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斷平陽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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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散!
趙柒。你在哪?
他一遍又一遍地試圖追尋到她的蹤跡哪怕一絲一縷一點她的氣息。
車行到路之盡頭,再無去路。
一幢漆黑古怪的建築陰森詭異地立在眼前。
枯黃的落葉被風卷起,自他臉邊肅肅刮過。
鐵鏽斑斑的大鐵門花枝纏繞,紫得發黑的花兒低低垂下來,長長的柔藤,像妖怪的觸手,漫天漫地地延展開來來。
大門上方拱形門楣之上,赫然書寫著三個大字平陽塢!
裴綰推開那斑駁的大鐵門,走進那荒蕪蕭瑟的庭院,頭頂一輪明月灑下清冷的光輝。月色溶溶如水淙淙,傾瀉在院牆之上。青色的院牆上鑲嵌著數百盞朦朦朧朧的小燈,圓如明月,燦若繁星,密密麻麻好不浮誇。細細看去,竟是一顆顆夜明珠點綴其中!如此豪橫的手筆!
他想不到偌大的麒麟市除了他蓮花塢還有誰會如此驕奢淫逸!
裴綰徑直走了進去。
空蕩蕩的大廳,掛滿了雪白的帷幔,陰風陣陣從四麵八方湧起。
烏黑的牆壁上,可怖的浮雕,或哀或憐,或斷頭或去肢,或青麵或獠牙,狼煙遍地,惡鬼四行,烏青的爬藤虯枝蔓蔓,一條條纏繞在那些浮雕之上,藤上爛漫開著雪白細碎似雪的花朵,如一幅人間鬼域圖。
他全無心思去細看牆壁上的傑作,大廳的正中赫然立著一個圓形的祭壇,青石所砌,九層圓台,一層一層如薄餅似的累疊而上。
裴綰拾階而上,圓形祭壇最高處擺放著一具半透明的水晶棺材,美麗動人的女孩靜靜地躺在鋪滿鮮花的棺材之中,表情安定溫婉,活脫脫的就是童話中的睡美人兒。那臉色蒼白的女孩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和那趙柒年紀一般大。
本該像花一樣綻放的年紀,卻死寂地躺在這詭異邪性的地方。
他感受不到一絲生的氣息,這女孩早已死去多時。
趙柒!
他心中一緊。
上窮碧落下黃泉,天地之大,沒有誰是他感應不到的。然那趙柒卻憑空消失了一般,他感應不到她的氣息。
那晶瑩的水晶棺,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裴綰繞著水晶棺慢慢地察看了一圈,水晶棺上繁雜的朱色符文,以及祭壇上古老的圖案,這一切看起來都那麽詭譎駭人。
他鎮定著心神,試圖將這千絲萬縷的蛛絲馬跡關聯起來。
憑空消失的趙柒,古怪駭人的城堡,詭異的祭壇,和她年紀一般大卻死去多時的女孩,水晶棺和祭壇上的回轉符。
有人正在施行逆天改命的術法。
起死回生。
死去的人何能複生?
哼哼,不過是某些人為了滿足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執念罷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死於非命,你會願意打破自然法則,一命抵一命,救我嗎?
趙柒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他未能回應她。
因為他不願意,他情願與她同生同死,她若真的死了,他也不願意苟活。反正他早就活得夠夠的了。
水晶棺上方圓形穹頂上,爍爍金粉刻畫著密密麻麻的符咒。
裴綰冷笑一聲,意念之間,抬手之際,一道刺目的光芒自指間傾瀉而出,頭頂的金粉如流星殞落,飄飄灑灑。隨著穹頂符文被損壞殆盡,水晶棺內容顏如生的女孩瞬間化作一具森森枯骨。
偌大的殿堂內發出一陣鬼哭狼嚎的哀鳴,那牆壁上栩栩如生的惡鬼浮雕,紛紛幻化出實體來,一隻隻騰空而起,烏壓壓地朝他撲來。
穹頂金粉轉瞬化作青藍色冰冷的雪花,漫天飄灑。那些惡鬼穿過青色的雪,轉眼便到他跟前。
裴綰屏住呼吸,耳畔無形的風沒有盡頭地在身邊呼嘯,那紛揚的青藍之雪落在他手背上,沁骨的寒意,陡然生起,將他殘破的心,緊緊包裹。那種噬骨的冷,從心口漫延至指尖。
放肆!
他大吼一聲,聲振寰宇,氣撼九幽。
數重金光自他體內散發出來,如金蓮一莖,光芒四濺。那些欺身而近的惡鬼,在那純粹的金光之中,紛紛化作齏粉。
裴綰使出全身力量,奮力一掌將那水晶棺擊得粉碎,那承托著水晶棺的祭壇也四分五裂,一個巨大的漆黑如夜的洞口空懸在他腳下,宛如一片落葉,不經意間離了枝頭。
那白衣少年如一片雪花,飄飄蕩蕩地墜落壇底,周身瞬間幽暗淹沒。
醒來時,鐵鏈加身。
他試圖掙脫束縛,然一切不過徒勞。
一條烏黑鋥亮的玄鐵鏈將他鎖在一座青石壁下,腳下是一眼幽涼的寒泉。銷魂噬骨的寒意自腳底彌漫全身。他乏力地倚靠在青石台上,身處之地赫然正是一座圓形地宮,宛若回音壁似的結構,青石牆上掛著數十盞麒麟造型的青銅燈盞,燈光搖曳。地宮正中是一口圓不溜丟的池子,池水澄碧,寒氣四溢。
裴綰驚駭得倒出一口涼氣,這是什麽鬼地方?
在他茫然無措之際,遠處幽幽飄來的一盞燈籠。那紅色的燈越來越近,頃刻靠近眼前,一白衣似雪一青衣如海的古裝女子提著燈籠捧著食盒,步態輕盈地走到他麵前。
少主!少主!
那兩位美豔無邊的少女款步走至寒潭邊,細細打量著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
這都三天三夜了,怎麽還沒醒啊?
就是啊,照說他也該醒了。
……
那少年微閉了雙眼,適應著那燈光似雪,心頭卻攢著無以發泄的怒火,頗不耐煩地聽著那兩個長著一模一樣容貌的女人嘰嘰喳喳聒噪不休。
吵死了!
他猛地睜開眼睛,手腕一抖,鐵鏈錚然。
白衣女子又驚又喜地看著那張冷漠妖冶的臉,不顧一切地撲身上前,抱著他即虛弱又結實的身體,兩行清淚潸然而下,一麵扭頭一麵大聲疾呼。
阿青,阿青,少主他醒了!
裴綰隨手一推,他想象中那女人手殘腳斷甚至魂飛魄散的血腥場麵並未出現。他大吃一驚,這……這是什麽情況?他那無所不能的神力呢?
這少年從沒有這樣失態過,嫌厭地別過臉去,口中毫不客氣地怒喝道
滾開!
那白衣女子驚愕地鬆開手,慌忙鬆開懷抱,撲通一聲跪倒在寒潭中。
少主息怒!阿素惹少主生氣了,奴罪該萬死!
而那青衣女子,見此情狀,忙放下手中燈籠,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又看。
他,好像不太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頭。
青衣女子扶起那跪伏在寒潭中的妹妹,哀戚地望著那被鎖鐐鎖在潭中的少年。
少主,你這是怎麽啦?你以前可不這麽凶的。
我怎麽在這裏?
他奮力掙紮著,那錚然的玄鐵鏈即冷又硬,扼得他雙腕生疼。
少主,您……您不會忘了吧!您惹家主生氣了,正家法伺候您呢!
白衣女子半截衣裙皆濕淋淋的,一雙俏麗的杏眼幽幽地望著他。
裴綰倚靠在堅硬的石壁之上,頭痛欲裂,五內俱焚,腳下那寒潭卻寒意侵骨。他莫不是挖了人祖墳,才會遭受如此非人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