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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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天暗,晝夜更替,許沅、或者說乙兮,已經一周沒有見過申氏了。申氏想要許沅活著,痛苦的活著,一日三餐自有人送來喂食。
    四肢萎縮,渾身無力,確實是想死都難。乙兮艱難的轉動頭部,無奈的打量自己這一具殘軀。
    申氏命人送的飯菜裏有大量的軟筋散,久而久之,許沅的各生理機能逐漸下降,四肢因終日不動也趨於僵硬。
    乙兮耳聾眼瞎,許沅嘴啞身癱,總的來說,這兩個兩世之人,下場竟皆是悲涼。
    “姐姐,你的好日子到了!”
    正在乙兮暗自思索的時候,申氏帶著數人開門而來。
    外邊的陽光落在門口一眾人影身上,除了申氏的聲音突出,乙兮看不明來的還有何人,隻是這許多人隨申氏而來,應是申氏爪牙。乙兮在許沅的記憶裏反複翻找,並沒有任何信息與此相關。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幾日皇上總是夢見許相,許相追著皇上問:為何如此待我沅兒?為何如此待我沅兒?”申氏睨一眼許沅的反應,見她並無所動,遂也失去了興致,收了臉上戲謔的笑意,麵無表情的對身後的人吩咐“送回棲梧宮,好生看著,臨到頭,別皇上沒去旁人到先去了”。說罷回頭朝許沅瞥了一眼。
    怪哉!就一眼,許沅的身體莫名的僵了一下。乙兮任由來人將她捆捆揉揉,她無力掙紮也懶得掙紮。申氏悄然將她移除棲梧宮椒房殿應是費了不少周折,如今又要悄無聲息的將她送回去,這其中,又藏著怎樣的心思?乙兮猜不透,遂也就不猜了。
    兩日後,椒房殿入了第一波人。躺在棲梧宮的乙兮看見了許沅這一生所愛一生所痛,明白了申氏當日那句“別皇上沒去旁人到先去了”。旁人的嘴申氏是管不住的,所以隻好一直暗自下功夫替許沅謝絕了所有來訪的客人。
    這天下,除了申氏一族,無人知曉許沅的情況,所有人都以為就是明麵上的這樣,縱是與父兄再不和,許貴妃還是因父兄之死與皇帝生了嫌隙,鬧了隔閡,被皇帝下旨軟禁在椒房殿。
    連皇上朝銘宸一度也如是以為,直至太皇太後薨逝,椒房殿上下竟不曾入靈堂跪孝,朝銘宸才始覺有異。許沅也許對他真的寒心,可是太皇太後待她如嫡親孫女般的疼愛,依許沅的脾性,怎會不為太祖母守靈?太皇太後移靈入岐山三個月,許氏仍不聞不問,加之連夜夢見許相所問,朝銘宸這番才落駕椒房殿。
    棲梧宮一切如常,隻是宮殿內外都安靜得緊,皇上連同申妃已至內殿,方看見三三兩兩的廝婢這裏一群那裏一夥的戲耍。
    申妃看不下去,輕咳了一聲。
    “吵什麽?這裏是什麽地方不知道?”一個小太監不耐煩的回頭嚷嚷道。
    “吾皇萬歲!萬歲饒命!”待看得那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喊話的小太監立時癱跌在地上哀聲求饒。
    “吾皇萬歲!萬歲饒命!”一時間,落跪聲,撲地聲,叩頭聲,問安聲,求饒聲一疊兒的在棲梧宮響起。
    “皇上息怒,別因為這些個奴才生氣傷了身子。”申妃見得朝銘宸臉色帶怒,忙一邊柔聲勸慰一邊以手在朝銘宸背上輕撫順氣。
    “許貴妃呢?讓她出來見朕。”朝銘宸壓下心底一閃而過的殺氣命道。
    地上一片瑟縮,竟無人說話也無人起身,隻愈發的將身子貼近地麵。
    “皇上稍等,臣妾這就去喊姐姐。”申氏說罷疾步向椒房殿走去。
    朝銘宸肅立在椒房殿正殿門前,環視整個殿宇,隻覺得沉寂了無生氣,這沉寂並非是無人言語無人喧嘩,而是氣氛,整個椒房殿的氣氛是凝滯不動的。
    大昱後宮有三宮六殿十二堂二十四樓三十六苑,齋、閣、軒、館若幹,朝銘宸登基主政雖然已有兩年,可他為了掣肘朝前各大家族各方勢力穩定朝局,至今未立中宮皇後和皇貴妃,隻封了原配許氏為貴妃之一,主掌後宮。貴妃之位尚有一席無主。四妃各有所歸,九嬪虛席以待……
    “姐姐,皇上來看姐姐了。”申毓芝獨自走進椒房殿正寢,居高臨下的看著許沅。“姐姐怎地不起身迎接聖駕?不怕聖上怪罪責罰嗎?”說著說著自己就樂了“你說聖上看見你這個樣子會如何作想?自你被軟禁後,聖上就新封了賢妃主棲梧宮,如今你椒房殿這般蕭索……”
    乙兮平靜的聽申氏說道,她明白申氏這是要動那位賢妃了。另外,許沅如今這幅鬼樣,怎能不讓朝銘宸看看?申氏這個一石二鳥之計倒是籌謀得好!
    許家門生太多了,不由得他朝銘宸不忌憚...
    朝銘宸想著往事之時,申氏步履匆匆跌跌撞撞出來,在朝銘宸一箭之遙時雙膝下跪。
    “皇上,求皇上為姐姐請禦醫醫診!”
    “這是作甚?起來說話!”朝銘宸快步上前扶起申氏,隻見她淚水滿麵目光悲愴。
    “姐姐,姐姐躺在床上動不得了!”話語哽咽雙肩聳動,申氏悲不自禁的以手掩麵失聲痛哭。
    “來人,請禦醫!”朝銘宸不待下侍回應,丟下申氏疾步向椒房殿行去。
    “沅兒...”
    乙兮差點被這聲試探性的呼喊奪了呼吸。是他,是他!乙兮感到靈魂深處湧起一陣顫抖。這聲音太熟悉了,他哄過許沅騙過許沅,他是她一生的摯愛也是她無法原諒無法麵對的仇人。
    許沅不會想要朝銘宸看見她這個樣子!乙兮艱難的將頭別向內側,不讓來人看清她的容顏。
    “沅兒,你還在惱朕嗎?”七年夫妻,許沅為了他犧牲了許多,奉獻了許多,即使無人敢說,但朝銘宸自己不得不承認,沒有許沅背後許氏的支持,他今日未必能坐擁這天下。他對她,曾經也是真心疼愛過的。
    “皇上...”聖上有令,禦醫來的很快。
    “不用行禮!為貴妃診脈!”不等太醫下跪,朝銘宸直接吩咐。
    “如何?”見太醫神色忐忑,朝銘宸心裏莫名的一陣慌亂。
    “稟聖上,貴妃娘娘四肢僵化,隻怕、隻怕以後再難自如行動”太醫斟酌著用詞,怕一個不小心惹了頭上那位。
    “僵化?好好的人為何會變得如此?依你所說,貴妃今後便隻能癱瘓在床?”他隻是將許沅軟禁在她的殿裏,當時她還是好好的。他想,隻要許沅認個錯服個軟,他們之間就還能回去,畢竟許沅,是真切的深愛著他。可是如今,好好的人怎麽就癱瘓在床?
    “臣研毒不精,聖上不妨請藥毒先生為娘娘細細看來!”太醫自知醫術有限不敢托大,忙將這燙手之事推脫出去。
    “貴妃就不想告訴朕是何人毒害了你?”藥毒先生脾性怪異,豈是說請便能請來的。
    “回皇上,娘娘...娘娘舌根已斷,無法言語。”太醫說完,隻覺得皇上的目光如刀似劍的釘在他的身上,令他無法動彈分毫。
    “來人,請藥毒先生過來。告訴他,請他診治的是前相之女許沅!其他人,”朝銘宸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醫道“都退下去吧?”
    眾人聽得皇上放口,忙依次退出椒房殿,隻有申氏不著痕跡的守在朝銘宸身後。
    “良妃怎麽看?”過了片刻,朝銘宸也不管許沅樂不樂意,拂衣坐在她的床頭。
    “皇上恕罪,臣妾婦道人家,見識淺陋,不敢多言。”申氏向來乖覺有分寸,她這個良妃自也不是平白來的,言語行為,她都把握得甚好。
    “現在並無閑人,無須忌諱,你且說說。”朝銘宸心裏自有眉目,但他仍想問問申氏。
    “臣妾目光短淺,如若看得不透徹,還望皇上恕罪。”
    申毓芝走到床邊,自然的隨坐在床沿繼續說到:“皇上為了讓姐姐好生休養身子,特意加封了賢嬪姐姐為賢妃代管棲梧宮。賢妃姐姐與貴妃姐姐以前便是相識相好的,照理說來應該會比旁人更盡心更貼心的看顧貴妃姐姐才是。隻是人心難測,貴妃姐姐待賢妃姐姐倒是真好,可賢妃姐姐,隻怕並不這樣想。”
    “哼,賢妃?若非她照顧沅兒多年,她表兄也為邊疆安定立有汗馬功勞,她一個逆臣之女有什麽資格入主朕的後宮!賜她一個賢妃,不過是要她照看著沅兒,她當真以為她是個什麽東西!”朝銘宸到沒想過楚氏竟妄悖如此。
    “皇上莫急,待藥毒先生為姐姐看過再作定奪”申毓芝說罷順手將許沅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賢妃?逆臣之女?與許沅相識相好?會是何人呢?
    乙兮知道一切不過是申氏的謀劃,可她還是不由好奇他們說的賢妃是誰,許沅的生活裏,這個人也曾插足其中,那麽此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