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良辰美景,驀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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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又見他!
那個女人一愣,精致的眉毛不自覺地一動,將勝男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繼而唇角一挑,冷笑一聲。
“現在的男人娶老婆就圖個子高嗎?女人娶回家是用來晾衣服的嗎,親愛的?”那女人微笑著衝家琪熱諷著,仗著自己個子高,臉幾乎要貼在家琪的臉上了,家琪鐵青著臉,迅速倒退一步。
勝男不客氣地回擊道“難不成你家的衣服洗了都不用晾?”
老女人杏眼一瞪。
家琪亦是一愣“勝男!”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北風迎麵刮起兩人的長發,像是要刮起一場腥風血雨。
“家琪,沒你的事。”勝男狠狠瞪他一眼。
那個女人不由得對中氣十足的勝男刮目相看,一雙掩飾不住老態的眼睛豔慕地看了一眼勝男沒有皺紋的緊致皮膚,剛要感慨,便被家琪一把拖進去。
延延撒腿就跑,剛要跟上去,隻見家琪將一雙小眼睛瞪得像青蛙一樣大,指著延延的鼻子恐嚇著“不準過來,你要是跟上來,長大之後比小矮人還矮!”
延延剛一站下,又撒開一雙小腿跟上去,隻見家琪繼續恐嚇“比你爸爸身體都不好!”
延延一聽,果然瞪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乖巧地站在原地。
那個女人卻捏捏家琪略帶憔悴的臉,十分曖昧地摩挲著“你身體不好嗎,你可是我見過的最棒的……”話音未落,已被家琪氣急敗壞地拖了進去。
延延和文文齊齊地望著勝男,隻見勝男抄著雙臂,一副兵來將擋的架勢“誰管他!咱們吃咱們的!”
“家琪,一起吃吧,你買單。”文文一把攔住他。
“爸爸,買單!媽媽賺錢很辛苦!”延延也搖晃著家琪的手。
家琪的小眼睛黯然一閃。
那女人還沒說完,就被家琪生生打斷“夠了,走。”
勝男打量著那女人的滿臉親昵,鴕鳥般橫亙在家琪麵前“一起吃頓飯吧,幾天沒回家了。”
家琪抬頭望了一眼勝男滿是期待的大眼睛,心跳得咚咚的,忍不住慌亂地揉揉自己的頭發“好。”
勝男見陳家琪勉強微笑,卻掩飾不住那落魄之態,更是心生疑惑。
“不給介紹一下嗎?”勝男好奇地問。
“我姑媽一哎吆,家的表姐,莉莉。”家琪在自己的鞋被那老女人狠踩一腳的時候,改口道。
“文文,延延,叫姑姑。”勝男禮貌地下令,卻隱隱判斷這人絕不是家琪的表姐,表姐沒有那麽老,更不是家琪的生意夥伴,生意夥伴大可以大大方方介紹,那麽,這個人是什麽人?
“姑姑。”
“姑姑。”
“真乖,這頓姑姑請。
勝男瞪大眼睛,打量著莉莉小皮衣下的纖細手臂,大吃一驚怎麽這女人的力氣,竟然不輸給自己?
這個秋天比往常更冷些,涼風嗖嗖吹來,一場劍拔弩張的飯吃完之後,從餐廳出來勝男蹲下身給延延將棉衣上的帽子扣在小腦袋上,文文牽著延延的小手,用身體給他擋著風。
出租車沒等到,卻見一輛保時捷停在自己麵前。
“勝男,等車嗎?我載你們一程?”開保時捷的女人搖下車窗,果然是張穎。
隻見張穎探著身子望了一眼文文牽著小手的延延,笑得慈母似的“延延小朋友,你好呀!”
勝男一把將延延擋在自己身後“我們有車接。”
張穎滿是痛惜“幸虧有車接,不然可憐的小寶貝在大風中挨凍,多不好。”
“管你什麽事!”勝男氣得渾身哆嗦,平坦的胸也一起一
伏著。
正在這時候,勝男的手機鈴聲救急般地響起,接起來,卻是那個溫潤滑糯的聲音“勝男,你在哪?”
“管你……我在樺陽路!”情急之下,勝男竟忘記那個被稱之為色男的男人的不好。
“這麽巧,我也在。”電話那頭,溫柔的男聲在她耳畔響起,像是溪流般緩緩滑過,又像是飛在空中的白鴿,盤旋著,盤旋至她身後。
回首,那個人一襲煙灰色的風衣迎著風輕擺。
“原來你也在這裏。”張愛玲經典的名句從他的口中像花蕊般吐出。
霓虹燈照在他臉上,讓那笑得雲淡風輕的臉多了幾分溫情,
添了幾分熱情,又增了幾分雪中送炭的恩情。
勝男的心裏忽然就響起沙漠裏的那首溫暖而古老的歌
youstyleday
總有一天,我會優雅地遇見你。
勝男抱起延延,衝梁紹禹感激地一笑。
“媽,車來了!快走。”文文也敦促勝男。
梁紹禹掛掉電話,上前走幾步,一把將延延抱過來“小夥子,有沒有想我?”
延延眨巴著大眼睛“想,媽媽每天早上的豆腐乳都用鵝肝醬!”
梁紹禹忍著笑,將延延放到他的副駕駛座上,勝男下意識地將延延緊緊抱住。梁紹禹衝勝男又是一笑。車子發動起來,像月光下流淌的溪水,是那首《oonriver》。
勝男抱著延延的手情不自禁地跟著節奏輕輕打起節拍。
勝男沒有注意到,那輛保時捷上有一雙氣急敗壞的眼睛正怒視著自己。
自從那日歸來,這幾個晚上,梁紹禹一直沒有空閑過,留戀於各種女兒香,身心極度疲憊讓他愈加寂寞,於是,他早上才會出現在勝男的家門口。隻是,所有的征服欲卻扼殺在她早上的那句“買菜”上。
“你這些年一直靠寫稿子養家,文字功底應該不錯,我們公司正在招人,要不你去試一下?”梁紹禹說話時,語氣緩和
認真。
勝男驚異地望著梁紹禹“我?我完全沒有經驗。”
梁紹禹笑說“文字功底好的人轉型會很快。你可以考
慮下。”
勝男不作答,將延延的外衣捂緊了些,延延抗議著“媽媽我熱。”
勝男一愣,隻聽梁紹禹笑說“廣告教皇大衛?奧格威說,
‘創作成功的廣告是一門手藝,一部分靠靈感,但是基本上是靠知識和勤奮,如果你具備一定的天賦,而且知道什麽技術對收款機有作用,那你就能長久的幹下去。’你既然能夠寫書賣出去,這證明你是有靈感的女孩子,對自己沒有信心?”
勝男垂頭沉默著“可是,我真的不熟悉。”
路並不遠,車已開至雅典聖苑門口,門衛一見寶馬車,忙不迭地放行,駛入勝男家樓下,剛一停車,未等梁紹禹表現紳士風度,勝男已抱著延延下車。
梁紹禹起身猛了些,眼前忽然就一片漆黑,胸口亦是憋悶得端不過氣來。
“這麽晚了,我就不進去了,勝男,小夥子們,”梁紹禹一把扶住車身,努力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心跳加速的感覺,伴隨著眩暈的感覺凶猛而來。
“叔叔再見!”
“叔叔再見!”
梁紹禹聽到兩個孩子的聲音似在遠處告別,順著聲音揮手。
待人聲消失時,梁紹禹的腿腳也癱軟下來。勉強支撐著身子,扶額,粗喘,把著車門在黑暗中摸索著,跌跌撞撞地將自己的身子重重地扔回車裏。
目艮鏡已不知甩到了何方。
摸索出一個沒有包裝的藥瓶,胡亂擰開,往手裏胡亂地傾倒,藥片紛紛撒在車上,胡亂往嘴裏按兩片進去,梁紹禹脫力地將
額頭垂在方向盤上,雙臂緊閉。
忽然,唇間多了一個硬邦邦而濕潤的東西。
梁紹禹摸索著,知道是水瓶,仰頭急喝一口,卻因為太急,嗆紅了臉,一口水全部噴了出來。
“咳咳咳……”
梁紹禹感覺到有人在砸自己的後背,疼,卻讓他舒服了些許。可他依舊暈得睜不開眼睛,隻覺得自己的風衣被活活剝下來,西裝被扒了下來,領帶也被扯了下來。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口清甜的水已微微入喉,一隻有力的手在按撫著他的胸口,心悸的感覺,頓時緩減了許多。
待他終於能睜開雙目,眨一下眼,一個模糊的長發影子映入眼底,再眨一下眼,一副眼鏡架在自己鼻梁上,便看到一個女子正滿臉關切地坐在自己身邊。
“謝謝。”梁紹禹說。
“該我謝你送我們回家。”勝男說。
“回家可以用很多種方式,人命卻隻有一條。”梁紹禹笑說。
勝男盯著梁紹禹的倦容,記憶便飄回了五年前。五年前,自己將暈過去的梁少遊吃力地攙回家中,用酒精棉花一次次在還沒成為自己丈夫的梁少遊的臉上、脖子上、胳膊上擦拭,後來,幹脆剝開梁少遊的第二顆紐扣,正在這時候,梁少遊卻不合時宜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勝男的右手……
“你怎麽了?”梁紹禹見勝男一雙眼睛怔怔地望著前方,隻得問道。
可是,勝男卻依舊沒有緩過神來,一雙眼睛迷茫著,梁紹禹伸出優雅修長的手,在勝男麵前輕晃,勝男這才如夢初醒
—般。
你怎麽了?”梁紹禹笑問。
沒什麽。”勝男有些慌亂地說。
梁紹禹勉強起身,卻被那股始終未消除的眩暈感擊倒,重重跌了回去。於是,尷尬地笑笑,說“我是多愁多病身啊。”勝男道“對了,要聯係你的家人和朋友嗎?”
〇78“家人?”梁紹禹苦笑,“沒有。朋友也不必了,我休息
一下就好。”
勝男端詳著梁紹禹淒楚的嘴角,心中有些糾結。讓他在家裏留宿一夜?可這是少遊哥留給她的房子,不留他,情況卻不允許。
掙紮的感覺,像是小時候初生的新牙,頂得自己的牙床癢癢的,像是雨後的春筍,頂得泥土微翻。
“你的家不在這邊嗎?”勝男端詳著梁紹禹雙目微閉的臉,小心翼翼地問。
車內異常安靜,隻有梁紹禹微亂的呼吸聲息息拍打在勝男心上。
“如果定義為一個居所,在這邊。”梁紹禹略一思忖,光線幽暗的車內,他的眸子不易察覺地一黯。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他該做的是以自己的憂鬱魅力征服對方,可是,今天似乎情況有點特殊,然而,空氣中卻莫名湧動起一股曖昧,曖昧得像與海忽而相交接,忽而融為一體的夜天。
“梆梆,梆梆,梆梆梆。”
敲車窗的聲音響亮而急促,聲音中帶著幾分歡喜,幾分促狹。
梁紹禹搖下車窗,隻見車外不是別人,卻是勝男家的小男子漢,文文。
“梁叔叔,你沒事吧,媽媽說你好像不舒服。”文文揉了
一下自己垂到眼前的鬆軟中發,打量著梁紹禹稍顯疲態的臉。
梁紹禹晴朗一笑“謝謝你,我沒事。”
勝男如夢初醒,一把推開車門,衝文文說“文文,你先照顧一下梁叔叔,我去叫輛出租車。”
梁紹禹摸摸自己英挺的鼻梁,忽然就覺得男人的自尊像一座山底被打了洞的高山,山頂呼啦啦地開始掉石塊,使那顆逞強心瞬時堅硬如鋼。
梁紹禹死撐著身體打開車門,笑說“我真的沒事。”剛說完,又是一陣頭暈。就這樣,梁紹禹如願以償地被兩人一左一右地扶至梁家的客房。
幾天的縱欲過度,讓他的四肢百骸都生了鏽似的,他迷迷糊糊閉了雙眼,卻不知道,隔壁的房間裏,有個人此刻雙手抓著亡夫的睡衣,揉成一團。
梁紹禹第二天醒來時,已是早上九點十五分。
鑒於頭一天晚上睡得出奇得早,深呼吸一口,空氣都像被洗過似的,他伸伸懶腰,被子從肩頭滑下,飄散的洗衣粉味道是她身上的。
推開門,偌大的房子出奇的安靜。兩個孩子似乎還在睡著,隱隱地還有一股海鮮的飯香,似乎是海米和牡蠣的味道。
梁紹禹繼續向前,走到大廳,隻見淺黃色海藍底的茶幾上,擺著一個白色正嗡嗡作響的筆記本,坐在本子前麵的人卻坐在地毯上,斜倚著沙發睡著了。
梁紹禹想給她披一件衣服,摸摸自己身上,卻隻有一身
睡衣。
索性坐在睡美人的旁邊,端詳著她姣好的眉,高而瘦削的鼻,忽覺肩膀上一沉,原來勝男的腦袋一歪,倚在了梁紹禹的肩
膀上。
梁紹禹不忍驚醒她,便讓她倚著自己的肩膀。
梁紹禹忽覺得心下被細密的小針紮過似的。肩膀上忽然就濕濕熱熱的,梁紹禹低頭一看,勝男竟把口水流在他的睡衣領上。
梁紹禹會心一樂,從茶幾上取下一張麵巾紙,剛要給她拭去口水,卻又將紙擱在了桌上,伸出那雙漂亮的手,剛要觸及勝男的白皮膚,隻見一雙大眼睛瞪著自己,比燈泡還亮。
勝男嗖地爬起來,站在一旁,隨手抹一把口水“不好
意思。”
梁紹禹勾起唇角一樂“沒事。以後不要起得太早。”
勝男點頭“嗯,不過,這個稿子比較急,而且……”梁紹禹接下去說;“而且,付款會比較快,是不是?”
勝男轉移話題道“身體好點了嗎?”
梁紹禹站起身,攤手“沒事了。今天中午請你們家的小男子漢們吃螃蟹,怎麽樣?”
“不用了。他們要上學。”勝男一麵說著,抬起頭,心下又是一陣狂跳。
亡夫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果然將那份慵懶與優雅演繹到極致,像是一杯午後的紅茶冒著熱氣與濃濃的香氣。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勝男急忙接起來,果然是家琪“喂,我這幾天有事,你找我的話打這個電話!”
勝男還未回話,便聽電話那頭一個略帶東北腔的女聲“哎,你要黑色的內褲還是藍色的?”
“你這幾天到底在做什麽?”勝男回話道。
電話那邊已然掛斷。
梁紹禹便問“怎麽了?”
勝男捂住臉,渾身顫抖著。
梁紹禹見狀,倒一杯熱水遞給她“別著急,慢慢說。”
勝男依舊捂著臉,良久才擠出幾個字“我懷疑……家琪出事了。”
梁紹禹拍拍勝男瘦削的肩膀“也許隻是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