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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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退讓

    聞商連趕到火車站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慕阮阮擠在人堆裏。一旁的農民工可能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家怪可憐的,好心地分給慕阮阮一個編織袋。

    大概是覺得冷,她抱著腿坐著,這姿勢讓她不好保持平衡,在編織袋上搖搖晃晃,像個多了手腳的不倒翁。

    她比四年前長高了一些,五官出落得極漂亮,紮了個馬尾素麵朝天,卻明豔得出奇,像隻漂亮的小狐貍,混在人群裏張望。

    聞商連沒急著走過去,他在原地佇立了片刻。從接到慕阮阮的電話,聞商連就給家裏通過信,也清楚地知道了慕阮阮的英雄事跡。

    他跟女生打交道的場合不少,聞商連自認對何為恰當、有分寸的界限一清二楚。可慕阮阮與他之間,到底夾了一層祖輩的世交,加之上次見麵她年紀尚小,又是在酒後,所以對於那份告白,他的回答算不上明確的拒絕。

    事情發展到眼下這種局麵,聞商連覺得自己多少有責任。

    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算起,慕阮阮已經有快九個小時沒吃東西了,早就是已經饑腸轆轆,更別提身邊坐著的中年男人,正大快朵頤地享用一碗泡麵。

    這種平時她看都不會看的垃圾食品,這會兒散發出驚人的誘惑力,對她疲憊的身心無疑是一種酷刑。可她為數不多的零花錢,全都用來買了火車票,此刻當真是身無分文,聞商連隻留下句“在原地別動”,就掛了電話,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

    本著對中華美德的期冀,慕阮阮忍不住對剛才借給她編織袋的人開口,

    “叔叔。”見那人擡頭,她咽了咽口水,“您能不能借我點錢?”

    “小姑娘,不是我不借你。”那中年人心腸雖然好,可他自己手頭也不算寬裕,何況錢是個敏感的話題,他看著慕阮阮遲疑了一下,

    “但我身上錢也不多,而且我借給你,你怎麽還呢?”

    “我的監護人馬上就到了。”中國人說話的特點,一開始沒有拒絕就有回寰的餘地,慕阮阮趁熱打鐵,

    “我就一直待在這兒,等人到了我讓他還給您。”

    “好吧。”中年人鬆了口,他從裏兜掏出一摞皺皺巴巴,麵值大小不一的鈔票,問,“你需要多少?”

    “不用了。”不等慕阮阮開口,一道陰影落在她麵前,聞商連朝中年人頷首示意了一下,“舍妹給您添麻煩了。”

    慕阮阮看見是聞商連,當即從編織袋上跳了下來,卻因為腿麻的緣故,她打了個踉蹌直接坐到了地上,隻得灰頭土臉地叫了一聲,

    “聞商連。”

    看得出聞商連有一瞬的遲疑,他望了一眼慕阮阮,沉默了兩秒才接上後半句話,

    “……我是她的監護人。”

    中年人做了半輩子的體力活兒,沒見過幾個如此精致體麵的人,他放下手裏的泡麵站起身,還沒開口倒先紅了臉,

    “沒、沒有的事。”他語氣有點磕絆,這樣的場麵話對他來說是陌生的,“舉手之勞,哪兒說得上麻煩。”

    “家裏幾個長輩近期剛好缺人手,”聞商連把精神狀態良好的慕阮阮拎到一邊,接著遞給中年人一張名片,

    “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打這個電話問問。”

    趁著聞商連與人說話的空檔,慕阮阮悄悄在一旁打量他。

    他眉眼一如初見,穿了件淺米色的呢絨大衣,肩膀似乎寬了些,高領毛衣遮著凸起的喉結,少年的字意被模糊掉,取而代之的是男人這兩個字。

    他們走到沒有人的地方,聞商連目光才掃了過來,

    “幾年不見,”他語氣不重,卻讓慕阮阮脖子一縮,“你這闖禍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

    慕阮阮本不是個乖巧的性子,但她深知眼下的利害關係,她裝鴕鳥不吭聲,聞商連也不慣著她,擡步就走,慕阮阮趕緊跟上,追在他後麵,

    “去哪?”

    “你還想去哪?”聞商連一指售票臺的方向,“買票,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慕阮阮這會兒哪裏肯回去,一頓好打倒是次要,就怕慕城強逼著她改報名,她當場豪氣幹雲道,

    “你要是不願意收留我,就讓我去流浪好了。”

    “流浪?”聞商連冷笑一聲,“你要流浪,也給我回奉陽流浪去。”

    慕阮阮見他軟硬不吃,幹脆拉住他的袖子,就地一蹲,淚眼汪汪地瞅著聞商連,說什麽也不往前走了。她就不相信在這種人來人往的火車站,以聞家的家教,聞商連能給她表演一個老漢拉車。

    事實證明,對於聞商連這種人,越簡單的辦法越有效,他望著慕阮阮的眼睛,皺起眉頭,語氣卻鬆動了,

    “說吧。要怎麽你才肯回去?”

    慕阮阮眼睛一亮,“除非他們同意我的決定了。”

    “你想得倒美。”聞商連嗤了一聲,“你知道自己失聯的這十幾個小時,家裏人有多著急麽?”

    “我當然也不想惹他們生氣。”慕阮阮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可這是我的人生。真正重要到無法放棄的東西,不是隻有自己才最清楚嗎?”

    她的神色和三年前沒什麽區別,同樣的坦率,同樣的熱烈,

    “我考上電影學院,才能離你更近一點啊。”

    “慕阮阮。”聞商連開口叫她的名字,這語氣迫使慕阮阮擡頭與他對視,“之前沒正視你的心意,是我的問題。”

    聞商連生了一雙鳳眼,輪廓極深,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冷冽的疏離感,

    “我沒有立場幹涉你的人生。但你不應該把一個不喜歡你的人,當作選擇的基石。”

    他沒有避開慕阮阮的眼睛,拒絕的話語清晰利落。那一字一句慕阮阮避無可避,她站在原地抿著嘴角,從眼尾開始泛紅。有幾個瞬間,聞商連覺得她就快哭了,畢竟慕阮阮在這方麵的本事,從第一麵他就見識過了。

    可慕阮阮沒有。

    “沒關係。你才不是我選擇的基石。”她仰頭眨了眨眼睛,頂著雙通紅的眼眶,倒是朝聞商連露出一個笑容來,“我的喜歡才是。”

    聞商連望了她片刻,沒有接她的話茬,卻轉身換了個方向,“走吧,先去吃飯。”

    慕阮阮吸了吸鼻子,“你不趕我走啦?”

    “最多一個晚上。”

    —

    聞商連一向言出必行。

    卻在慕阮阮身上認了栽。

    事實證明,特例這種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人心裏大抵有一座山,從第一塊石頭鬆動的時候,就是敗退的征兆。

    起因是慕阮阮一覺醒來,後牙槽就痛得厲害。

    她小時候刷牙不認真,有好幾次長蟲牙的經歷,牙醫床和口腔器具的聲音,一度是慕阮阮的童年噩夢。可去看病,就意味著拉長和聞商連的相處時間,慕阮阮想也沒想就選擇了後者。

    當時返程的車票已經訂好了,她動機不純,時間上的巧合難免讓人生疑。但聽到慕阮阮說不舒服的時候,聞商連沒多說什麽,立刻就帶著她去了醫院。

    或許是把聞商連當成了她的監護人,等慕阮阮從拍片室裏出來的時候,她的牙片已經被交到了聞商連的手裏,慕阮阮立刻踮腳湊了過去。

    “它是在我表白之後開始痛起來的。”她實在不想招認自己昨天刷完牙,還偷吃了塊糖,隻眼淚汪汪地捂著臉控訴道,“這一定是你在我青春裏留下的傷痛。”

    “……都說了讓你少看亂七八糟的小說。”聞商連不鹹不淡地看她一眼,言簡意賅地蓋棺定論,“是智齒。”

    “智齒?”這個詞對慕阮阮來說有點陌生,但詞意聽起來不像什麽壞事,不用往嘴裏塞電鑽,她倒是高興了不少,“那是不是就不用治了?”

    “誰說不用。”聞商連把手上的片子調了個方向,好讓她能看清,“你這個是骨阻生智齒引起的炎症。”

    醫學術語慕阮阮聽不太懂,但那個片子她能看明白。她感覺有痛感的位置,牙床裏裹著一顆新牙,朝後槽牙斜向生長的,像兩把插在口腔裏的刺刀。

    慕阮阮顯然呆了兩秒,她心裏隱約生出些不詳的預感,

    “這顆牙為什麽長成這樣?它是想有朝一日行刺我好謀權篡位嗎?”

    “我對你智齒的遠大理想不太了解。”聞商連語氣平淡,“但按你的說法,這個機會它確實不用等太久了。”

    等慕阮阮充分理解聞商連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被按在了看診床上。看診的牙醫手上舉著麻醉劑的針筒,遞給她一份術前通知書,耐心地對科普道,

    “拔智齒是很常見的口腔治療。一會兒我會在你的牙齦上切一個小口,把你的智齒敲碎取出來,我們會提前打好麻藥,過程是不會疼的。術後有一些注意事項,你清楚了就在這裏簽個字。”

    “我想清楚了。”慕阮阮掙紮著坐起來,“我們為什麽一定要跟一顆智齒過不去呢?它是無辜的,我也是。”

    “沒有一個是無辜的。”聞商連就在她旁邊,斬釘截鐵地把她按了回去,“你的冠周炎還想不想好了。”

    “可我害怕。”慕阮阮淚眼汪汪地問他,“你也拔過智齒嗎?”

    聞商連同理心相當淡薄,“我的智齒恰好長得比較端正。”

    慕阮阮努力做最後的掙紮,“那至少也該給我的智齒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不用緊張。”負責拔牙的醫生安撫她,“我動作很溫柔的。”

    “可是,”慕阮阮更警惕了,“行刑前的儈子手也是這句臺詞。”

    或許是沒見過這種把歪理說得有理有據的選手,牙醫束手無策地幹笑了兩聲,轉頭去看一旁的聞商連。

    慕阮阮也順著牙醫的視線,偷瞄聞商連的表情,發現他正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她這才想起來昨天見麵的時候,聞商連說過送走她之後,他係裏還有一場考試。

    現在她不僅沒走成,拔牙還不知道多久能結束。

    慕阮阮又默默坐回了問診床,好像忽然有人抽走了她反抗的底氣。她開始疑慮自己是不是給別人添了麻煩,何況這個‘別人’,還是她喜歡的人。

    “你確定不想今天做嗎?”沒等她說什麽,聞商連就擡了頭,認真問了她一句,“片子你自己也看過了。這顆智齒不拔,就會一直發炎。你回家之後,伯父伯母也會讓你拔。你其實隻有在這裏拔,或者回去拔這兩種選擇。”

    “在這裏。”站立的姿勢給了聞商連居高臨下的視角,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他低斂的眉眼落在她身上,一字一句聲音平穩,

    “我可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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