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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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九,扶蘇到任臨淄的第二日。
    扶蘇在太陽剛升至天頂的時候從撫察館走出來,朝著城裏最繁華的朱雀大街步行而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淺白色短袍,還用一條束在腰間的布帶將袍子的下擺紮起來,這樣行走起來更加靈活。
    這個裝束是杜康囑咐他這麽做的,因為齊國人會監視。
    “監視這詞你正著理解,反著理解都行。既然都要被監視,倒不如穿好看一點,不會丟了我大秦的麵子”杜康是這麽交待的,有著貴族一般自矜的扶蘇也是雙手讚成杜站長的建議。
    從一出門,扶蘇就注意到撫察館對麵的桑樹下有兩個農夫裝束的人從地上站了起來,遠遠地在後麵跟著。他知道這兩個人是齊國派來監視自己的,心中毫不驚訝,麵色如常地繼續沿著大街緩步而行——針對撫察館人員的監視這早就是一個雙方心照不宣的秘密。
    當年孫武來齊國出仕,《孫子兵法·用間篇》就大部分采風自這裏的;管仲也對情報的收集十分重視,還設了一個間諜機構,以藍衣為底,著裝顏色大體統一,業內人都稱之為“藍衣社”,網站的行政組織構成甚至還模仿了藍衣社。
    杜康開玩笑的告訴他萬一在臨淄城裏迷了路,還可以找這些形影不離的跟蹤者問路。
    扶蘇順著苑路不緊不慢地走著,越靠近朱雀門街上就越繁華,行人商販以及過往的車馬也越來越多。那兩名跟蹤者仍舊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每次扶蘇一回頭,他們立刻就轉過臉朝兩側的店鋪看去。
    “你們幹脆抱一起算了,齊國好男風,路人看了也不會介意的,說不定還會祝福你們。”扶蘇暗自評價,同時覺得有些不耐煩,決定把這兩個討厭的家夥甩掉。於是他加快了腳步,這讓跟蹤者有些驚慌,不由得也緊跟了上去,這一下讓他們的跟蹤徹底暴露。扶蘇回過頭去,笑眯眯地衝他們揮了揮手,還踢踢紮起來的下擺,飛快地在前麵路口向右轉去。
    兩名追蹤者大吃一驚,連忙追上去。他們看到扶蘇的背影在一家織錦鋪前晾著的錦衣之間閃了一下就消失了,急忙粗暴地推開身邊的行人,邁開大步窮追不舍。恰好這時候一名齊國武官的隊伍從街道的另外一頭開了過來,整個隊伍長約六十步,兩名高舉木棍的儀仗兵走在前頭,兩側手持皮鞭的騎兵喝令行人讓開,官員的高頭大馬則在隊伍中間。
    苑路中央為青磚鋪就,是皇帝與官員出行時專用的馳道。道路兩旁種有柏樹,還有深兩三尺寬兩尺的兩排禦溝以分隔兩側平民通道與馳道。扶蘇昨日走過一遍,暗暗記住地形,他算準時機,趕在官員隊伍通過街口之前的一瞬間飛快躍過禦溝,衝到了街道對麵,他靈活的裝束幫了大忙。
    跟蹤者發現了他,但是已經晚了,儀仗隊伍恰好開到了他們與扶蘇之間。他們企圖也跳過禦溝順著馳道衝過去,但立刻就被護衛的騎兵用鞭子抽了回來,疼得呲牙咧嘴。
    等官員的隊伍走過馳道以後,街道對麵的扶蘇已經消失了。兩個跟蹤者麵麵相覷,站在原地愣了一陣,然後悻悻地轉身離開。
    “這不科學……”
    躲藏在對麵客棧二樓的扶蘇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離去,覺得不可思議。倒不是因為這家客棧的主人是昨天那個好心掌櫃,而是那夥跟蹤者。這類跟蹤者不會在意自己被發現與否,他們工作的重點就是緊跟目標,時刻給予其壓力,這樣被跟蹤者就不會跟線人聯絡了。
    而眼前這兩名跟蹤者卻在短暫的失利後就撤退了,這實在不正常。按照常理,他們應該立刻向街道的兩頭跑去以確認目標沒有跟丟,或者呼喚後援小組進入這一側街邊的店鋪尋找目標蹤跡。
    是他們不夠專業,還是其實還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盯著他……
    扶蘇一邊想著一邊走下酒樓,從後門溜了出去。他看看周圍沒有可疑的人,輕車熟路地繼續朝前走去。在過去的十幾個小時裏,他沒看別的,專門將臨淄地圖記得滾瓜爛熟,自己也不是愛讀書的孩紙,唯獨對地圖情有獨鍾,現在根本無需向導就可以行動自如。
    一路上各式各樣的店鋪很多,扶蘇繞有興趣地不時駐足觀望,有時候還與賣東西的小商販交談幾句,看起來他似乎真的隻是來逛街罷了。
    扶蘇想起了那兩次齊人的小動作,於是在路邊問賣青銅鏡的店鋪,很快,扶蘇拿起一麵鏡子邊拔著鼻毛邊從鏡子裏找盯著自己的人。
    通過銅鏡,扶蘇不需回頭就能發現後麵人群中隱藏著另外一個追蹤者。這名追蹤者不知道扶蘇正利用銅鏡看著他,視線毫不忌諱地盯著扶蘇的背影。
    要是看到扶蘇拔鼻毛的樣子有多難看,他恐怕也不會跟蹤吧?
    “這不過是一些小伎倆。”扶蘇這樣評價說,這樣的花樣沒有什麽實際價值,一個專業的情報人員不會因為甩脫了一兩個追蹤者就掉以輕心。
    扶蘇離開銅鏡鋪,繼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不覺中沿著苑路逛到了城外的一處渡口。
    扶蘇走到渡口的時候,等船的人已經聚集了二十多名,都擠在岸邊望著從對麵徐徐劃過來的舢板。扶蘇用餘光瞟了一眼後麵,看到那名跟蹤者也如影隨至,躲在擁擠的人群裏。
    這時候舢板快要靠岸了,渡口的船夫拿了一頂草帽開始挨個收錢。扶蘇從懷裏摸出一枚銅錢扔到草帽裏,船夫道了聲謝,掏出一個用白蘿卜刻成的印章在他手腕上印了一個字,並告訴他在上岸之前不要擦掉,以備查驗。追蹤者見他蓋了船章,也趕緊掏出錢來如法炮製。
    舢板搖搖晃晃地靠了岸,岸上的人將一條木踏板橫在船與碼頭之間。舢板上的乘客轟轟沿著踏板下了船,甚至有性急的人直接從船邊跳到岸上,然後揚長而去。當乘客全部都下完以後,船夫揮手示意等船的人可以上去了。一時間人聲鼎沸、雞飛鴨叫,兩名船夫用竹杆擺在踏板兩側,以免有人被擠下水去。
    扶蘇首先登上船去,後麵的人越湧越多,逐漸把他擠到了舢板邊緣。那名跟蹤者也擠上了船,和他隔了大約有七、八個人。整條舢板上都擁擠不堪,他沒辦法再靠近一點。
    船夫見人上得差不多了,讓岸邊的人拿掉踏板,然後將舢板頂部用一根細鐵鏈與橫貫河流兩岸的粗鐵鏈相連——這是為了防止舢板被水流衝開太遠——大手一撐竹篙,舢板緩緩地離開了岸邊,朝著對麵開去。
    就在舢板離開渡口三四尺的時候,扶蘇突然從船邊一下子跳回到了岸上。
    這一變故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那個追蹤者先是一愣,然後氣急敗壞地推開人群,但為時已晚。這時舢板離開渡口已經有將近兩丈的距離,他怎麽也不可能再跳回渡口。
    舢板不能立即回頭,於是這個可憐的追蹤者隻能無可奈何地望著站在渡口的扶蘇慢慢遠去……
    甩脫這三名追蹤者花了扶蘇半個時辰。他看看天色,時候已經不早了,玩心也沒了一大半,便返身離開渡口快步朝著預定的接頭地點走去。
    扶蘇邊走邊在思考,之後叫衛咎幫我傳信物或者別的情報啥的,會不會也被藍衣社監視呢?藍衣社現在的負責人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