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相愛時難,雪意綿綿

字數:13736   加入書籤

A+A-


    回首又見他!
    沒有戴眼鏡的梁紹禹,眸子在夜色下閃著清光,像是瀲能的靜湖,又像是沉睡的大海,勝男望著那雙相似的眸子,心咚咚直跳,跳得她胃裏熱辣辣的,臉也熱辣辣的。
    勝男不知道下一刻他會做什麽,帶汗的拳頭捏得緊緊的。發動機已停止響聲,勝男聽得見雪花的心跳。
    “咿?你臉上有紙屑。”梁紹禹低聲輕歎,一麵指一下自己的左頰。
    勝男鬆一口氣,心下的大石頭安然落地,她卻又失望起來,胡亂摸一下自己的左臉和右臉,卻都沒有摸到紙屑。
    梁紹禹便伸出手,涼涼地觸在她的臉上,隻聽“滋”一聲,勝男臉上一麻。原來,肌膚相觸時,竟產生靜電了。
    “我們擦出火花了。”梁紹禹笑說。
    勝男的臉似乎真的被那火花電了一下,電壞了腦子,腦子裏千萬隻白色的蝴蝶飛舞著。
    “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勝男低頭問。
    梁紹禹神秘一笑“下車。”
    兩人便往村中走去,隱隱的黃狗叫聲在幽靜的雪花中飄入她的耳朵,梁紹禹走在前頭,她在他的身後跟著,望著那個人在雪中的背影,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致使她盯著他的背影
    出神。
    梁紹禹笑著回頭“男人背後的女人,快點走。”
    勝男低頭跟上,走過一個個平房,走至深處,梁紹禹輕輕叩門,無人響應,他幹脆直接拉開木門,帶著勝男往裏闖。
    “可以嗎?”勝男問。
    “當然。”梁紹禹回答。
    走過空曠的天井,推開四合院式院子裏微微探著燈光的門,從裏麵走出一個留著一頭長發穿火紅敞領毛衣的三十歲男子。
    外間還是線式的開關,男子拉開燈,黃橙橙的燈光下,便看到他那張典型的少數民族臉不羈,帥氣中透著來自高山的豪放,舉手投足中卻又帶著歌手才有的時尚。
    “哥們,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麽英俊迷人!”
    那個少數民族男人激情飛揚地伸開雙臂,梁紹禹微笑著被他一把擁緊,可惜他身高不夠將高個子的梁紹禹擁入懷裏,隻能狠摟著梁紹禹的腰。
    “這詞用的,我會吐的。好久不見,想念你的歌聲了。”梁紹禹回應著他的擁抱,卻見那男人壞笑著看了一眼勝男,繼而在梁紹禹腮上狠狠落下一個吻。
    “勝男,你有紙巾嗎?”梁紹禹鬆開他,用手嫌棄地抹一把腮部。
    勝男的大眼睛瞪得比月亮還圓。
    “哈哈哈,咱們老婆很高。”那個男人打量一眼勝男,笑聲充滿西南人的自由與奔放。
    “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女朋友勝男,這是我的麗江兄弟阿火,摩梭族的帥哥。”梁紹禹笑說,說完之後,揮腿踢了阿火一腳,“去院子裏生火去。”
    “誰是你女朋友!”勝男本能地抗議著。
    阿火的大皮鞋亦是踢在梁紹禹的腿上“進屋搬精神食
    糧去。”
    勝男問“我做什麽?”
    阿火指著裏間的屋子“你去衣櫥找三件大衣。”
    勝男點頭,便進了那間屋子,隻見一台筆記本屏幕閃著光微微作響,一張床,一台簡單的一層式冰箱,兩個古老的木製大衣櫃。打開第一個,裏麵有許多花花綠綠的衣服,果然是少數民族。第二個盡是冬衣,勝男找到一件長羽絨服,一件軍大衣,一件短休閑羽絨服,抱在手裏,走出房間,卻見院中間已生起一堆篝火,阿火手裏抱一隻吉他,梁紹禹坐在一堆架子鼓中央。
    梁紹禹見勝男抱著衣服出來,挑了一件最長的,從勝男的手臂抽出,輕輕披在勝男身上,扔一件軍大衣給阿火,自己披上短羽絨服,指著一個木頭方板凳讓勝男坐下。吉他弦在這時被撥動。
    梁紹禹扔下架子鼓,剛坐在勝男的身邊,伸出長手烤一陣子火,便起身去了屋裏,轉身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三個大竹筒。
    “喂,我的米酒!”阿火扔下吉他,忙去搶,梁紹禹已抄起一筒,微笑著慢悠悠飲下一大口。
    微白的米酒從那張微笑的唇邊流下,滴在阿火的羽絨服上,阿火聳聳肩“怕了你了。”
    梁紹禹便遞一個竹筒給勝男。
    勝男接過來“酒?你不是血壓高嗎?”
    梁紹禹搖頭“幾乎沒有度數。暖暖身子。”
    勝男便接過來,喝一口,果然清甜中帶著米香。
    阿火開始唱民歌,一股雪山下的悠揚、曖昧、空曠,伴著雪花聲聲入耳。
    “他是個小說作者,或者說是個作家,也是個歌手。”梁
    紹禹輕輕湊在勝男耳邊說。
    勝男的耳朵癢癢的。
    “他躲在這裏寫一部小說。”梁紹禹繼續說,“他是個性格很開朗的人,能在這種幽靜的地方待半年,少不了我們這幫人的騷擾。”
    “你經常騷擾他嗎?”勝男問。
    “是啊!”梁紹禹笑說,“你不覺得他的歌聲讓人內心安寧嗎?”
    梁紹禹慢慢自飲,米酒下肚,篝火映在他的臉上,將那微帶落寞的俊臉映襯得越發生動,明麗的水,青石板路之上的天
    阿火一曲歌畢,梁紹禹起身,休閑的黑羽絨服套在他身上,顯得他更像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他拾起鼓錘。打架子鼓的梁紹禹美目略帶寂寥,目光時而遙遠,時而陶醉。趁著空檔,他再飲一口酒。
    “媽不要你了!誰讓你總生病,去找你的有錢的爸去!”
    “媽,我要在你身邊,求你不要趕我走……”
    “你又要讀書,又要吃藥,媽媽養不起你,你走吧!”
    年少時光如梭般流過。
    “媽,今天是周末,我可不可以回來住一晚?”
    梁紹禹仰頭,再飲一杯,頭暈乎乎的。
    “以後你不會再聽到我叫你一聲爸,我也不會再踏進這個家半步!”
    一曲下來,一筒米酒已空。
    梁紹禹坐回勝男身邊,雙手湊近火堆,衝勝男微笑“我想我母親了。”
    “你母親一定很偉大,很慈祥吧?也很漂亮?”勝男問。
    梁紹禹淡笑“很漂亮,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十歲前,她獨自撫養我,直到我得過一場大病之後,她才把我送給我父親,那是那個男人出醫藥費的交換條件。”
    梁紹禹說著,奪過勝男手中的米酒筒,仰脖飲下去。
    勝男心下一疼,阿火又一首歌悠揚入耳。一首勝男完全聽不懂的、少數民族風情十足的靜靜的歌。
    “好聽嗎?”梁紹禹喝了酒,又沒戴眼鏡,一雙大眼睛迷蒙著,發出十萬伏特的電力。
    “好聽,從來沒聽過那麽好聽的歌。”勝男點頭。
    梁紹禹輕吐一口米酒香的熱息“所以,我醉了。”說著,便捧著勝男的臉,將自己的唇湊上去,勝男本能地一閃,梁紹禹一個趔趄,整個人壓在勝男的身上,勝男一倒,兩個人便仰倒在雪地裏。
    “哥們,沒事吧?”阿火急忙放下吉他走上前。
    梁紹禹似乎是暈過去了,又似乎是睡過去了,整個人年糕似的黏在勝男的身上,拉不開,扯不下,拖不走。
    “喂,哥們,你再不起來,我們要脫你衣服了?”阿火嘻嘻哈哈地扶起他。
    梁紹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糟了,他喝那麽多酒,該不會犯病了吧!”勝男緊張地拍拍梁紹禹的臉蛋,“還是酒精中毒?快送醫院!”
    阿火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勝男,一把將他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先送醫院。”
    今年的第一場雪依舊沒有停,飄飄搖搖地落在車窗上,繼而融化成水珠,順著玻璃滴下去。
    汽車後座上,勝男將梁紹禹的頭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呼吸均勻,麵色卻展現出醒著的時候從來未有過的痛苦。
    阿火一麵飆車,一麵用略帶口音的普通話陳述著自己的觀點“你很緊張他。”
    勝男低頭端詳著梁紹禹微蹙的額心,說道“他不是有高血壓的毛病嗎?”
    阿火輕輕一哼“對了,他今天相當反常,你察覺到了嗎?”
    勝男點頭“好像是不太一樣。”
    阿火長歎一聲,“認識他好幾年了,他每次來找我,就證明他心情已經非常差了,這時候,他要不是和那個臭醫生在一起,就是一個人。像他這種男人不缺女人,甚至不缺男人,他帶來和我們一起發飆的女人,卻隻有兩個,一個現在嫁給中學教師了,另一個就是你。”
    “他像所有能擔當的男人一樣,自己有事都會憋在心裏,身體又不好,不管怎麽說,對他好點。”阿火繼續說。
    勝男心下一顫,嘴上卻說不出什麽,窗外黑洞洞的高山懸崖壁立千仞。窗內,車裏黑黝黝一片,透過月光,勝男看不太清梁紹禹的臉,他微呈銀色的臉不像是真的,虛幻得像一個夢裏的場景。
    “阿火,醫院快到了嗎?”勝男問。
    “快了吧。”阿火說。
    梁紹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3點。
    揚眉,眨眼,眼前的東西清晰起來,隻見勝男正用大眼睛盯著他看,再看看四周一片白,斂起的眉毛舒展開來,梁紹禹抬起自己正在注射點滴的手腕,微笑“喂,我不過喝醉酒而已,至於送醫院嗎?醫院可真會創收。”
    勝男見他眉毛舒展開,知道他正將滿腔的心事強壓下去,也不揭穿他,便問“好些了嗎?”
    梁紹禹便要扯下自己手上的點滴“完全沒事,打道回府吧。”
    勝男一把按住他扯點滴的手“你逞什麽能?你今晚在這裏休息好了!”
    梁紹禹眸子含笑,將自己的身子往一側挪了挪,拍拍空一個人位置的床單“好啊,那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上來吧。”
    勝男搖頭“你別亂動,打完點滴好好睡一覺,你拔了針我就回去。”
    梁紹禹輕搖手指“讓女人獨自回家,我辦不到,一會兒我開車送你,”說著,望了望四周“阿火呢?”
    勝男說“見你沒事,開你的車回去了。”
    梁紹禹無奈地笑笑,思索了片刻,微微撐起身子“也不錯,走,帶你去看一樣東西!”說完,便又要拔自己的點滴針。
    勝男握住他的手腕不放。
    梁紹禹於是說“勝男,我想喝水。”
    勝男便去找熱水瓶,發現床頭櫃子上的熱水瓶裏居然是空的,杯子亦是水垢滿滿,提了暖壺剛走幾步,卻感覺有人和自己並行,扭頭一看,果然是梁紹禹。
    “妞,跟我走!”梁紹禹說完,便抓住勝男的手臂往外跑,跑出大廳,跑出並不算長的院子,踩著尚未被踐踏過的白雪,雪壓在腳下,化成一灘水跡,激起的泥點子落在他和她的長褲上。
    “空氣真好。”勝男深吸一口氣。
    梁紹禹的腳步也停下來。
    大約北京空氣最好的時候便是雨雪之後吧。
    兩人正說著,遠遠開來一輛公交車,梁紹禹興奮地拽起勝男的手繼續跑。
    勝男不知為什麽,就跟著他追起了末班車,空氣涼絲絲的,
    沁著雪後的清甜,兩人喘著粗氣,趕上了公交車,兩人隨便找了位置並排坐下,梁紹禹望著周圍空蕩蕩的座位淡笑“果然沒有什麽人了呢。小時候每次趕上末班車都特別開心。”
    勝男打量著梁紹禹眉梢眼角盡是少年般的喜悅,好奇道“我還以為你沒有坐過公交車呢,怎麽?你很喜歡坐末班車?”梁紹禹攤手“為什麽沒坐過?我小時候和一幫朋友組織樂隊,常常表演到深夜,有時候換場子遇到末班車,都會特別開心。好多年了啊。”
    勝男打量著梁紹禹那張黑暗中依舊線條秀雅的臉,更好奇了“那你為什麽沒有一直做鼓手?”
    梁紹禹刮了一下勝男的鼻子,抬起頭望著大馬路上剛行駛過去的一輛奔馳,笑說“人總是要長大的。”說完之後,俯視著勝男,黑曜石似的眸子在黑暗中亦能發電。
    “阿嚏一”梁紹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剛好,路過一個公交站點,梁紹禹牽著勝男的手“下車。”兩人便上了一輛出租車,剛上車,一陣熱浪滾來,勝男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梁紹禹將勝男的腦袋按到他的肩膀上,微笑。
    太陽照在勝男的臉上時,勝男覺得眼皮和臉皮沉沉的。後腦勺硬邦邦的,摸下去,不是枕頭,而是一條胳膊,貼了一塊膠布的手腕與她的臉近在咫尺,夢裏夢外,那張臉那般相似。勝男就這樣細細端詳著那類似的遠山眉,類似的含笑唇,一時間,恍惚在幻境。
    可是,端詳著端詳著,勝男心下終於黯然她的少遊哥蒼白、清瘦,記憶中,哪裏有那麽紅潤的臉。
    起身,兩人同蓋的被子被掀起來,那人的銀色睡衣與自己身穿的白睡衣款式相似,繡得花紋也是情侶樣的。
    勝男的心狂跳起來。馬上爬起來,毛衣、外套都扔在地上,勝男打量著四周陌生的銀色窗簾,陌生的銀色係臥室,陌生的床和地上的白羊毛地毯……這個人是什麽品味。
    心慌之下,勝男衝著睡中人的胸口就是一拳。
    “呃。”
    一聲悶哼,梁紹禹揉揉眼睛,懶懶地摸索著,終於摸到眼鏡,架到鼻梁上,用昨晚打過點滴的手揉揉胸口,淺淺地衝著勝男笑說“早啊。”
    “早你個頭,你……你幹什麽!”勝男結巴著東張西望,其實,他的胳膊感覺不賴,隻是……
    “沒幹什麽啊?”梁紹禹慵懶地坐起來,攤手,“昨晚你在出租車上睡著了,我家比較近,直接把你帶到我家來了。”
    勝男心虛地跳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你有沒有做過什
    麽!”
    梁紹禹的眼波瀲瀲,透過眼鏡,發出十萬伏特的電力“你指的是什麽?”
    勝男不語。
    梁紹禹打量著勝男的窘態,微笑著搖頭“昨晚的雪中漫步和篝火演唱會非常愉快,你期待的什麽隻在議程之中,不過,你放心,你沒同意之前,我不會做任何事情,”梁紹禹收起笑臉“包括吻你。”
    說完,卻探下頭,在勝男左頰補了一記吻,隨後哼著他喜歡的爵士樂悠哉遊哉地走進洗手間,勝男抱著毛衣,使勁搓著自己的左頰,心裏癢癢的,手裏癢癢的,睡衣摩挲著的脖子亦是癢起來,癢得她想咬人。想換衣服,還怕梁紹禹忽然衝出來,想出去,可惜沒穿外衣。
    “喂,那隻粉色的牙刷是給你的,牙膏你用的習慣不?”
    梁紹禹揮舞著一隻牙刷,一麵刷牙一麵含糊不清地說。
    “或者,你想和我用一隻牙刷?”梁紹禹滿眼笑波。
    “不。”勝男臉唰地一紅。
    梁紹禹寬和一笑,將身子縮回洗手間,勝男氣得熱汗淋漓,抹一把額頭上的汗,隻聽洗手間裏水花激蕩,有個男聲夾雜其間:“後天帶你去見區仲衡。”
    勝男沒有回答。
    這個誘惑拒絕不得,抵抗不了。
    正想著,梁紹禹從洗手間走出來,精神抖擻,一張英俊得出奇的臉被陽光照得熠熠灼人“進去吧,怕我偷看就把門鎖上,順便把衣服也換了。”
    勝男怔怔地瞪著他,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倒是梁紹禹開始動手解自己銀色睡衣的腰帶“或者,你是想看我如何換衣服?”
    “你!”
    勝男隻得抱著衣服衝進洗手間,胡亂洗漱一番,便要離開,梁紹禹已將門打開“我送你。”
    “不用了!”勝男低頭往外走。
    “早上起來很冷呢,你又沒吃早餐,等公交車當心感冒,傳染了延延。”梁紹禹笑說。
    勝男嘴硬道“我坐出租車。”
    梁紹禹攤手“好吧,不過,先把這杯牛奶喝了再走。”說著,遞上一杯熱牛奶。
    勝男望著梁紹禹的眸子,突然就有撲上去的衝動。
    乘電梯,從七樓到一樓,不巧的是,每一層都會有人進電梯,勝男窩著一肚子火跑下去的時候,梁紹禹已斜倚在他的銀色轎車麵前,向她揮手。
    一路上,梁紹禹載著勝男,一言不發,隻是微笑,待一陣煙塵飛過,勝男開門回家時,隻見文文穿著圍裙,手裏持一把長勺子衝了上來。
    “媽,你去哪裏了!我昨晚打那麽多電話,你怎麽關機了!”文文仔細地打量著勝男的臉和手,勺子裏的湯殘漬滴落在勝男的外衣上。
    見勝男安然無恙,文文眉飛色舞起來“昨晚,梁叔的表現不錯吧?”
    “媽媽在梁叔叔家睡的。”延延說。
    “睡你個大頭。”此時,家琪剛給延延洗完臉,牽著延延的小手,不去看勝男,“以後出門帶充電寶。”
    第二天下午,梁紹禹去接她的時候,神情卻是嚴肅的,衣服也換為正統的黑西裝。
    “區大律師會見我們嗎?”勝男再次坐上梁紹禹的車時,手心全是汗。
    “不由得他不見。”梁紹禹淡淡地說,一麵驅車。
    勝男坐在副駕駛座上,被他渾身的冷氣逼得手指發涼,卻又被車上的暖氣吹得周身發熱,又冷又熱。
    梁紹禹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鑰匙一張白色的卡,放在勝男眼前。
    勝男自然知道這是房鑰匙和住宅區的出入卡,熱辣辣的腦間突然就冒出一個詞金屋藏嬌。
    可是,她是兩個孩子的母親,算哪門子嬌。勝男頓覺一股熱血突然湧上腦門。
    “你把我當什麽了!”勝男強壓著自己的嗓門,臉蛋火辣辣的,盯著梁紹禹的眼睛質問道。
    梁紹禹勾起唇角,洞視著勝男漲紅的臉蛋“怎麽了?”
    “你……”勝男氣得手指抖動著,一時語塞,竟說不出口。梁紹禹啟唇一笑,露出一口貝齒“我給你新員工的宿舍鑰匙,怎麽,你也想要?”
    勝男這才反應過來,鑰匙原來是給家琪的。
    梁紹禹注視著前方的車流,淡淡地道“我不管他是你亡夫的幹侄兒還是什麽,我的女人堅決不能和別的男人住在一起。”“誰是你的女人!誰和別的男人住在一起……”勝男攥著自己的五年前亡夫送她的包,將包帶子扯出一把汗來。
    梁紹禹揶揄一笑“難不成,文文也追求過你?”
    勝男被梁紹禹噎的說不出話來。
    梁紹禹反而認真地將鑰匙塞到勝男手中“首先,你是我梁紹禹喜歡的女人,如不接受第一則,第二則或許你能接受,也是關鍵的一則,家琪前一陣子被高利貸追殺,你們住在一起,想嚇壞延延嗎?或者說,你想在法官麵前因為家琪的存在而失去延延?”
    勝男愕然。
    無奈之下,勝男隻得奪過鑰匙,一麵喃喃地說“家琪得到你那麽多恩惠,他還得清你嗎?”
    梁紹禹微笑“到達目的地了。”說完,將車停下之後,一麵微笑著,一邊躬身給勝男開車門。
    勝男誠惶誠恐地抱著包下車,便聽梁紹禹悄聲說“挽著我的胳膊。”
    勝男尚未反應過來之時,梁紹禹已將她的手牽至自己的手
    臂上。
    勝男順從地挽著,走向一排圓弧型的樓群裏。這便是她坐公交車經常路過的辰翰大酒店,周圍林立著眾多大型公司和高
    檔寫字樓。
    這是一個擁有511間高級客房,同時世界各地的精致美食的地方。室外網球場、30米道全自然采光的泳池、設備齊全的健身中心及全球知名的水療中心在這裏樣樣倶全。
    勝男仰望著辰翰大酒店金光夜色下的大牌匾,悄悄問梁紹禹“這裏是五星級酒店吧?”
    梁紹禹笑望前方,漠視門口的旗袍小姐“嗯,白金五星。”勝男挽著梁紹禹胳膊的手不覺一鬆“對不起,害你破費。”梁紹禹還未說話,便見某人帶著幾個西裝革履的隨從親自迎上來。
    “紹禹啊,你就不能早來一會兒,陪陪老人家?”
    勝男打量著說話的男人筆直,英挺,微卷的薄薄的黑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身白西裝,一條紅色條紋的煙灰色領帶,一副在眼鏡下矍鑠敏銳的眼。
    “不好意思,下班之後接勝男去了。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周世舫周先生,鼎鼎大名的辰翰大酒店便是他旗下的產業之一,這位是卓勝男小姐,我女朋友。”梁紹禹淺笑著。
    勝男隻覺得心下狠狠地一顫,頭腦裏“嗡”的一聲。這個桂冠沉重了些。
    周老爺子微笑道“原來是我周世舫的準兒媳啊,勝男你好。說罷,周老爺子友好地揮起雙臂,便要如擁抱女星般抱擁勝男,梁紹禹走上前,便脫去他的西裝“周先生,您的酒店真的很暖和,比較費電。”
    勝男被這父子兩人的對話驚得瞪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句話來。
    周老爺子一把攔住兒子,從白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支票薄,抿唇微笑“沒關係,再多一倍的空調咱們也付得起。勝男,這是周家給你的見麵禮。”說著,老爺子大筆一揮,寫了個數字,
    梁紹禹微笑著接過來對勝男說“給你你就拿著。勝男急忙搖頭“謝謝周老先生,我不要!”
    周老爺子一聽“老“字,本來笑得燦爛的臉猛地一僵,卻又瞬間恢複笑臉“說得我很老似的,走,我帶你們去提前準備好的房間。”
    恍惚中,勝男已隨老爺子和梁紹禹進入一間依舊是黃色的包間,等了大約十五分鍾之後,等來了一個身穿土黃色夾克衫的、笑得一臉慈祥的四十多歲男人。此人夾克內穿不起眼的醬紫色毛衣,休閑的牛仔褲,要去逛菜市場似的,然而,周老爺子卻起身,勝男急忙跟著起身,這便是傳說中的十大律師之一的區仲衡。
    勝男靜靜旁聽著三個成功的男人互相客套吹捧,聽周老爺子不斷無意間炫耀並不叫他爸爸的兒子,勝男自始至終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個無形的隔膜隔於三人之外。
    大堂領班先是在一旁候著,待周老爺子吩咐“把頂級的台灣凍頂烏龍拿來。”勝男心裏惶惶然。勝男覺得喝的不是茶,倒是金子了。
    棋盤形黑檀木茶盤,勝男記得,這是最名貴的茶盤,心指一陣發軟,盤裏的大大小小的杯子,她家裏也有一套,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太陽穴處涔著汗,竟將茶道忘記得一幹二淨,深深垂下眼睫。
    梁紹禹便微笑著接過勝男手中的茶壺,仔細進行了一番茶道,區仲恒飲下一小杯之後,便聽周老爺子說“區老弟,兒子和媳婦都敬茶了,有個忙,你可一定要幫。”
    勝男眼圈一紅,便說“我死去丈夫留下的孩子,現在要被孩子的親生母親收回去了。”
    周老爺子一聽丈夫這兩字,眉毛微微一動。
    梁紹禹微笑著款款舉茶壺,再給大律師斟茶,清新典雅之氣香飄滿屋,連桌中央的香水百合香都被掩蓋起來。
    區仲衡輕啜一口蜜綠金黃的茶湯,笑說“卓小姐請繼續講,前因後果都仔細講一下。”
    “是這樣的,五年前,我和我丈夫剛結婚的時候,意外發現他的生意夥伴為了和他在一起而故意用藥迫使他們發生關係,有了孩子。勝男說。
    周老爺子麵部肌肉已經笑至僵硬,斜了梁紹禹一眼,隻見他麵帶微笑,正衝勝男點頭。
    勝男講述其間,周老爺子的臉上忽陰忽晴,最後,卻依舊是不失風度地微笑,“勝男帶著那麽小的孩子,真的挺不容易,全靠你了,區老弟。”
    區仲衡依舊十分平易近人地微笑著“老實說,這個官司對我們相當不利,不過也不是百分百就輸了,明天卓小姐去我的律師樓一下可以嗎?”
    勝男急忙點頭,之後,繼續聽著三個男人扯那些和自己絲毫不相關的話,上了一些自己素來沒見過,卻渾然不覺可口的菜。一小時之後,晚宴結束。梁紹禹帶勝男離開,將勝男送回家之後,又進了那個他常去的地方。
    這一夜,梁紹禹玩得瘋狂。瘋狂過後,對方趁他熟睡時將他的藥偷梁換柱,他亦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