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有舞者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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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又見他!
    勝男迅速抽回手來,心狂跳著,血液奔湧。
    梁紹禹眨一下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揚起。梁紹禹再眨一下眼睛,雙眼似乎出現了焦距,深邃的眸子迷蒙中透露出幾分浪漫風情。
    那是梁紹禹獨有的眼神,優雅中帶幾分淒迷,熱烈中帶幾分溫存。
    隻見梁紹禹微微皺一下修長入鬢的眉,輕輕抽動了一下僵硬的嘴角。似乎意識到自己無法開口說話,梁紹禹眼神稍微黯淡了些,似乎又試圖動了下四肢,四肢亦是像被山壓住了一般,無奈之下,他開始凝望著勝男。
    勝男忍不住問他“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正在這時候,icu病房外人影一閃,勝男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卻見是周老爺子來了。隔著消毒服,勝男亦能聞見掩飾不住的香水味道。
    周老爺子語重心長地歎息一聲“乖孩子,辛苦你了。”說著,接過毛巾。見勝男怔怔地站在原地,周老爺子笑說“白天說讓你回去休息,你不肯,又守了一天,晚上回去休息一下,睡個好覺吧。”
    “周先生,沒關係的。”勝男說。
    “忘記了嗎?讓你喊我什麽?”周老爺子揚眉衝勝男點頭。
    “周……周伯父。”勝男十分別扭地叫道。
    “這就對了嘛,回去休息一下吧,別等紹禹醒來說我這個未來公公不疼兒媳婦。”周老爺子笑得一臉慈祥。
    “那好,周先生。”勝男說著,看了一眼梁紹禹,方才意識到,他此時依舊沒有恢複意識。
    勝男知道周老爺子是想在梁紹禹醒來時給他一個慈父的感官形象,不便駁他,隻得抱著延延回了家,剛回家,便接到淩查理的電話。
    “陳家琪呢?”
    —如既往的直接了當。
    勝男有些奇怪“他不在我這邊,他沒開手機嗎?”
    淩查理說“沒有。”
    勝男便去找家琪的公司電話“要不,你打這個?”
    淩查理記錄下之後,簡捷地說“好。順便告訴你,家琪的合夥人找到了。”
    勝男一陣驚喜,抓緊聽筒“找到了,在哪裏?”
    淩查理冷哼一聲“都快到邊境了,剛逮回來。”
    勝男有些心疼“所以,你剛從邊境那邊回來嗎?辛苦了。那家琪的錢呢?”
    淩查理說“隻追回四十萬。”
    勝男鬆了一口氣“那也不少啊。”
    淩查理冷冷地道“你告訴他,記得讓他扣除二十萬還我,掛了。”
    勝男輕輕一樂“好的,拜拜。”
    說完之後,勝男便給家琪的座機打電話,無人接聽。
    勝男幹脆打梁紹禹的辦公室電話,響了許久之後,隻聽
    個甜美的女聲“喂,您好,這裏是紹禹視覺。”
    “您好,麻煩找1下您的同事陳家琪好嗎,我有急事……”勝男還沒說完,就聽見那個女孩子的聲音“家琪,找你的!”“找我的?”家琪有點意外。
    “喂?”家琪的聲音漸近。
    “家琪,是我。”勝男說。
    “金剛妹,你怎麽了?延延發燒了還是……”家琪一聽是勝男,著急地問。
    “不是,帶走你的錢的人被淩查理追回來了!”勝男本以為家琪會很驚喜,卻聽家琪著急地說“追回多少錢來?”勝男對家琪的表現有些奇怪“四十萬,怎麽了?”
    “讓查理扣二十萬,我還給查理,剩下的他要用空趕緊給我打到賬戶裏吧。”家琪說。
    勝男忍不住問“幹嗎,你急等用錢嗎?”
    家琪剛要開口,卻又止住了“算了,你個女人,和你說你也不知道,你就好好帶孩子,沒事多照顧一下那個四眼就成。”勝男越發好奇“到底怎麽了?好像發生大事了,這也可能影響延延的官司呢,我想我必須知道!”
    家琪猶豫了幾秒鍾“哦。這個……”
    勝男著急了“你說呀。”
    家琪咽一口唾沫說“一看你這個無知的女人就沒看報紙。媒體不知道為什麽大肆報道梁紹禹重病昏迷,他集團的股票大跌,周世舫和另一家公司正在瘋狂購進他的股票,想絕對控股。我想他幫了我一次,我也買點股票,盡點自己的責任吧。”
    勝男聽得腦袋亂哄哄的“周世舫為什麽要大量購進他兒子的股票?是為了幫梁紹禹嗎?”
    家琪冷笑“我看未必,那是個出了名的老狐狸。我也是剛知道他是梁紹禹的爹的。周世舫的另一個兒子周紹勳是出了名的敗家子,梁紹禹那麽有本事,他做夢都想讓這個兒子回家幫他,我看他分明是自私。”
    勝男聽得耳朵發寒。
    “原來是這樣。”勝男喃喃道。
    “還不止呢。這幾天媒體報道梁紹禹的病情,卻沒有一家媒體猜測梁紹禹和周世舫的關係,我看這次股票價格大跌,還說不準是怎麽回事,金剛妹,你小心著點那個老狐狸!”家琪說著說著,自己也激動起來。
    勝男被這事實驚得說不出話來。電視小說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故事,可是,怎麽會發生在這個身體不好的人身上呢。
    “那梁紹禹怎麽辦?”勝男抓住聽筒的手微抖。
    “讓他好好養病就是了,對了,他醒了嗎?”家琪很淡定
    地說。
    “短暫醒過一陣子,意識還不清醒,又睡了。”勝男如實回答著。
    家琪說“好,這些事千萬別告訴他。”
    勝男使勁點頭“那我知道了。可是,你說周老爺子會不會害死梁紹禹啊,今天是他陪護的。”
    家琪大罵“我說你笨啊,他還指望著他兒子好起來之後幫他呢!”
    勝男稍微寬心了些。放下電話,輕輕擰了一下文文的臥室門,反鎖好門,便拋下一句“給我早點休息。”之後,洗了個熱水澡,剛要摟著延延入眠,文文便敲門而入,勝男怕吵著延延,便和文文去了客廳。
    “喂,媽,延延的變形金剛不錯啊!”文文拽著勝男的胳膊,
    一臉的興奮。
    “哦。”勝男沒好氣地說,一麵打量著文文,文文剛剪掉長發,留起一頭短發,倒也時尚帥氣。
    “那媽媽能不能讓周老爺子給我買把好的吉他啊!”文文的眼睛泛著綠光。
    勝男說“你想買什麽牌子的?後天周六了。我帶你買去。”
    文文一臉的失望“那我不要了。”說完,就轉身離開,勝男急忙提醒“早休息。”
    文文頭也不回地敷衍著“知道了!”
    剩下勝男,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距離豪門竟然近在咫尺。然而,她沒有一點喜悅。
    勝男想遠離這個物質極大豐富卻處處玄機的一家人,卻又舍不得病床上的那個人,她想從此不理那個對親生兒子都動心思的老頭子,卻忽然想起,延延的撫養權還在這些人的掌控中。全國十大律師之首,總不會錯吧……
    勝男胡思亂想著,再上網搜索了一下吉他的價格,不知不覺,竟倚著沙發蜷縮著睡著了,醒來時,卻見自己已回到床上,延延的小腦袋拱在自己的懷中,小手還握著自己的粗糙大手。
    幾天沒有深眠,這一覺,勝男睡得酣暢。
    自己不是在沙發上嗎?是怎麽進來的?該是文文幹的吧,勝男欣喜地笑著,那孩子雖然都快有自己高了,可畢竟還是個孩子,真難為他把自己拖進來的。
    抬頭看一眼掛鍾,剛好六點半。爬起來,洗把臉,給寶貝們做飯。
    做豆漿,煮雞蛋,燉湯,冰箱裏還有花蛤,切一個西紅柿,保證營養,今早是全麥麵包,還有草莓果醬。
    送走了孩子們,自己洗臉梳頭,剛將那頭長發梳齊整了,
    門鈴響了,勝男知道,這是周老爺子又派來司機了。可是,今天的路線顯然和以前不同,勝男忍不住問司機“司機大哥,請問,這是去醫院嗎?”
    司機回答著“哦,卓小姐,周先生覺得那個醫院條件太差,現在小周先生情況稍微好了點,周先生給他轉院了。”
    勝男點頭。
    鑒於自己也不喜歡那家醫院,梁紹禹轉院勝男是驚喜的,隻不過他已經醒了,真的能接受老爺子的安排嗎?他的意識會逐漸清晰,他麵對這樣的自己,該是什麽樣的場景?
    “對了,紹禹醒過來了嗎?”勝男戰戰兢兢地問,一麵猜測著,心下忍不住抽緊起來。
    司機卻沒有回答她。
    走進梁紹禹的新病房,踩在厚得聽不到腳步聲的鐵灰色地毯上時,勝男終於知道為什麽周老爺子要急著給愛子換環境。
    這間病房,要不看病床周圍的一堆醫療儀器和飛下來的管子,怎麽看都像是總統套房放病床的此間屋子大約有120平米,勝男甚至一眼便瞟見造型古怪的咖啡機和屏風上的法國名畫,廚房、接待室更是一眼不盡其華。
    可是,勝男無心多看這間無所不有的病房,眼神黏在病床上,隻見周老爺子竟耐心地給沉睡的人白花花地塗了一臉冰激淩似的泡沫,手指微抖著手持刹刀,一麵輕輕下刀,滿眼的專注。
    “勝男,來了啊。”周老爺子嗬嗬微笑。
    勝男頷首點頭“周先生早。”
    周老爺子扭過頭去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揮了一下手指頭“又忘記了。”
    勝男不知道該說什麽,迎合著一笑。
    “昨晚睡得好嗎?”周老爺子低下頭,開始仔細為兒子刮胡子,從鬢角開始。
    “挺好的。”勝男回答著,一麵產生了疑惑如果他真是這樣的慈父,那梁紹禹為什麽連自己的姓都改了呢?
    “那就好。用刀刮得幹淨,我可不想我兒子看著邋遢。”周老爺子一處處刮得仔細。
    “周先生,我來。”勝男湊上前去,周老爺子卻像怕被人奪走他兒子似的急忙將刹須刀藏起來“我來我來,好不容易有機會親近他一下。”
    勝男點頭,待周老爺子走了之後,便輕柔地將梁紹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幫這個高大的男人翻身,翻身過後,保持功能位——讓他的腳與小腿保持90度,腳尖正向上,再放下他的腿,細細按摩。
    剛按摩了一陣,看一眼梁紹禹,隻見他眉心微收,正用一雙月光般的眸子望著自己。這是孤獨的滄海映照下的月光,不動聲色地用自己的溫度溫暖著蒼涼的海,與涼的海風輕輕交織,與深藍的天遙遠相伴。
    相對於昨晚略帶浪漫的眼神,今日的眼神多了幾分淒楚,多了幾分動容,多了幾分勝男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欣喜與忘情。
    勝男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對著自己目光的依舊是那淒楚與熱烈的眼,這眼,似乎穿越回了五年前,仿佛少遊哥的那雙含情目再生了似的,溫柔、繾綣。
    勝男忘乎所以地抓著梁紹禹的手“你醒了!”
    梁紹禹牽動一下嘴角,眉心輕蹙,疲憊地眨一下眼,算是回答。
    “太好了!”勝男雙手握緊梁紹禹柔軟虛弱的大手。
    “那麽開心?”梁紹禹在心裏說。
    “我……我叫醫生。”勝男按一下床頭的按鈕,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湧入三個醫生模樣的人,圍在一起,像是觀察新品種的動物似的,在梁紹禹周圍一頓圍觀揣摩,隻差拿食物投喂。
    其中一個醫生更是當場向周老爺子邀功,臉上堆了一臉菊花似的笑褶子說“周先生,您的大公子醒了,他已經完全脫離危險期了!”
    梁紹禹懨懨地閉上眼睛,任這幫四五十歲的所謂專家極盡獻醜,倒是有一個看上去清瘦硬朗的醫生打斷了他們“夠了,在病人麵前,你們吵不吵?”
    梁紹禹和勝男相視一笑。
    待這幫喋喋不休的醫生走後,勝男坐回梁紹禹的床頭,見梁紹禹微微側過臉去,眼神裏盡是黯然,便幫梁紹禹掖好被角,語氣盡量地緩和溫柔“別難過,你那麽年輕,很快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幫你!”
    梁紹禹抬眼,眼際泛起一汪笑。
    正在這時候,門呼啦一聲開了,進來一個年紀差不多二十五六歲的男人,咄咄逼人地大步走到梁紹禹的床前。
    “喲,親愛的大哥,你醒了?”這人語調裏滿是陰陽怪氣,勝男認得,這便是周家二少爺。
    梁紹禹直視著來人,揚起自信滿滿的眉。
    “喲,不能說話啊?哎呀呀,真是可惜了一個風流倜儻的大帥哥,以後可隻能用眼和女人調情了!”周紹勳似笑非笑地將梁紹禹從頭到腳打量著“哎呀,怎麽了這是?見你的親弟弟來了,也不起來歡迎一下,莫非是……癱了?”
    最後兩個字,周紹勳的語氣加重了幾分,如爆炸彈,像砸石頭,轟隆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梁紹禹的心上。
    勝男猛地站起身,嚴嚴實實地揮起胳膊擋在床前“喂,你語文沒學好嗎?那是暫時性的行動障礙。床上的是你的大哥!”
    周紹勳一聽大哥,似乎渾身一機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我大哥。”
    周紹勳看不到梁紹禹的表情,隻得打量著床尾的那包茶色的液體,一臉嫌棄地皺皺鼻子“哎呀,大哥,怎麽用這個啊?真的廢了嗎?”
    “啪!”
    勝男氣得給了周紹勳一個嘴巴。
    周紹勳摸一把嘴角“他就是為討好你而去求他死都不認的親爸嗎?你也沒有多漂亮啊,”周紹勳拍拍腦袋“不過,或許他早就想回這個家卻沒有機會,拿你當擋箭牌呢,哈哈哈!”
    勝男心裏咯噔一下。
    “出去!”勝男拎起這位二公子的胳膊就往外拖。
    “喂,力氣不小啊,我喜歡,我哥哥現在癱了,你跟我怎麽樣?”周二少笑問。
    “住口!”勝男使出全力,周二少亦稍微掌控著力道。
    “大哥,別以為爸真的疼你?他不過是想找個優秀的繼承人,我才是他最疼的兒子!我告訴你,爸故意讓你公司的股票價格大跌,你的廣告公司和公關公司馬上就要被徹底吞掉了!你辛苦十年的事業馬上就毀了!”
    “給我出去!”
    勝男一腳將周紹勳踢出病房門,關上門,隻見梁紹禹痛苦地雙目緊閉,胸前一起一伏。連在他胸前的儀器已發出滴滴滴的警報。
    勝男急忙按一下床頭的按鈕,直到一幫醫生護士湧進來,她站在原地,身子慢慢地向著沙發滑下去。
    待醫生們再度離去,梁紹禹整個人再度昏睡過去,然後,她抱著那隻正狠狠插入針管的冰涼的手,捧在手心裏努力溫暖著,卻怎麽也暖不熱。
    勝男先是用手心,再用自己的唇,努力地暖著梁紹禹的手,連自己的手機響了都沒有聽到。直到第三次響過之後,一條短信震撼了她的靈魂,是家琪發來的,家琪說如果那個四眼醒了,千萬不要讓他看新聞,周老爺子已經成為紹禹廣告的頭號股東的事不能讓他知道。
    可是,他的確已經知道了。
    勝男無力地趴在梁紹禹的身上,一種剜骨去肉的痛侵襲著她。
    我何德何能,讓他犧牲至此。
    她默默端詳著他的睡顏,不知過了多久,她沉睡過去,在夢中,她見到少遊了。
    勝男夢見,她的少遊哥含笑著衝梁紹禹打招呼。少遊和紹禹交談著,最後一句,她聽得一清二楚“勝男交給你了。”然後,梁少遊帶著滿目的不舍,化身煙塵。
    恍惚中,她感覺有一隻手微微觸摸著她微濕的黑發。勝男抬眼,正是梁紹禹的手。
    勝男抓起那他的手。手指像是在冰雪中凍僵了似的,直不起也彎不下,他似乎是想將自己攬在懷中。
    勝男一頭撲進這個懷中。隔著被子,隔著一條條的電線,勝男聽得到梁紹禹有些孱弱的心跳。
    門外卻滴一聲響,門自動開了,進來一個高大而風度翩翩的老頭子,老頭子笑得一臉慈祥。
    “周……周先生。”勝男想起白天周二世祖的話,看周老爺子時有些怯怯的。
    “怎麽了勝男,突然很怕我的樣子?”周老爺子笑得一臉
    慈祥。
    勝男偷偷斜一眼梁紹禹,見他已閉上眼睛,便說“沒有啊……他剛睡著了……”
    周老爺子點了點頭,瞄了病床上沉寂安詳的梁紹禹一眼,放低了聲音“嗯,睡了好,好好養精神,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天周伯父打了個勝仗。”
    “什麽勝仗啊?”勝男故意饒有興趣地問。
    周老爺子語重心長地歎了一口氣“唉,我的兒子也真有本事,把廣告和公關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不,他突然病了,股價颼颼地下跌,就有不少人虎視眈眈,想趁這時候搶了去,還好我老頭子還喘氣著,我兒子的東西能讓別人搶走?”
    勝男心道,這才是真的道貌岸然。
    周老爺子揉揉勝男的頭發“放心,當爹的哪能害孩子呢。等紹禹醒來之後,能握住筆了的時候,我就和他簽一份無償饋贈的轉讓,將我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票全部饋贈給他。年輕人喜歡做自己的事,就讓他們去做好了。”周老爺子一臉慈愛地望著梁紹禹。
    梁紹禹卻一直閉目養神,像真的睡著了一般。
    周老爺子拖過一把凳子,坐在病床前,握住梁紹禹的一隻手,見這隻手正打著點滴,卻又仔仔細細地給他掖回被子裏。
    正在這時候,周老爺子的手機響了,周老爺子看了一眼號碼,眉梢飛舞。果然是那個女明星。
    將手機的耳機嵌入耳朵,周老爺子勝券在握地笑說“好的,知道了,一會兒見。”掛掉電話之後,不服老的周老爺子又是
    輕淺一笑“勝男,都四點多了,讓司機送你回家去吧,這裏讓護士照應著,我吃完飯就回來了。”
    勝男搖頭“我在這裏好了。”
    周老爺子擺手“就當給一個父親疼愛兒子的機會,好嗎?”
    勝男隻得點頭,周老爺子剛走,梁紹禹便睜開了眼睛。
    勝男望著那雙不舍的眸子,便問“你是不想讓你爸留下來,是嗎?”
    梁紹禹點頭。
    勝男幫他調了一下點滴的速度,“那我陪你,怎麽樣?”
    兩人正說著,勝男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這味道有點讓她臉紅,有點讓她心虛,勝男紅著臉,迅速跑過去將門關上,然後進了洗手間。
    不到一分鍾,梁紹禹便見勝男手裏握著一個水盆走出來,盆上搭著一條幹淨白潔的毛巾。
    勝男自然聽不到他無聲的抗議,將水盆輕輕擱置在病床邊,一把將屏風拖過來,然後一咬牙,便去掀梁紹禹的被子。
    梁紹禹起初以為勝男要幫他蓋嚴一些,卻見勝男將被子從他的身上輕輕拉下。
    等等!你要幹什麽?梁紹禹一雙本是柔和閃爍著的眸子慌亂起來。
    梁紹禹使勁動了一下脖子,發現被子已被勝男拖到他的膝蓋以下,然後,勝男的雙手落在了他的腰間。
    梁紹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可是,紅著臉的勝男並沒有住手。梁紹禹親眼目睹著自己衰弱的身體暴露於他最重要的女人麵前。
    梁紹禹掙大眼睛,抗議著。
    梁紹禹動動嘴角,抗議著。
    勝男沒有抬頭,用盆上搭著的白毛巾浸水,然後,濕漉漉的毛巾便觸及他的皮膚。
    梁紹禹雖暫時沒有感覺,卻聽得到皮膚與毛巾摩擦時的聲音,梁紹禹雖不能動,視線所及之處,卻看得到最不堪一擊的
    場景。
    梁紹禹在心中大聲抗議著,胸前一起一伏,他的肩膀哆嗦著,腿也微微顫抖著。他的身體讓不少女人迷戀過,他覺得,這簡直是一種報應。
    梁紹禹睜開眼,勉強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氣,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兩個字“住……手。”
    他的語速很慢,不再滑糯。
    勝男沒有聽懂,抬起頭,手中的工作卻沒有停止。
    “你說什麽?”勝男問。
    梁紹禹麵無表情,天花板上鏤刻的花燈白晃晃地刺痛著他的雙目,一絲絲燈光好似一片片利器紮在他的眼上。
    清潔完畢之後,勝男輕輕幫他套上褲子,蓋好被子,再看梁紹禹,此刻,他依舊望著天花板,雙目失神。
    勝男似乎也猜透他的心思,垂著頭不語,周老爺子的司機已在敲門,勝男微笑著對梁紹禹說“我回去給孩子們做飯,一會兒再回來看你。”
    門關上之時,梁紹禹疲憊地閉上雙眼,心裏像有千隻螞蟻在密密麻麻地鑽著心竅。
    另一邊,勝男回到家,做好一桌子菜,待文文接了延延回家,吃完飯後,帶著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去看望梁紹禹,走到門口,按門鈴,嚴嚴實實的門許久才被打開,出來一個年輕清秀的小護士,遞上一張大紙,隻見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我未好轉前,勿來。”
    勝男看了一眼延延,再看了一眼文文,猶豫了一下,抱起延延,掉頭就走,下電梯的時候,文文跟上去,好奇地問“媽,為什麽梁叔叔不見我們了?”
    延延依舊是跟屁蟲似的問“為什麽?”
    勝男戳了一記文文的腦殼“笨蛋,他以前耍帥習慣了,現在身體不能動,又不能說話,他怕你們笑話他。”
    延延搖頭“可是,梁爸爸也不想生病呀?”
    勝男一聽,心狂跳起來,放下延延,刮了一記延延的小鼻子,掐腰恐嚇著“壞蛋,誰讓你改口的,是叔叔!滿世界都是你爸爸了?那你媽媽成什麽人了?”
    延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著“你都見過你的新公公了!”
    文文捂著嘴偷樂。勝男輕輕舉起金剛拳“我數一二三,誰教的?”
    文文像貓逮耗子似的扛起延延就跑“真相隻有一個!梁延笙是個天才!”
    勝男追著追著,追出大門,迎麵和一個男人撞個滿懷,抬頭一看,卻是滿眼紅血絲的家琪。
    “你不在那裏照顧他了?”家琪打量著勝男的臉,“還好,沒有黑眼圈。”
    “沒,他不肯見我,你們是來看他的?”勝男看一眼家琪和他身邊的女孩子,她記得,那個女孩子是梁紹禹的助理。
    “來看他。而且,他病了那麽多天,很多事還沒處理。”家琪說。
    勝男打斷道“可以再過幾天嗎?先讓他好好養病,他現在話都不能說,反正,現在大股東已經不是他了。你們把他累
    得病情加重,他更無法康複。”
    家琪和女孩子對望1下,不約而同地點頭,勝男鬆了1口氣,此時,延延和文文早已在車門前等她,勝男大步走上前,抱擁住兩個孩子“回家!”,說完,卻又忍不住回望一眼梁紹禹的病房,病房的燈依舊亮著。
    此時,梁紹禹努力練習著發聲。他覺得腦子暈得厲害,差點連英文和法文的發音都忘記了,讀出的字母,在他口中怪異得像是獸語,可是,他努力練習著,每發一聲,他身上都會多一層汗,他手中亦是顫顫悠悠握著握力器,下次看到那個女人,千萬不能讓他看扁了。
    “周先生,休息一下吧。”小護士輕輕用自己的手帕為這個英俊的男人拭去汗珠。
    “不。”努力發聲,拒絕她。
    “可是,你現在不能累著,明天再練,好嗎?”小護士再給他抹一把汗。
    “明天,明天周六,她肯定會帶著孩子們來。”梁紹禹心
    裏想。
    這一晚,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冬日的陽光絲絨一般掛在他臉上,陽光下,還有三張笑臉勝男,文文,延延。
    勝男笑說“你不讓我照顧你,我們來看看你,給你打氣總好吧?”
    延延舉起小拳頭“梁爸爸加油!”
    勝男哭笑不得地瞪一眼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兒子,罵也不是,嚇也不是,梁紹禹勾起唇角一笑,點頭。
    勝男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堆碟“你的床對麵是電視牆,我記得你喜歡法國,所以我給你帶來許多法國片,也許很多你
    已經看過了,我們不在的時候,你就解悶吧。”
    梁紹禹心下一暖,吃力地抬起左胳膊,未遂,正在這時候,小勝男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和自己的兒子命運攸關的一區律列師打來的。
    歹!i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