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名門喑戰,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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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又見他!
家琪是清晨八點整時從勝男家出發的。
沒有車可開,意味著出小區的時候,便要跟隨著別人的腳步亦步亦趨地出門,可是,這個小區大都是驅車出入者,家琪隻得厚著臉皮招呼下門衛“哥們兒,嘿!昨個喝酒了,忘開車了!”
“嘟”一聲,門開了,家琪搓搓手,嗬一口熱氣,向公交站點走過去。
連續等了10輛公車,載走了一批又一批怕遲到扣工資的可憐人,可是,都不是他要乘的車次。
家琪一賭氣,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停在他眼前時,他撓頭發、摳下巴,出租車司機按一下喇叭,家琪隻做失聰。
入冬的涼風嗖嗖地灌入他的脖頸,鑽入他的手心,他跺著腳,身後已排滿了等車人。等了三十分鍾之後,那輛公交車才姍姍來遲。終於擠上公交車,取得一寸立錐之地。好不容易到站,被傾瀉而下的人流推著下了公交車,家琪已是滿頭大汗,心卻是踏實的。從美國讀書歸來之後,他便與人合夥開公司,除了偶爾創意,他大事小事一律做甩手掌櫃,剩下的時間無非是胡鬧,他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
到梁紹禹的公司時,剛好10點。晚了足足半小時,可是,
等了兩個小時之後,梁紹禹依舊沒有出現,電話也是關機狀態。
此刻,梁紹禹剛醒來。他的眼框腫脹不堪,便又乏力地臥倒下去,揉揉太陽穴,微微閉上眼睛,今日的計劃已浮現在他腦海下午有個會議,客戶明確要求讓他親自當導演,還有一個短片已經拍攝完畢,待他拍板,他頓時清醒了些,扶額,從地上撿起長褲,掏出藥瓶,服下去。
昨晚的那個女人早已不見人影。
梁紹禹抿唇笑笑,緩緩起身,待眼前的黑雲慢慢消散了,便起身洗漱,下午一點的時候回到公司,在公司外頭的沙發上,看到一個傻小子倚著扶手,歪著腦袋,頭向右側一磕,再一磕,口水流下來了。
“咦,卓勝男?”
梁紹禹用車鑰匙捅了一下家琪的胳膊。
家琪一聽,一下跳起來,抹一把嘴角的口水四處張望“在哪裏?”
梁紹禹淺笑,指著一個打掃衛生的大媽“下午好啊,卓大媽。”
家琪咬唇“真無聊。我來報到了,等你給我分配工作。”
梁紹禹款款走著,家琪跟屁蟲似的進入梁紹禹的辦公室,便有一男一女送來cd,兩人走後,梁紹禹便打開筆記本衝家琪微笑“這便是你的第一個工作。”
家琪便等電腦開機之後,仔細看完短片後,他卻冷笑起來。
梁紹禹不動聲色地問“你笑什麽?”
家琪小眼睛熠熠生輝“這個短片的導演是男人吧?”
梁紹禹攤手“怎麽講?”
家琪不屑地說“我不知道他和那個女模特有什麽關係,
但是你看,這個女模特瘦得都不知道有沒有例假,哪裏來的那個大胖小子?後媽?而且那個女人太年輕,沒有一點母親的感覺,雖然這樣看挺漂亮,卸了妝估計能嚇死一頭牛,長得比勝男都難看!”
梁紹禹點頭“你繼續。”
家琪直爽地說“不如換女模吧。沒有一點慈愛母親的感覺,我覺得太欠缺說服力。
梁紹禹略一思忖,換下一張cd,這次是一個知名女星的廣告,是藥品廣告。家琪的一雙小眼鏡緊盯著屏幕,短片播放完畢之後,他皺著濃濃的眉毛“我再看一遍。”
梁紹禹揉揉太陽穴,慵懶地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家琪回頭再放了兩遍,待梁紹禹剛要閉目養神,便聽家琪說“老實說,這個片子很完美,各個細節處理得也很好,可是,有個地方我覺得很別扭。”
梁紹禹睜開眼睛,微笑“說。沒關係。”
家琪便指著屏幕上的那個小女孩說“那個女明星生的是兒子,為什麽不用男孩?”
梁紹禹放入第三個cd,遊戲短片,這次,家琪的一雙眼睛放著光,瀏覽過一遍之後,又一口氣仔細觀看了二遍,第二遍之後,拍了一下梁紹禹的桌子,大喊一聲“這是誰做的!哈哈哈!”
梁紹禹側了一下頭“有什麽疑問嗎?”
家琪說“很完美的創意,所有的細節都很完美,不過……”“不過什麽?”梁紹禹不解地問。
“這個女明星看上去清純得要死,其實是聲名狼藉,你等著吧,過幾天,同類的遊戲品牌肯定會炒作她和富商過夜之類
的事情,到時候,影響這個遊戲,可別說我沒提醒。”家琪的小眼睛笑成一條線。
梁紹禹似是認真思考了一下,卻笑了“家琪啊,你不覺得這是好事嗎?顯然這是讓打這個遊戲的男人們浮想聯翩的理
由。”
家琪皺起眉頭“喂,那另外的兩個呢?你打算怎麽處理?”梁紹禹寬和地笑說“是啊,我趕緊處理完,等陳總給個ft匕示。”
家琪倒也不是個傻子,撓了一下腦袋“不,其實吧,我覺得,勝男挺適合當這個嬰兒奶粉的女主角的,她才是個真正的母親。”
梁紹禹的笑臉馬上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嚴肅。“知道你剛才犯了什麽錯誤嗎?”梁紹禹麵無表情地問。
家琪一驚。五年前被梁少遊批評時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家琪竟心虛地低下頭,一麵啃手指頭一麵說“不知道。”“不知道就思考一下。”梁紹禹挨著椅背,海綿吸水般存貯著自己的體力。
也許是昨晚太過勞累,如飛機升降時的眩暈感覺,一陣嚴重過一陣。家琪見他一副悠閑相,冷哼一聲。
正在這時候,內線電話響起來。
家琪見梁紹禹沒有接電話的意思,接起來遞給他,梁紹禹重重地伸出胳膊,軟綿綿地放在耳畔“知道了。”然後從褲袋裏掏出一個沒有字的小瓶,摸出藥,仰脖咽下去,家琪隻得問:
“你怎麽啦?”
梁紹禹擺擺手。大約五分鍾之後,梁紹禹微閉雙目說“馬上有一個短片由我來做導演,你也跟著去。”
家琪一陣心虛,小眼睛瞪得像金魚的眼睛一般大“你,
你不會花那麽多錢顧個男秘書吧!”
梁紹禹款款起身“於是,這就是你對自己的定位?”梁紹禹說著便往前走,走了兩步,他高大的身軀卻猶如狂風中的玉樹飄搖起來,家琪一把扶住他。
“你真的沒事?”家琪打量著梁紹禹微微泛白的麵容道。梁紹禹睜開雙目,任那雙眼洋溢著故意為之的活力十足“沒問題。”
可是,隨著公司的車駛入攝影棚之後,梁紹禹一下車,眩暈的感覺愈演愈烈,胃裏亦是翻滾起來,胸口憋悶著,腳下不知不覺像踩了雲一般。
“有煙嗎?”梁紹禹拍拍隨其而來的司機的肩膀,吃力
一笑,唇色淡白。
“有!不過是八塊一包的……”司機不好意思地笑笑。
“沒關係。”梁紹禹微抖的手指把著司機的肩膀,勾起唇角一笑,上唇黏在牙齦上。
周紹勳下午兩點醒來的時候,身邊是空的,抬眼一看,女人正對著鏡子一板一眼地貼假睫。
周紹勳懶洋洋地揮動兩條赤條條的胳膊,打了一個酒嗝,惹得女人放下假睫毛,一個勁兒用抹了漆黑指甲油的玉手狠扇“一股酒味!周家二少爺海量喲!”
周紹勳彡艮剜了女人一眼,用長腿撩了一下被子,冷笑。那女人也不避諱地說“您有本事就多哄哄您家老爺子,把我這裏弄得酒氣熏天算什麽!”
周紹勳把被子狠狠往地上一摔,一下爬起來“你這裏誰給你的?你今天存心和我過不去是吧!”
女人冷笑“你老爺子連那雞毛蒜皮的官司都找頂級律師
幫你哥打,以後還指不定做出什麽事來。”
周紹勳抓起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蒙了個嚴嚴實實“老頭子一輩子精明,一到他寶貝兒子麵前就犯傻,我能管得著嗎?”
女人嫋嫋走上前“你老爺子才是最精明的,他這是放長線吊大魚呢!你哥再了不起,他繞京城跑一圈,能比得過你老爺子動一根手指頭?讓我看,以後你哥再有什麽事求你老爺子,三求兩求,兩人的仇怨消了,他遲早會回周家,到時候……”周紹勳再度爬起來“老頭子真陰險!”
女人微笑“他陰險不陰險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在坐以待斃。”
“什麽叫坐以待斃!梁紹禹你給我等著,等你的廣告公司大堆大堆的退單上門,我氣死你!”周紹勳氣極敗壞地道。
女人笑道“就這點本事啊?拿著周家的錢讓別人不做你哥的生意?京城那麽多企業,那麽多要做廣告的,你管得著多少?”
周紹勳也不理會,目光定焦在一處,十分鍾內一言不發,女人忍著笑,繼續化妝,將那張本就花瓣般的麵容抹畫得像藝術品一般。
女人化完妝之後,周紹勳依舊一言不發,女人從地上撿起他的褲子,從褲袋裏掏出車鑰匙“我去買早餐,一會兒回來。”周紹勳卻自顧自獰笑“也就是說,讓老頭子幫不成這忙,他們父子的關係不但不會緩和,反而會更壞,是吧?”
女人眼波流轉“你總算聰明了一回!”
周紹勳卻搖頭,自己默默嘀咕著“不行,不行,如果是製造生意上的大麻煩,老頭子會更不放心我接他的班。”
女人欣然一笑“你慢慢想。”便揮著周紹勳的車鑰匙離開,
周紹勳坐在床上,皺著眉頭開始琢磨。想著想著,便覺得大腦嗡嗡的,思考問題,顯然不是他擅長的,他更擅長的,自然還是用錢考慮一周紹勳摸起睡衣,胡亂套上,剛要開機,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接起來,女人嬌滴滴的求救聲迅速鑽入他耳“紹勳,你快過來呀,我現在被人纏著,他不讓我走了,我在12號樓,快來救我呀!”
“他們為什麽不讓你走?”周紹勳一聽,猛地站起來。
“我,我不小心開車碰到人家的攤子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嗚嗚嗚,用得著砸車嗎!”
“什麽?砸車?”周紹勳一聽,雙目一瞪,“你等著!”
12號樓前已圍了些人,一個四十多歲,滿身滿臉沾滿油灰的男人站在車中央“你今天必須賠我的鞋!賠我的攤子!不賠你就別走!”
女人在車上不下來“你閃開!你大下午的擋別人的路,你還有理了!”
那男人舉起自己的大錘,肩膀不停地抖動著“我們做點小買賣容易嗎,你們賺那麽多錢,開那麽好的車,撞壞東西不賠你良心被狗吃了!你給我下來!你不下來我就砸了你的車!”
—聽要砸車,周紹勳急了,衝上前去,伸手去奪男人的大錘子“你的破鞋多少錢!我的車多少錢!你趕緊給我住手!”
那男人一見是個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暫且放下大錘,指著自己亂七八糟的東西粘鞋的膠灑在地上,鞋東倒西歪地散落地地上,其中還有幾雙鞋已在女人的車輪下變成畸形,皮子、錐子撒在四周。
“你看看,你的女人把我的攤子撞成這樣,別的不說,這鞋子是客人的,你們得賠吧?”那男人理直氣壯地望著周紹勳,
深刻的雙眼皮像刀刻出來的窮苦艱難似的。
周紹勳顯然沒有洞悉別人艱難的觀察力,卻見自己的車上多了一個砸痕,一把將那男人推出老遠,指著男人的鼻子大罵道“連我周紹勳的車都敢砸!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誰讓你他媽的擋路的!鞋壞了你活該!我告訴你,你個修鞋的,我還就是不賠了!從今往後,我不準你在這個小區出現,不然,你出現一次我們撞你一次!這次是攤子,下次是人!你要不服,一會兒跟我弟兄們說理去!”
“現在的富二代真是二啊。”
“真是狗仗人勢。”
“這人的良心被狗吃了。”
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周紹勳也不理會,狠狠撥出一個電話,“喂,大飛,你趕緊帶五十個人過來,對,快!”
修車的男人已氣得渾身發抖,嘴唇也呈現出肺氣腫似的紫
色。
“我告訴你,你必須給我滾,馬上!”周紹勳指著大門口,卻不料,那個男人抓起地上的一尺多長的錐子衝上來。
“紹勳小心!”女人在車上尖叫著。
周紹勳急忙一躲,抓住男人的胳膊,使出全力往自己腿上一撞,男人手裏的錐子脫手而出。
撿起錐子的那一瞬,周紹勳隻覺得,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那麽痛快過。
錐子刺向男人的心髒,周紹勳使了點力氣,男人青筋突起的脖子,凸出的眼球分明昭示著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成功了。放下錐子那刻,他放聲大笑,揮了一把臉上的汗珠,鬆了
一口氣官司的事情,怕是終於有著落了。
與此同時,勝男剛下公交車,可是,周圍全是廣得大廈,三座樓,她轉悠了好一陣子,才找到c座,可是,剛到10樓,打個電話給區仲衡,卻聽他說“卓小姐,對不起,我這裏有個緊急事件,回頭我打給你可以嗎?”
勝男的後腦勺迅速蒙上一頭汗珠。
“可以。您先忙。”勝男掛掉電話之後,站在透明的玻璃門前,一時間頭腦反應遲鈍,手心涔著汗,心下一陣說不出的緊張。
她想打電話給梁紹禹,可是,現在是上班時間,她不舍得打擾他,她想打電話給家琪,可這是家琪第一天給別人打工……
勝男就這樣石像般站著,望夫石一般,直到一個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律師入內,剛進門,卻又退回身來鞠躬遞名牌“小姐,請問需要律師嗎?”
勝男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事,我看看。”
說完之後,掉頭緩緩走向電梯處,機械地按下行按鈕,待到電梯門打開,卻忘記邁步子。
電梯關閉的一刹那,勝男急忙按住按鈕,失神地衝進電梯,回到家中時,衝著大廳的墨綠色浮雕凝望了許久。
下午的希臘聖苑小區是安靜的。隻聽見北風吹打玻璃的聲音,梧桐樹的黃葉已幹枯焦脆,老化成了灰墨色,撲啦啦拍在窗上,粉身碎骨。
攝影棚中卻是盛夏的翠綠。
模特荷葉新綠的紗衣,紗衣下玉蘭花般的美腿,四周打下的白亮明晃的燈光……這一切,在梁紹禹的視覺中,都猶如天外來客般,飄渺在天邊。
他不停地飲著純淨水,頭暈目眩的感覺一刻也沒有停過。
服了藥,藥效幾乎為零。
他勉強支撐著身體,糾正著燈光照明的瑕疵、模特神態的錯錯,以及風扇吹動裙擺的幅度,他的頭腦裏像塞了一般。於是,他斜倚在長椅上,一動也不動地指揮著,無視模特一個又一個挑逗的眼神,休息的時候,像閉目養神起來。
忽然,手上涼絲絲的,睜開眼睛,隻見手上多了一杯綠茶,是自己的助手莉莉遞來的,可是,他考慮到剛吃過藥,吃力地張望一下四周,見模特的助手早已在補妝、遞水、捶背,像孝順親媽一樣,隻得笑著拒絕“給那個傻小子吧。”
那個傻小子,自然是剛來的家琪。
家琪走上前來“謝謝,可是,我要說句對不起。”
梁紹禹敲了一下疼痛的腦袋“為什麽?”
“你是個了不起的導演,我在這裏的幾年,會學到很多東西。”家琪說。
“是嗎?”梁紹禹淺笑。
“當然,功底不夠的導演可把史詩拍成隻有商業價值的爛片,好的導演卻可以把商業片排成史詩。”
梁紹禹寬和一笑“隨便學,隻要你在這五年內達到合同規定的要求。”
“啊……”家琪驚叫,“五年!我們簽了那麽久嗎!”
梁紹禹疲憊地合上沉甸甸的眼皮,卻又不得不在下一組鏡頭開拍時打起精神,待到這部分的鏡頭全部大功告成之後,他扶著椅子起身,一股血液直衝向腦門。梁紹禹覺得自己的雙腿像奶酪一般,鬆軟得幾乎下一刻便要融化掉,眼前亦是漆黑一片。他勉強往前走了一步,腳下一鬆,一頭栽倒在家琪的懷裏。
“梁總!”
“梁先生!”
“梁導!”
周圍七七八八的呼喚聲,像是隔了一座山似的,梁紹禹遠遠地聽著,覺得自己像是乘風歸去的李白,飄飄在山的那一邊,走著走著,便乘仙鶴飛起來了。鎂光燈耀在他臉上,猶如仙家白燦燦的光。
“你怎麽了?”
一聲清晰的大嗓門,這是誰?聲音越來越近了,他慢慢地又回到了山的這邊,他依稀覺得自己的身子微微上升著,似乎是被幾個人扶上了躺椅,下一刻,人中被狠掐得發麻。
“快給他喝水!”
鐵鉗子似的大手扳著他的下巴,熟悉的藥片味道出現在他的味蕊,水入他喉,可是,眼皮像被封上了一般,黏在一起,怎麽也分不開。
“林小姐,請問梁先生平時身體怎麽樣,這次暈過去……”
“林小姐,請問梁先生平時有什麽疾病嗎?”
梁紹禹依稀分辨得出,是記者采訪的聲音。
“快振作起來。想讓你病蔫蔫的照片在網上報紙上出現嗎!讓周家知道,該有多少人舉杯慶祝!”
梁紹禹在心裏暗暗罵著,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竟讓他振作起來,他勉強睜開雙眼,於是聽到大量或真心或假意的歡呼“太好了!梁總醒了!”
家琪依舊掐著梁紹禹的人中。梁紹禹擺擺酸軟的手臂,暗示他可以停止,借著他的胳膊,使出全力坐起來,一陣又一陣白花花的閃光燈照得他幾乎當場再度暈厥。
“我沒事了,低血糖而已,本人正當壯年,今天的事還請大家高抬貴手,今天的下午茶我請。”梁紹禹說出這一大串話之後,脊梁已沁了一層薄汗。他努力讓自己不粗喘,微笑,卻
不知自己臉色煞白。
“都別拍了,不是什麽大事,低血糖暈厥而已,梁總比較忙,所以才會如此,謝謝你們的關心!”梁紹禹的秘書林美玲也衝
著鏡頭說道。
“能站起來嗎?”家琪低頭悄聲說,“你要能站起來趕緊走吧,別在這裏現眼了。”
梁紹禹動動腳“扶我一把。”
說著,支撐著家琪的肩膀顫顫悠悠地站起來,在大一堆人的擁簇之下,死撐著自己似的身體,挪著步子走到車前,家琪扶著他的腰邁上麵包車,車門關上之時,他全身力氣殆盡,倚著座位,像是離開了大海的魚一般,掙紮撲騰過後,隻剩下呼吸的本能。
林美玲喂他喝水,他已沒有力氣拒絕,水入喉嚨,口腔依舊幹澀。
“去醫院吧,梁總。”秘書林美玲為他輕輕擦拭著額上和鼻尖的汗珠。
“記者們會跟蹤的。”梁紹禹慘淡一笑,大口粗喘著。
“更何況,勝男今晚請我吃飯呢。”梁紹禹吃力地笑說,又是一陣喘息。
“讓她晚上送你去醫院唄。”家琪酸溜溜地摸出手機,他自己亦是吃驚怎麽自己這麽快就被他征服了?
家琪的電話還未撥通,梁紹禹的電話卻急匆匆地響起,林美玲從他衣袋裏摸出,接起來遞到他耳畔,是遊戲公司的顧長青:“梁總,實在對不起,我們決定同另一家廣告公司合作,非常抱歉。”
梁紹禹有些意外,對方給的答案卻是實實在在的“我是百分之二百讚賞你們的廣告創意,可你們周家我實在惹不起,
違約費我會雙倍付給你們。”
放下電話的時候,前方的景物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霧紗。
手機又響了,爵士樂遙遠得像天邊傳來的,接起來,又是退單。
梁紹禹淡然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喂,下午去找區律師了嗎?”
梁紹禹聽到勝男的答案卻是“區律師下午出門了。”
勝男說“對了,現在網上到處在說你弟弟的事……說他在銀河小區殺了人,然後取保候審了……現在網上各種網友的灌水像雪片似的……”
“知道了。”
梁紹禹苦笑。手指有些發直,越來越不聽指揮,手腕也僵硬起來,像是被什麽控製住了似的,梁紹禹不得不對勝男道歉
“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今晚怕是去不了了。”
“沒事,你好好休息。你在家還是在醫院,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勝男說說完之後,自己的臉立刻泛起一陣紅暈。
“媽媽,梁叔叔病了?”延延在電話旁邊問著,一麵伸出小胳膊要去搶電話。
勝男隻得把電話遞給他,隻聽延延說“叔叔不要總生病啊,你要有力氣把媽媽壓倒,媽媽力氣太大”
梁紹禹忍俊不禁,電話已經被勝男搶了過來“喂,你在哪?”
梁紹禹疲憊地說“一會兒讓家琪告訴你,我和他在一起……我先睡會。”說話間,他亦覺得自己的意識不清晰起來。
可是,剛掛掉電話,又收到一個違約電話,理由和第一第二個如出一轍“對不起,梁總……”
梁紹禹的電話從手中滑下,大腦裏的血液像是火山噴發前
一般熱熱的,熱得他腦袋要爆炸了,一瞬間,梁紹禹完全失去了知覺。
“快去醫院!”家琪大叫。
緊張而漫長的搶救工作便開始了,期間,來了一位老爺子,還來了一個抱著幾歲的孩子的漂亮女子,家琪見勝男在,也一直陪著,梁紹禹的秘書也一直在。
周世舫起初並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見勝男抱著一個漂亮的大眼鏡男孩,忍不住微笑著走上前“勝男,這個孩子就是延延嗎?”
勝男點頭,一邊教導延延“叫周爺爺。”
延延乖乖地叫著“周爺爺。”一雙大眼睛打量著周老爺子,見他滿頭黑發,皮膚生光,延延眨巴著毛茸茸的大眼睛說“周爺爺好年輕。”
周世舫花心怒放“延延,叫爺爺就好。不必那麽生分。”
延延見周世舫身材高大,笑容可掬,依稀和梁紹禹有些相似,便好奇地問“爺爺,你是梁叔叔的爸爸吧?”
周世舫笑出一口白牙“好孩子。”回頭對勝男說“今天白天的事非常抱歉,孽子闖下大禍,必須由區律師親自處理,你的事我沒有忘,我會讓區律師給你介紹好的律師,官司一定要贏。”
勝男點頭,與此同時,周世舫抱過這個大眼睛的男孩子,用下巴蹭著延延的小臉。
手術依然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