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昱這回倒是實誠。
    葉昔沒想過，她會有同元昱兩個人背著一大堆東西、站在山門前的這一刻。
    風鈴落雪，用力一晃，雪花抖落，聲響清脆。元昱問她：“上山？”
    她愣愣地點了下頭。
    元昱一轉身，十分熟練地走在前麵，很快隱沒在藍天之下雪景之中。
    葉昔這才想起，好像…又快過年了。
    元昱爬山十分敏捷，背著行李也未能影響他絲毫，葉昔來不及細想，趕緊跟上。
    好幾次停下想問他為何過來，可她每次一開口，他便以為她拿不動東西，要來幫她分擔行李——
    兩人下飛機以後，葉昔曾嚐試去買一些日用品。
    元昱阻止她，說山上都有，不如帶點兒吃的給釋輕師傅。
    她帶著滿腹的疑問來到山腳，爬山時想問，又被元昱五花八門的關心堵了回去，兩人竟然就這麽上了山。
    “這...”
    葉昔望著茅屋前的山門，好吃驚。
    不一樣了。
    原本剝落的油漆皮被全部鏟掉，露出裏麵陳舊斑駁的木紋，破爛的蟲洞被頗有心思地刻出細細的紋路，遠看古樸，近看竟然十分精致。
    “這是我跟外公一起做的。進來吧，”元昱跨入山門，像個主人般招呼她，“裏麵還有很多。”
    葉昔眨眨眼睛，驚訝地跟進去。
    “我們回來了！”元昱一進院子，便大聲地喊。
    茅屋上的雪應聲落下，發出簌簌的回應。
    很快屋裏一陣騷動，外公帶著厚氈帽從屋裏奔出來，滿
    臉興奮地叫著：“小乖乖！你來了！”
    葉昔詫異地迎上去，沒想到外公這麽熱情。
    然而王問樵奔過來，又奔過去，越過了她，一把摟住元昱。
    小乖乖居然喊的是...元昱。
    在葉昔瞪得圓溜溜的眼睛的注視下，王問樵放開了元昱，迫不及待地同他商量：“我的小乖乖！你總算回來了！今天我們玩什麽？”
    元昱習以為常：“上次那個沒做完的桌子，我們一起完成它吧？”
    王問樵搖了搖頭：“你這麽久不回來，那個我自己做完了。”
    元昱不高興了：“小樵你居然不等我…哎喲！”
    葉昔揍了他一拳：“沒大沒小。”
    王問樵立刻揮手打向葉昔：“沒大沒小。”
    “哎哎，”元昱一把攔住，“她是我的寶，她可以打我，你不準打她。”
    “…噢。”王問樵有些戒備地看著葉昔，“那她來了，你不會不跟我玩了吧？”
    “不會。但你等會兒。”
    元昱轉過身，交代葉昔：“行李先放了，你去找釋輕師傅，一會兒我們來找你們。”
    看葉昔還愣愣地不動，他十分幹脆地幫她取下肩上的東西，揚了揚下巴：“去吧！”
    然後元昱領著王問樵、帶著兩個人的行李往後院去了。
    熟練程度，比她還像回家。
    葉昔又呆了好一會兒，才像做夢一樣走進前廳。
    “你今天怎麽也來啦？”釋輕師父正在灶頭忙碌，“不是一直很忙麽？”
    葉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釋輕師
    傅又道：“可以直接開飯了，你去洗手拿碗。”
    葉昔看了眼鍋裏的菜，份量絕不止兩個人的，顯然是給元昱和她準備了飯菜，更加詫異：“師傅怎麽知道我們要來？”
    “我不但知道，還知道你們今天來得晚了。”
    “晚了？”
    釋輕師傅手一指：“是啊，本來太陽到那兒的時候該到了。”
    葉昔順著釋輕師傅的手指指向，居然在院子裏看到一個日晷。
    “怎麽有個…時鍾？”
    釋輕師傅帶著外公隱居在此，本也有遠離時間的意思。
    “你外公做的，”釋輕師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省得那小子忽悠他，找理由推脫，不肯準時來陪他。”
    “外公等..元昱？為什麽？他常來嗎？”
    釋輕師傅也很訝異：“不是你讓他來的嗎？他說你工作繁忙，就隻有他過來了，都好幾個月了。”
    葉昔眉毛都快抬掉了，找不到新的詞來形容滿心的訝異。
    釋輕師傅見葉昔呆呆地不動作，便晃動著胖嘟嘟的身軀自己去拿碗，邊走邊道：“哎，茜茜，他不會真的是小白臉吧？”
    “怎麽了？”
    “以前你供他讀書，現在你忙得要命他卻在家玩兒，那不是小白臉是什麽？哎，他讀那麽多書，還沒找到工作嗎？”
    “也不是。其實他...”
    葉昔卡住了，不知從何開始解釋。上次元昱來時，釋輕師傅誤會他是衛師，元昱將錯就錯，領取了本屬於衛師的前半段經曆。
    所以就
    釋輕師傅的角度看來，是她一直養著元昱沒差了。
    “是小白臉也沒關係，”釋輕師傅聳了聳肩，“他也能耐啊。長得漂亮，心靈手巧，還特別會哄人。你看你外公，現在多開心？都是他這幾個月陪出來的。剛來的時候，他隻在旁邊看你外公耍把戲，後來慢慢加入，現在已經由他做主了，領著你外公四處搗蛋，快把我房子都掀了。”
    “...”
    “你看，家裏這些東西都被他倆精力旺盛地重新整了次，畫畫兒的、鞋子的，搞得各處花裏胡哨的。不過也好，如今你外公不但開朗許多，連飯也吃多不少...算了，小白臉就小白臉吧！”
    “師傅...”
    “就是你辛苦一點，還得養個這麽大的男人。也沒事，要是沒錢了，你就去拿幾個小東西下山賣掉，那小子幫我收拾出來好多舊東西呐...”
    葉昔輕聲應著，眼眶有點濕。
    為外公的改變，也為釋輕師傅的關心，也許還有...元昱的陪伴。
    菜出鍋了，釋輕師傅風風火火地招呼她：“好了，喊他倆進屋吃飯！”
    一喊開飯，元昱即領著外公去洗手，像極了一個孩子王領著他的小跟班。
    飯桌上，外公重新“認識”了葉昔，經“小乖乖”元昱介紹，喊她“小乖乖寶”，雖然是沾了元昱的光，但也把葉昔感動的熱淚盈眶。
    葉昔看著樂嗬嗬的外公，和笑得溫柔的元昱，心裏滋養出一顆幸福的
    種子。
    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天漸漸黑了。
    葉昔以前住的雜物間已經徹底改造成陳列室，山上再沒有地方住人，兩人向二老告辭。
    走出茅屋，元昱問她：“你要下山嗎？”
    葉昔點了點頭。
    他緩了一秒鍾，才道：“那我送你下去。”
    兩人穿過山門，踏入白皚皚的雪景。
    四下很黑，月兒還未升高，隻有天上的星子眨呀眨，在這個難得的晴天雪夜替他們倆照亮了路。
    梯級狹窄，葉昔沒看清，不小心滑了一跤。
    元昱順手摟住了她，自然得像本能。
    葉昔從他懷裏抬頭。冬日的山上萬籟俱寂，很有些涼，隻他的身上是溫熱的。
    她不自在起來，推著他要自己站起。
    元昱忽然開口，手上摟著她不放：“外公和我把老屋子也修葺好了，我平時就住在那裏...”
    葉昔抬眼望他。
    元昱接觸到她的目光，反而微微將臉轉開，眨了眨那雙比星子還亮的眼睛：“你...想不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