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的話一出口，全屋子的人都傻了眼。

    很快，醫生踏著急促的腳步聲趕來。

    一番檢查，對王坤的狀況給出的初步結論是——“記憶缺失，目前尚不知是否暫時性的”。

    “失憶？”霞姐兩隻眼睛瞪圓了，根本不敢相信。

    葉昔上前扶住霞姐，讓她在元昱早已讓出來的座位上坐下。

    “別著急，醒來就好。”元昐安撫了霞姐一句，走上前在王坤身邊再一次坐下，關切地問了幾句，王坤一臉茫然，看上去確實很混亂。

    元昐又轉頭去向醫生了解情況，拿出了慰問領導該有的架子。

    病床上，穩坐不動的王坤一臉木然，偶爾露出一些不理解的表情，不但對落水的事毫無印象，連元昱和元昐也認不得了。

    王坤的記憶，還停留在入司之前。

    霞姐捂著臉低聲哭了。

    葉昔連忙安慰，元昱抱臂靠在角落裏，冷眼看向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既然什麽都不記得，再留也是無用，王坤還有更多的檢查要做，旁人不便打擾，葉昔安撫了霞姐幾句，決定和元昱先行離開。

    臨走之前，葉昔最後抽空看了元昐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覺，明顯感覺到元昐鬆了一口氣。

    “陪我走走。”

    這麽一通鬧騰，時間也不早了。離開醫院，回到雙瓏灣，葉昔拉著元昱在小區門口下了車，沒有上樓。

    雙瓏灣小區傍海而築，長長的防波堤之下便是一望無際的、寧靜的海灣。

    黎明前

    的黑暗將大地籠罩，隻海麵上遠處燈光一點。

    路燈光線幽微，照亮一條長凳。

    葉昔停下腳步。

    “他居然，忘記了。”她轉身在長凳上坐下，歎了一句。

    元昱隨她坐下，順手將她鬢邊的長發替她攏到腦後：“你好像感慨良多的樣子。”

    “嗯，”葉昔將被海風吹亂的長發梳攏得更整齊一些，捧著臉道，“其實我沒想到他竟然能醒過來，更沒有想過，他醒來以後會是這個樣子。”

    “怎麽了？”

    葉昔轉過臉望著元昱，想了一瞬，才道：“王坤跌落水時，我在現場。我...”

    這件事情，她一直沒有和任何人講過。

    隻因那日郵輪上，從她頭頂砸落的王坤，和阿阮警告般的眼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她難以消化的噩夢。

    誰想才這麽半年，王坤醒來，阿阮卻沒了。

    這半年，變化真是太大了。

    葉昔接著道：“...除了害怕，我的心裏一直有愧。我瞞著霞姐，隻囫圇告訴她，一切是個意外，卻一直沒說真話。”

    “真話？”

    “我沒告訴霞姐，那天和王坤一起站在我頭頂上的人，是你父親元承和。”

    她小心謹慎地觀察著元昱的表情，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元承和做的事情，你...知道嗎？我是說，如果他做了不對的事情，你會...包庇他嗎？”

    葉昔問的是王坤，其實卻不止是王坤。

    她最想知道的，自始至終隻有那一件事——元承

    和對葉行舟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嗎？

    如果元承和犯了罪，你會站在哪一邊？

    誠然，得知十五歲的元昱在凶案現場救下她的命，葉昔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讓她能夠將元昱同元承和看成兩個獨立的個體，給她和元昱的關係找了一個全新的角度。

    在那以後，她逐漸沉淪在幸福之中，任由她和元昱之間的關係愈發親密，愈發像一對真正的愛侶。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段時間以來，越是親密，她越是惶恐。

    就像有一條埋在她二人之間的一片地雷帶，她多少次小心翼翼地經過，卻從不敢真正地觸碰。

    這條雷區便是——

    如果元昱知道了一切，他能夠接受嗎？

    元承和做的那些事情也好，她打算對元承和做的那些事情也好，總有一天，她與元承和之間的對立終會在元昱麵前展現。

    她該盡早告訴他的。

    可安逸的生活讓她愈發膽小和害怕，她本能地回避與元昱可能產生的分歧，便這麽傻傻地，拖著。

    拖到也許不知道哪一天，事情會以她無法接受的方式，激烈地出現在她眼前。

    寧靜生活的表象之下，她感到失控。

    她想要做點兒準備，又或許是抓住點什麽。

    王坤的蘇醒提示了她，那些她之所以接近元昱的、最初的理由。

    她和元昱之間，從最開始就埋藏著一個問號。

    因此她急需知道，元昱的態度。

    “我覺得，”葉昔拋出她的疑問，“王坤落水是受

    到元承和的脅迫，甚至是直接被扔下去的。我想，把這件事情告訴霞姐，你怎麽看？”

    元昱幾乎沒有猶豫：“不妥。”

    葉昔噎住。

    元昱隻看了她一眼，眼神便轉向遠方：“這件事情我恰巧知道。”

    “你...知道？”

    “你不必猜，我可以告訴你。王坤是跳下去的，不是被人推下去的。無論他醒與不醒、記得與否，都是他做錯了事在先，而跳海是他付出的代價。”

    葉昔一臉震驚：“什麽事情要、要用人命來付出代價？”

    元昱沉默了一小陣：“...總之，現在的結果是他主動的選擇，與元承和的決定沒有直接關係。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你就讓它過去吧，沒有必要再掀起風浪。”

    葉昔覺得難以置信：“怎麽可能？誰會主動選擇死亡？”

    元昱轉頭看著她，欲言又止。

    他有所隱瞞的樣子，還是因為元承和而有所隱瞞，讓葉昔心裏極不舒服。

    “阿昱，我想聽實話。”

    元昱輕咬住唇，很猶豫。

    其實，早在元承和決定懲戒王坤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麽容易收場。

    隨著這段時間事情的發酵，他得到的真相越來越多。

    但現在還不是告訴葉昔的時候，尤其是這件事情還涉及到...那個人。

    “實話就是，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元昱最終還算選擇了避而不談，“那個霞姐，並非你想象中那樣單純，你沒必要對她掏心掏肺的。這件事

    情，你聽我的，離他們遠一點兒...反正王坤已經醒了，這件事情和你就徹底沒關係了。那個病房，如無必要，也別再去。”

    葉昔捏住了衣角，沒有應。

    三天後，她再一次拜訪了王坤。

    從病房出來的時候，發現元昱在樓下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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