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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昏暈，疏星幾抹。
    同樣夜半驚坐的人不止祝盈一個。
    當紅小生雲則於睡夢中驚醒，猝然從6平米的大床驚坐，冷汗浸濕了貼膚的真絲睡衣。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跌進滑至腰間的蠶絲被。
    他又做噩夢了，這七八年來，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回做同樣的噩夢了。
    夢裏是一串急驟的敲門聲，不，那不是敲門聲。
    雲則相當清楚，那不是敲門聲，那是那聲音從眼前的冰櫃裏傳出來，繁音促節，每個胡亂的節奏全都打在雲則的心頭，挑戰著他虛浮又脆弱的神經。
    這台冰櫃早就被雲則處理了，雲則親眼看見它被拉到報廢處理廠，親眼看見這台冰櫃被拆解得七零八落。
    但在這夢裏，這台冰櫃又出現了。
    雲則不敢上前，他與這台冰櫃遙遙相對，縱然在夢境裏他也早已冷汗涔涔。他仿佛能透過冰櫃看見裏麵的那雙眼睛，絕望、痛苦、萬念俱灰。
    “不。”雲則心虛地撤開目光，“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是你自己”
    叮鈴鈴，叮鈴鈴。
    手機忽然作響，伴隨著卒卒的拍打，兩股聲音混成淒楚悲怨的哀鳴。
    雲則根本不敢拿出手機，他慌張地捂住耳朵，想把那酸心腐脾的聲音屏除。但那哀鳴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終於醒來，雲則大口喘息之餘，發現是鬧鈴響了。
    淩晨四點半，他需要起床收拾。今日，他將前往春江市錄製一檔大熱綜藝。機票是上午十點整的，落地時間在中午十二點左右。
    之所以需要早起，是因為雲則主演的一部上星劇撲了，網上一片罵聲，罵得部分粉絲也對他漸起質疑出道八年，換車換房住豪宅，為什麽演技始終沒有進步
    所以他要騰出時間搞個機場街拍，用正麵的新話題轉移粉絲的注意力，穩住那部分質疑自己的粉絲他現在正在搶一個高奢代言，可不能大麵積掉粉
    雲則努力調整噩夢帶來的陰影，今天的街拍很重要，錄製的綜藝也很重要。那個叫林虞的糊咖有一張令人討厭的臉，他需要保持最好的狀態來碾壓。
    花了十五分鍾，雲則從噩夢的殘跡中抽離出來，他給助理打了電話，確認了妝造團隊已經在登門的路上後，他起身走入盥洗間。
    蒼穹悠緩地洗淨墨色，釋放迫不及待等待登場的天光。
    鬧鈴響起兩聲就被林虞動手關了，他沒有賴床的習慣，醒了就起床。
    “032，早上好。”不過睡太晚，林虞一連打了幾個嗬欠，“不好也可以，隨便你。”
    032“”
    起床沒一會兒，霍堯就打來了電話。
    “我已經起了，你別急。”林虞正在刷牙，含糊不清地回應著霍堯，“放心，動作都記下了，絕對不會出錯。”
    “我的舞蹈視頻沒錄。”林虞含了一口涼水，咕嚕咕嚕了兩聲吐了，“行行行，我現在給您錄一個。”
    秋天的早晨還是有些涼意，林虞身體很好，赤膊也不覺得冷。洗臉後，臉上的水珠還沒擦淨，一滴晶瑩水珠從他精致的下顎滑落，滾過喉結，沒入他極具張力的腹肌線條之中。
    這滴水珠此生無憾。
    既然答應霍堯要錄舞蹈視頻，林虞還是打算穿件衣服。倒不是不好意思赤膊跳舞，就怕刺激到霍堯，讓他去擦邊。林虞的虞雖然是虞美人的虞，但正常情況下，林虞還是想靠自己的實力，雖然他並沒有幾分實力。
    從盥洗室出來，林虞走到衣櫃間翻衣服。他隨手撿起一件套在自己身上，就開始擺弄手機鏡頭。
    舞跳了，視頻也錄好了。
    林虞坐在床邊把視頻發給霍堯，想了想，他又給祝盈發了一份。
    y祝老師，這是我錄的跳舞視頻，麻煩幫我看看哪些動作還需要加強，或者糾正。
    祝老師我看看。
    林虞抱著手機，快速輸入了幾個字。
    y抱歉吵醒您。
    網絡那邊的祝盈看著抱歉吵醒您五個字，又一次陷入內疚的情緒浪潮。她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一晚上沒睡著，匆匆回複說是自己正好醒了。
    打開林虞發來的視頻一看，祝盈怔了好一會兒。
    她昨晚臨走前，林虞的舞蹈動作還不算成熟，透著初學者的生澀。但手上這份視頻裏，林虞儼然克服了不熟練的問題，整套舞跳下來行雲流水。而且他會看鏡頭舞蹈加鏡頭這就是舞台。
    祝盈激動地回複很不錯
    y。
    祝盈捧著手機，想著林虞進步這麽大，昨晚一定練了很久，說不定一整晚都沒有睡。
    那份內疚又開始作祟，祝盈流下慶幸的眼淚。還好她被抓進了直播間得以幡然醒悟，不然她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當然，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直播間消失，這樣她不用擔驚受怕被選中進入副本，林虞也能性命無憂。
    手機響了，看到來電顯示，祝盈的表情變得冷漠。
    嚴春問“怎麽樣了”
    祝盈說“絕對讓你眼前一亮。”
    “很好。”嚴春高興地說，“你辦事，我放心。”
    霍堯很看重林虞的這次綜藝，尤其是在林虞發來視頻後，他預感這是林虞的一次機會。
    他開車飛奔到林虞住處，坐在林虞家的小客廳裏聯係合作過的、令他滿意的妝造團隊。
    “台裏不是有化妝師嗎”林虞把麵膜貼在臉上，發現上下貼反，又撕下來重新貼。
    “電視台的化妝師哪比得上專業的團隊”霍堯冷笑一聲，“嚴春說雲則可以把自己的化妝師借給你，他肯借，你敢用嗎”
    “拍戲讓妝就算了，錄綜藝也給他讓做夢吧。”
    金牌經紀人的人脈在這個時候又發揮了出來，沒一會兒就來了一個妝造團隊。七八個人帶著一堆服裝，擠在林虞租的這套小房子裏。
    妝造弄了三個多小時，結束後就出發往電視台去了。
    霍堯本來是要陪著林虞一起錄製的，但中途接了個重要電話，不得不改變計劃。但也沒關係，他知道以林虞的性格脾氣不會被人欺負。
    保姆車停靠在路邊，霍堯臨下車前囑咐林虞“保證自己不受欺負的同時，把你那一肚子壞水收斂點。”
    “我一肚子壞水”林虞委屈死了，“我肚子裏沒有壞水，我的肚子叫了一路，我的肚子它告訴我，它餓了。”
    霍堯說“車裏有麵包，你隨便應付一下。結束後等我，晚上我帶你去吃頓好的。”
    林虞笑起來“好耶。”
    春江市電視台在城郊，開車近一個小時，到了電視台就差不多快到錄製時間了。
    因為是林虞第一次去電視台，霍堯托節目負責人來接他。
    負責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臉上是青澀和緊張，一看就是節目組邊緣人物，被隨手打發來接林虞的。
    林虞跟在負責人身後，聽他講節目流程。
    途經一間休息室，裏麵突然有摔杯的聲音，繼而爆發出一聲怒喝“你們就是這麽對待藝人的滾”
    門被打開，一個女生抹著眼淚跑出來，女生的脖子上掛著工作牌，是電視台的人。
    林虞抬眸，看到休息室門上貼著雲則的名字。
    “林老師”負責人悄聲喚他，“快走吧。”
    “來了。”
    林虞再次跟上負責人，他跟雲則在一個劇組待過一個月，雲則雖然是個事兒精，但走的是溫柔人設。麵子功夫做得十足，一般不會發難工作人員。
    他還蠻喜歡熱鬧，但有霍堯吩咐，他忍住沒往跟前湊。
    哪知道帶路的負責人紅了眼圈，連聲說“都怪我。”
    “嗯”這是瓜扔到嘴邊了，哪有不吃的道理，林虞問，“怎麽個事”
    有時候當一個人受了委屈，原本是可以憋住的，但不能有人關心，一旦關心，那委屈就恃寵而驕，一下躥到明麵上來。
    雖然林虞隻是吃瓜，算不上關心。
    那負責人再也憋不住，眼淚水跟斷線珠子似的，嘩啦啦地流。
    “呀，怎麽哭了”
    林虞身上也沒揣紙巾，到處又找不到給人擦眼淚的東西，索性把係在脖子上的絲巾抽了下來。
    “喏。”林虞遞過去，“擦擦。”
    負責人於淚水朦朧中看到絲巾上的o，“不不不，太貴了。”
    “我都舍得給你，你還嫌貴”林虞直接招呼上了，負責人瘋狂搖頭，“太貴了，不行，我賠不起。”
    “沒讓你賠。”林虞笑著，“到底怎麽個事，讓你這個男子漢哭得像黛玉”
    絲巾上糊了負責人的眼淚鼻涕和口水，林虞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還好，全身上下也就絲巾是屬於林虞的東西，弄髒了也沒事。
    大概出於林虞給擦眼淚的恩情，負責人小聲地說明原委。
    “導演想讓雲則老師念一句節目讚助商的廣告。”
    林虞點點頭，雲則人火，節目組導演請他幫著念節目讚助無可厚非，隻要藝人本身沒有相關競品的代言，念一句廣告詞也沒事。
    他說“你們的節目讚助和事兒精身上的代言撞了。”
    “不是，怎麽可能。”負責人搖頭，“如果藝人代言著節目讚助的競品，我們肯定不會請雲則老師宣傳讚助商的產品。”
    林虞挑眉“那是”
    負責人說“我們節目的金主是盛寧，盛寧最近推出了一個智能冰箱。”
    林虞看著他。
    負責人強調“冰箱”
    林虞“然後呢”
    見林虞不懂，負責人把聲音壓到最低“林老師，您不知道嗎雲則老師的母親是掉進冰櫃死亡的。”
    驀地，林虞想到了冰箱裏的女人，想到了那雙絕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