人飼養的信鴿皆是出自鄭國的籠舍,臨到用時,專人專車運至臨淄的。而臨淄原本也保留有一些從鄭國來的信鴿,由相關的士進行管理。
    一旦將信鴿放飛,這些鴿子不會停留在臨淄的小籠,而是會飛回新鄭的舊巢,於是便能將信件一並帶去。
    早在殷商之世,便有人工飼養的鴿子了,隻是尚不知道究竟是肉鴿,還是也能兼具信鴿的職能。
    最早的確證的信鴿實為漢墓之中出土,養在籠舍之中。
    至於春秋之世,則既不能確證,亦不能證偽,隻是鴿鳩之類產肉遠不如雞鴨,實難想象為何非要飼養。
    公子嬰將信件備好,於是放開那三隻信鴿,一陣鳥翼拍擊的撲騰聲過後,信鴿騰空而起,朝著千裏之外的舊巢飛去。
    相比於快馬輕車遞送,信鴿送信要快上些許多。路程越近,就越快。尤其是碰到路途中有關隘阻隔,地勢崎嶇的情況下,信鴿直接從上空飛過,信使隻能千辛萬苦地催趕著挽馬盡力爬坡。
    遇上長程傳遞的情況,信鴿傳信的速度則要受限於它們的職業精神,若是認準方向一刻不停地朝家鄉飛行,當然沒有任何馬匹能夠追得上它們,但給人類打工這種事情嘛,路上還要吃喝拉撒睡,一樣都不肯少的。
    若是不慎遇上下雨,鴿子們搞不好就要集體罷工,半路隨便找個枝椏歇著了。
    但無論咕咕們究竟有多咕,一般而言,快還是快的。
    現代經過嚴格選育的信鴿,一日能飛行三百公裏。這與後世清代驛站傳遞的速度極限相近。
    也就是說,人騎著良馬,不分晝夜,馬不停蹄地傳信,不計成本,不考慮人的疲勞,寧可跑死驛馬,也要將信件盡快送達的速度。
    公子嬰目送信鴿遠去。
    臨淄到新鄭這二千周裏的直線距離,對於春秋之世的信鴿們而言,實在是一段並不輕鬆的旅程。
    尤其是當天上還有蒼鷹在飛的時候。
    一隻已經咕了。
    公子嬰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卻見諸兒正在身後,嚇了一跳。
    “子儀在寄家書?”
    “然也。”公子嬰深呼吸整理心情,然而還是有些慌亂,忙不迭地向諸兒行了個禮。
    “委屈子儀再在臨淄歇息一段時日,寡君正盡力在天子與鄭伯之間斡旋,待到王室與貴國談和,子儀便可歸國矣。”
    “諾。”
    諸兒偏過頭去,看向那方柳枝編成的鴿籠。
    裏麵還有十一二隻鴿子。
    “子儀每幾日寄書與鄭?”像是不經意地提了一嘴。
    “其十日乎。”
    “諾。”
    十日。
    諸兒皺起眉頭。
    間隔有些短。
    若是在動員出征之前就將公子嬰控製起來,那麽到了十日之後,齊軍還未抵達目的地,鄭人就開始懷疑起來了。
    齊人並不了解公子嬰的筆跡,也難保證模仿公子嬰習慣的書麵用語。無法假裝公子嬰給鄭國送信。
    不如就讓公子嬰本人效勞一下,趕在齊軍出征之前多寫上幾封,早早把信鴿都發放回去。
    齊鄭之間正常交通,全憑自力,走坦途大道,則共有二千二百周裏的路程,日行三十裏,也就是六十周裏。自鄭國來齊,需要一個多月。
    若是行船,會快上許多,隻是畢竟相當於請船工代步,需要耗費額外的財力。
    按事前的偵察,給公子嬰送信鴿的使者是徒步前來的。
    如此看來,公子嬰每十天寄上一封情報,用信鴿三隻,則一籠十五隻信鴿能管五十日,送五封不同的信件。
    若是臨時加信,最多能有兩次,到第三次時,就要麵臨信鴿不夠用的窘境了。
    鄭人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如此,則鄭人不會疑心齊人的動作。
    運送新一籠信鴿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也不用催促什麽。
    若齊人在公子嬰放出最後一隻信鴿之時將其抓獲,則直到下一籠信鴿到來之前,在鄭人看來就都是一切正常的。
    這段時間之內,齊軍便可以完成冷啟動集結到出征的全部過程,甚至可以將齊師騎到鄭人的臉上去。
    臨淄城中其他民用的鄭國信鴿,必須在動員開始之前全部控製起來,按照正常的頻率向鄭國發送無關的消息,免得被不知藏身何處的鄭人用來報信。
    諸兒向公子嬰做了個揖。
    “我尚有他事,告辭。”
    “告辭。”
    公子嬰目送諸兒匆匆遠去。
    自從為公孫止和伯薑命名以來,齊國的太子是越來越消瘦了。
    背影都單薄了許多。
    又不是庶人家沒有保者看護嬰兒,這齊子怎麽就為嗣子操勞成這樣。
    他長兄太子忽那時可是發福的來著。
    “怪哉。”公子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