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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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瑟一把抓過唐德手裏的卷軸,送到淩熠眼前,用其他人聽不見的音量“最下麵還有一行,念來聽聽。
    “”
    淩熠垂眸找到最後一行小字“僅在被赦免者按約定接受手術成功後生效。”
    他抬起眼“殿下還真是絕不吃虧。”
    奧瑟瀟灑地把紙卷丟回給唐德“那當然,一生隻有一次的寶貴機會,我可不想拿去換一個死人。”
    盧乎倫才從震驚中走出來。
    “你、你居然為了一個害死你小舅舅的殺人凶手使用赦免權
    “當初你二舅舅跪著求你赦免,你理都不理,眼睜睜看著他被處死。這個人究竟有什麽本事,值得你為他放棄皇位”
    奧瑟勾起唇“他答應給我生孩子,二舅舅可以給我生孩子嗎”
    淩熠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仿佛這句話跟他沒半點關係。
    盧乎倫一副震怒但又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一涉及oga,你就昏了頭。有沒有oga,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可是帶著世人對您的詛咒出生的啊。”
    因為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導致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真假難辨。
    “整個帝國的人,不分男女老少、貧富貴賤,隻要長了嘴,都可以講奧瑟殿下的笑話。
    “我不想再被人在身後議論,就因為我身上流著您的血,所以要遭您的報應。您種的孽因,結的惡果,還是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們吧。”
    他邁出兩步,又站住。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舅舅們已經無法再為您分憂解勞了,不過您如此老當益壯,興許努努力能出奇跡呢。”
    盧乎倫還想說什麽,一股氣逆湧上來,旁人隻看見他身形晃了晃。
    他強行咽下喉嚨處的腥甜感,終於重重地坐了下去,這一坐就像蒼老了十年。
    專屬座駕的後門已被唐德恭順地打開,靜候人的造訪。
    “上車。”
    奧瑟說這話時眼睛看的是自己的外公,淩熠卻非常自覺地坐進了後座,連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
    座駕真正的主人坐進來後,車門閉合,前後座的隔離板升起,氣壓頓時低了很多。
    淩熠不等奧瑟開口,搶道“殿下,履行約定之前,可不可以先去一趟北郊”
    奧瑟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盧乎倫在北郊刑場設了埋伏,萬一我的家人一時衝動,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他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感受到車廂內持續增長的aha信息素濃度。
    比起那天瞬間爆發到頂峰,這種一點點的施壓更像是一種緩慢的酷刑。
    “淩熠,你好像有什麽誤解。
    “赦免權,隻針對一個人生效,不是你的家人朋友也要救,你的阿貓阿狗也要救。”
    他邊說邊緩緩逼近,毫不收斂的信息素彌漫在車廂每一個角落,淩厲的氣勢再一次壓得淩熠透不過氣來。
    他眼睜睜看著對方的手伸過來,身體僵硬得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像那個夜裏,對方再改變主意。
    下巴被人輕而易舉地捏在手裏,淩熠緊緊靠住椅背,攥住的拳頭因用力而發抖。
    容貌俊美的臉近在咫尺,淩熠就像在雄獅麵前屏住呼吸裝死的獵物,而雄獅則在興致勃勃地試探是否要對眼前的獵物下手。
    “除非你想預支自己的承諾。”奧瑟刻意壓低的聲音富含磁性。
    淩熠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殿下不亂放信息素,我們還可以愉快地聊天。”
    “我用皇位換你,可不是要跟你聊天的。”
    眼皮上傳來粘膩的沉重感,可淩熠卻不敢閉眼,生怕挑起對方更危險的衝動。
    “待標記完成之後,無論殿下想做什麽,我都無法抗拒,有必要急於一時嗎”
    奧瑟鬆開他的下巴,舉止輕柔地幫他整理鬢角被冷汗打濕的碎發。
    “因為你讓我覺得,也許aha也不錯。”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淩熠渾身汗毛倒豎,生怕他是認真的。
    短暫幾次相處,奧瑟已經領略過他很多種表情,隻有此刻這一種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驚恐。
    寧願接受成功率低到發指的性征改造手術,也不願以aha的身份與他相處。
    小家夥怕死,但比起死更怕他的信息素。
    奧瑟輕聲哂笑,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信息素壓力解除,淩熠像溺水被救上來的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被汗水打濕的單薄襯衫貼在後背,聚攏起寒意。
    奧瑟從身上解下披風,體貼地為他披在肩上,口吻既寵溺又憐惜。
    “陸頒軍校的優等生,精神力就隻有這麽點
    “該下車了,小心著涼。”
    唐德從外麵拉開車門,裝作沒看到淩熠潮濕的額發和肩上的披風,不過還是在心裏評價了一句禽獸。
    淩熠是個學生,還是個aha,殿下就迫不及待地對他下手了。
    想到殿下母胎單身三十五年,唐德頓時對這位年輕人的未來充滿同情。
    他特地尋了個機會走在後麵,確保奧瑟殿下聽不到他倆的對話。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放心,北郊有我們的人在,不會有事。”
    淩熠偷瞄了眼奧瑟的背影,低聲問“他常這樣嗎”
    “怎樣口是心非”
    “拿信息素欺負人。”
    唐德語塞,站在他的立場,實在不該當著淩熠的麵,說殿下的壞話。
    難得有個aha願意雖然是為性命所迫接受改造,就算是為了他自己不再受殿下荼毒,也要極力促成這樁婚事。
    “殿下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吞吞吐吐,“你懂的,一般aha有其他信息素發泄渠道。”
    淩熠“我懂了,內分泌失調。”
    唐德“”
    他拚命找補“其實殿下也有很多優點,比方說”
    淩熠“比方說”
    “比方說殿下提前增派兵力到北郊刑場,就是要保護你的親人,不被首相拿捏住把柄。
    “發現押送你的車上載的是贗品後,調動全城眼線緊急尋人,這才找到你。
    “還有,其實他早就安排”
    唐德意識到自己差點把最高機密說漏嘴,及時刹車。
    淩熠見他講一半突然閉嘴,好奇問說“安排什麽”
    “你們兩個看起來好像一見如故。”
    奧瑟笑意盈盈地停在前麵。
    “講什麽悄悄話,不妨讓我也聽聽。”
    唐德心靈一顫,趕緊跟淩熠拉開距離。
    “小孩兒緊張,我幫他做做心理疏導。”
    “我都不知道你還掌握了心理醫生的技能,要不要推薦你來這裏坐診”
    唐德立表忠心“心理輔導隻是我的業餘愛好,我的第一誌願永遠是保護殿下您的安全。”
    前來迎接他們的人穿著醫生製服,雙手插在兜裏。
    “不愧是殿下首席侍衛隊長,換成任何一個aha,別說跟您這麽久,就是在您身邊待上半年,也得來我們這裏的精神科報道。”
    淩熠仔細打量他,白色製服趁得他整個人斯斯文文,像是年年當選最受患者歡迎的那一類醫生。
    不過淩熠又敏感地覺察到,在他溫柔和煦的外表下,隱隱散發出某種吊兒郎當的氣質。
    對方麵帶微笑,朝他伸出手。
    “很榮幸見到你,我是皇家醫學院的在職研究員兼外科醫生,也是奧瑟殿下在校期間的校友,你叫我帕特就可以。”
    淩熠遲疑兩秒,飛快地與他握了下手又收回。
    “不是很高興認識你。”
    帕特“”
    他努力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結合你來這裏的目的,你說的很對。換做是我,我也不想以這種方式認識自己。
    “關於手術的事,我也不清楚奧瑟殿下跟你交代了多少。
    “雖然你是誌願者,勇氣可嘉,不過這個手術風險很大,對被手術人身體條件要求苛刻,也不是說來了就能做,做了就能成”
    帕特講到一半,餘光瞥到奧瑟好像在盯著自己,聲音越來越飄渺。
    “不過誰讓我是奧瑟殿下多年好友,不忍心見他孤獨終身,就算有困難,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克服。”
    為了證明自己跟奧瑟殿下關係熟稔,帕特主動搭上對方肩膀。
    “沒有哪個外科醫生敢對每一台手術百分百打保票,萬一,我是說萬一的話”
    奧瑟“萬一搞砸了,你就可以著手評估自己的身體條件,適不適合接受性征改造了。”
    帕特“”
    他訕訕抽回右手,終究沒忍住,抬起來聞了聞,又嫌棄地皺起鼻子。
    這就是被所有aha視作大敵的奧瑟殿下信息素的味道,號稱夏天連aha蚊子都不敢靠近的男人。
    這個笑話還有後半句
    那oga蚊子呢
    oga蚊子無法察覺這裏有人。
    帕特把一行人帶進電梯,掏出工作證,在感應區域晃了晃。
    電梯啟動,沒有向上走,而是下行。
    “這裏是醫學院安全保障最可靠的地方,一般人輕易進不來,至於地麵安保,就要有勞唐德隊長。”
    唐德保證“放心,有我在,就是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為什麽又是蚊子,如果隻是為了驅蚊,讓奧瑟殿下一個人站在門口不就夠了嗎
    帕特內心瘋狂吐槽,嘴上卻極度正經
    “參與手術的醫護人員,都是我精挑細選、背景幹淨的年輕人,絕對不會跟首相有任何往來。”
    盧乎倫的勢力遍布全國,想找個他手伸不到的地方,著實不易。
    小護士南汀接到特種手術的通知,早早下來做準備工作。
    皇家醫學院的研發方向五花八門,有一些絕對不可以在普通人身上嚐試,管理部門統一將它們劃歸至特種藥物或手術實驗。
    這些實驗隻有在本人完全同意的情況下方可進行,貧困潦倒的人會主動申請試藥,皇家醫學院在這方麵從不吝嗇經費。
    至於手術,隻有走投無路的絕症患者願意拿命去賭。
    有時候監獄裏的死刑犯也會報名。
    接受手術並不能免死,但可以緩刑,醫學院的生活條件比牢裏好,死後還會給家人留下一大筆錢。
    南汀一早就聽說,這次的誌願者是從監獄轉來的。
    但當她撞見尊貴的奧瑟殿下走下電梯,身後跟著時下風頭無兩的年輕aha時,還是吃驚地後退了兩步。
    “南汀來得正好。”
    帕特也看見了她,招手叫她過去。
    “這位就是本次手術的誌願者,認識嗎”
    “”南汀怯生生地點了點頭,好像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
    “他在這裏的事目前嚴格保密,不該說的話,出去不要亂說。”
    南汀剛想答應,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
    “太年輕靠不住,事情沒公開之前,還是不要出去了。”
    南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講話的人。
    帕特醫生茶餘飯後閑話時,曾講過奧瑟殿下生性多疑,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看來所言非虛。
    帕特此刻一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表情,無奈朝她攤開手掌。
    “工作證我先幫你保管,這幾天你就先住在院裏,方便照顧淩熠。”
    南汀乖乖照做,帕特收了隨手揣進上衣口袋。
    “帕特醫生,需要我先帶他去身體檢查嗎”
    “身體檢查先不著急,這一看就是在牢裏沒吃好的樣子,營養不良可做不了手術。你帶他去收拾一下,再注射兩針營養劑。”
    帕特婆婆媽媽地叮囑。
    奧瑟“等一下。”
    奧瑟慢悠悠踱步過來,淩熠才想起身上還披著他的披風。
    他主動摘下來歸還“殿下,您的披風。”
    奧瑟看也不看,抓起來丟給唐德,對他上下打量。
    淩熠不清楚他又想做什麽,不過隻要對方不濫放信息素,他就能忍下那股輕微的不適感。
    難怪帕特說,在奧瑟殿下身邊的aha,久了都要去看精神科。
    寬大有力的手掌順著胸膛左側,摸到幾根清晰的肋骨。
    奧瑟撩起囚服一角,勁瘦的腰肢疊加著新舊淤青。
    那天晚上還是脫得太少,以至於錯過很多細節。
    奧瑟的動作輕緩、曖昧,嚴重超過普通朋友之間接觸的界限。
    尤其不應該出現在一位皇子和一個死囚之間。
    南汀下意識掩住嘴,好像知道了更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帕特朝她使眼色,提醒她不要這麽大驚小怪,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雖然這種世麵他也沒見過。
    “你在牢裏都吃些什麽”
    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牢飯啊,殿下。”
    淩熠瞪著無辜的眼睛,望著他。
    “這是誰幹的”
    奧瑟指著瘦獄警早上製造出的新鮮淤痕。
    “他已經死了。”
    他又指著舊傷“那這些呢”
    “那我怎麽記得住,”淩熠語氣平淡,“您問的是帝國監獄獄警清單。”
    “”
    唐德跟隨奧瑟這麽多年不是白跟的,甚至在奧瑟眼神飄過來之前搶先開口
    “殿下,根據帝國法律,不可以虐待囚犯,我立刻派人去查。”
    奧瑟這才將淩熠衣角放下,卻又慢條斯理地整理起囚服的領口,修長的指節時不時劃過鎖骨處的肌膚。
    淩熠任由他擺布,乖巧得令人質疑他別有用心。
    “多謝殿下。”
    奧瑟眼皮都沒抬“我什麽都沒做,你謝什麽”
    “我指的是北郊刑場的事。”
    奧瑟停手,不滿意地瞪了眼唐德,怪他多嘴。
    唐德緊抿嘴唇,隻想給上麵加個拉鏈。
    “別忘了,我們的交易還沒有生效。”
    “殿下放心,我會努力配合帕特醫生接受手術。”
    帕特這種陡然從心底湧現的罪惡感是怎麽回事
    奧瑟眼底浮現滿意的淺笑,終於知道他的領口為什麽怎麽整都不順眼。
    “把這身衣服換了,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