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濮水南岸,麻稈打狼

字數:4159   加入書籤

A+A-




    齊襄!
    王十三年九月廿八日戊寅,齊侯祿甫駕臨濮水南岸。
    自濮水上運送糧秣而來的民夫被截留下來,輔助範邑之師緊急完成了簡易工事的修建。
    一道木製的鹿角,用於防禦戰車的衝擊;一圈用吃完的糧袋灌上河沙堆築的矮牆,用於幫助齊軍的弓弩手在與鄭人的對射中取得優勢。
    齊中軍五旅中的四個,會同範邑之師二千餘人,合計徒卒不足一萬一千,進入了範邑之師預設完成的簡易工事。
    在齊軍對麵不遠處,是鄭軍的營寨。
    鄭伯寤生誘敵深入的打算被孔木金的謹慎所打破,隻得率領鄭軍的主力趨近戰場,前來和齊軍正麵對抗。鄭國幾乎全部的機動兵力,戰車三百乘,徒卒二萬三千人,在原圃之林以北的空曠地帶站穩腳跟。
    齊軍將戰車陳列在陣前,整整四百乘戰車擺開五公裏的寬度。
    齊侯祿甫在軍陣中央,朱漆雕花的華麗戰車之上,打出象征齊侯的小白之旗。
    齊侯瘦高個子,身著雙層銅甲,頭戴高冠,須發皆白。臉上顴骨高凸,多年的隱忍在眼角處留下了無數的褶皺。一雙明眸依然犀利,鷹視狼顧,觀察著鄭軍的陣勢。
    齊侯的身旁,王室的使者辛伯不住地興歎,感慨齊軍軍容之盛,已遠遠超過了王師。
    在中陣之後,齊上大夫百裏視坐鎮後軍,統有由二百輛戰車組成的預備隊。
    中軍之鼓放置車上,齊侯親自擂鼓,隆隆作響,號令各部各就各位。
    戰車之間,則是薄薄的徒卒陣列。
    齊侯將四千幹戈手全部攤開,擺在陣列的最前方,卒伍中的矛戟手,則在戰車後方排成橫隊。
    齊大夫雍廩、連平父各率領四十輛斥候專用的羿車脫離陣地的掩護,在兩軍的陣前遊弋,偵察敵陣的同時,也能阻止鄭軍的小部隊前來偵察自己的陣容。
    從遠處平地上鄭軍的視角觀察,隻知道齊軍四百乘,配屬的徒卒齊全,與鄭軍的三百五十乘戰車旗鼓相當,甚至陣型也與鄭軍類似。
    前方還有八十乘齊車前來騷擾,後方還有旌旗洋洋,似是插在戰車之上,不知齊侯還留了多少預備隊在手中。
    隻是齊軍的這個魚簍虛有其表,四壁全是紙糊的。
    在齊鄭對峙之處的西北方,還有衛軍的主力兩軍頓兵在扈邑城下。衛侯與公子職的矛盾爆發正當其時,衛人此時在準備撤退事宜。
    隻是,鄭人的情報還沒有探得這一層的消息,衛軍的動向在鄭伯寤生這裏,卻隻知道是四天之前進攻扈邑無果,似有轉進的跡象。
    此時的衛軍就好比一塊石塊放在高聳的城牆之上,城下的鄭伯憂心城上的衛人將石塊擲到自己的頭上,而城上的衛人卻清楚地知道這不過隻是一團黃泥而已,砸在人頭上,不過自己碎成齏粉罷了。
    “衛軍還可能南下,與齊軍會攻清邑,不可不防。”
    鄭伯在心裏默念著。一時還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命令全軍就地加固防禦,搶修工事,築壘掘壕,準備抵抗齊軍的進擊。
    於是在前哨戰之後,齊鄭兩軍之間陷入了短暫的對峙。
    齊人自知是紙老虎一隻,傾盡全力維護紙麵上的強大形象,用手上充沛的戰車實力遮蔽戰場的情報,鄭人害怕齊人的強盛,主力仍舊按兵不動。
    齊侯祿甫命鮑叔牙、連稱兩位大夫塚子各率半個選鋒旅的戰車,全副武裝的駟馬馳車各二十輛,整個齊國所有的馬鎧一百二十副,包括齊侯本人座駕的四副馬鎧,都配備給這兩支偏師。
    二子各在軍陣的左右翼集結待命,一旦敵前偵察的羿車探清鄭陣的情況,弱點在左,則鮑叔牙擊之,弱點在右,則連稱擊之。
    一旦出擊,不論是否得手,接戰一番之後立即脫離,返回出發陣地,等待下一次出擊。
    二子當以連續不斷的攻勢擾亂鄭軍的陣列,如此循環往複,使鄭軍不能專心攻向齊軍本陣,拖延時間,等待太子率領的迂回部隊出現在鄭軍後方,奪取清邑,截斷鄭軍糧道。
    兩個齊國的大夫的車兵在鄭軍的陣前馳騁,車士們仔細地觀察著鄭人的舉動,評估合適衝擊的切入點。
    連平父尤其上心,幾乎是貼著鄭人的前列掠過,手中弓矢連發,引誘鄭人的徒卒向自己還射。
    箭矢越稀疏,偏差越大的節點,就越是鄭陣的弱點。
    鄭陣中央的帥車之上,鄭伯寤生眯起了眼。
    就這樣放任齊人的斥候將自己的陣型一覽無餘?
    環顧眾公子、大夫。
    “齊人斥候八十輛,欲觀我陣虛實。孰能引兵擊之?”
    鄭人麵麵相覷。
    齊軍戰車實在是太多,光是肉眼可見的,便已有四百八十輛之盛,後方還有不計其數的車乘留作後手。
    為了保證決戰之時,鄭軍的戰車部隊還有力量掩護徒卒取勝,此時不能分出過多的戰車來驅趕陣前的齊車,這實在不是什麽好差事。
    “兒臣請擊之!”
    鄭伯一看,卻是太子忽站了出來。
    “不允。”
    一盆冷水澆了上去。
    不可,萬萬不可。這種差事不能交給嗣子去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悉心栽培的接班人就白養了。
    將功補過的機會放在麵前,高渠彌心癢難搔,跳下車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鄭伯的車前。
    “渠彌願往,請國君恩準!”
    眼見鄭伯即將開口,太子忽斥道
    “君父,此人不可以用也!恃力自矜,有勇無謀,用之,軍必敗。”
    鄭伯點了點頭,看向高渠彌。
    卻見高渠彌不顧臂上的箭傷,雙膝跪下,以頭搶地,一連磕了幾個響頭,額頭烏青一塊,血流不止。
    鄭伯皺著眉頭,歎道“子欲往,往哉!”
    算了,你愛去你就去吧!
    “這”鄭忽緘口。
    鄭伯揮了揮手,示意高渠彌自去點兵,又轉頭看向眾人。
    “尚欠一人之助,孰願往?”
    無人應答。
    鄭伯注視著公子亹,道“亹,汝其往哉?”
    子亹啊,你去,怎麽樣?
    “子恐有禦射之憂也。”
    小子我學藝不精,駕車射箭不如各位,還是另請高明吧!
    公子亹一臉尷尬地低頭認慫。
    鄭伯搖了搖頭,再看群臣,一人猶豫著舉手行禮,道
    “聃願往也。”
    原來是大夫祝聃。
    鄭伯終於舒緩了眉頭,欣然道
    “喻,子往哉!”
    好啊,祝聃,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