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散！
    一陣微風拂過，一團清清涼涼的樹蔭，帶著片片雪白的花瓣，紛紛擾擾地落在她頭頂後背之上甚至頸脖之中，她卻毫無察覺，隻是一味地手執一根青綠色枝椏在落滿花瓣的泥地上不住地畫著什麽，嘴裏還不清不楚地念叨著什麽！
    他抱著白色碗盞，滿眼帶笑地看著那花樹下的女孩兒。
    在幹什麽呢？
    女孩兒嚇了一跳，直往後跌了一跤，臉上盡是惶恐不安之色。
    少……少主！
    傅流雲伸出一隻修長潔淨的手來，眼睛卻瞄著滿地上畫著的淺淺淡淡的字阿青。
    阿青猶疑地抓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抬腳把地上的字，慢慢擦除掉了！
    傅流雲看著她的眼睛，紅腫得跟桃子似的，可不知道在這哭了多久。那半邊臉也微微地紅腫著，自己這一巴掌力道著實不小呢！
    還疼嗎？
    他心存愧疚，極溫柔地問道。
    不……不疼了……
    阿青囁嚅著，眼裏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古怪。傅流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你著實不該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那種瘋話。
    他伸出手來，將她額前的一縷亂發，拂平，掛在耳後根，微涼的手指有意無意地觸碰到她鮮紅的耳垂。
    少主！
    那女孩滿眼皆是清泠的淚水，她猛地伸手抱住他，猝不及防，那隻光潔的湯盞，從他手中滑落摔在泥地裏。
    你……你做什麽？
    少主，你為何這麽冷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那女孩放肆瘋狂地摟抱著他，淡淡的女孩的體香氤氳散開。
    以前……怎樣……你鬆手……
    她拉著他的手往她柔軟的胸口按去，眼神炙熱如灼灼陽光照耀著惶恐不安的他！
    你瘋啦！
    傅流雲猛地掙脫她，那一片滑膩卻久久地殘留在指間，以及腦海之中。
    少主！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傅流雲轉身離去，雙頰緋紅，他活了那麽一大把年紀，對女人向來是克製的。這女人真的是瘋魔了！院門口撞見了一身荷綠衣裙的阿七，她換了新衣，四處尋他，誰想竟撞上了這樣令人尷尬的一幕。
    阿七扭頭便走！
    阿七！
    他追上去！
    那女孩七轉八拐地進了花園，等傅流雲追上她時，她已坐在那塊青石上了，怔怔出神地望著不遠處的一株小小的樹發著呆！
    阿七。
    他走到她麵前。
    她不說話，隻是呆呆地坐在那，眼神迷離，神思恍惚。淩亂的樹影翩躚起舞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衣服很合身呢！
    傅流雲站在石頭下麵，抬頭望著她，找著話題，想逗她開心。
    那女孩兒眼裏汪著一團眼淚，極委屈極倔強地仰起頭，淚水嘩然而下，墜落在衣衫上。
    別哭啦！那阿青瘋了哎，她突然就……
    傅流雲手足無措地望著她，他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麽！
    她不是阿青！
    阿七大聲道。
    你說什麽？
    傅流雲目光如刀，冷靜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阿七，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
    阿七不再說話。
    你說話啊！
    傅流雲急切地拉著她的手，阿七一把甩開他。
    那堂堂平陽塢少主尷尬地望著她笑道。
    竟然生那麽大氣。行行行行，我現在就把她攆出府去，反正我也不想見她，夠煩的！
    他揚起烏黑的眉，抬起寬大的袖袍，假意離去！
    阿七急了，奮力從青石上跳了下來。
    哎喲！
    她吃疼地叫起來，眼淚在那雙好看的眼睛裏直打著轉。
    崴腳了吧！
    他低下身來，拉起她腳上雪白的羅襪查看了她的傷勢。
    有點厲害了。
    傅流雲歎了口氣。
    上來吧！
    他微躬著身子，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上來！
    阿七卻猶疑不決。
    快點！等腳腫到不能動彈了就有苦頭吃了！
    傅流雲輕飄飄地背起她，穿過花園，走過遊廊，微涼的風掠過頭頂，女孩兒幽涼的氣息拂過他耳畔。
    你怎麽斷定她不是阿青的？
    他慢慢地往流雲閣走去，輕聲細語地問道。
    有一年冬天，阿青給少主準備手爐，卻不小心打翻了爐子，燒紅的銀炭把左手背燙出了一個好大的疤痕。少主，你不記得了？
    她伏在他堅實的後背之上，緩聲細語地一一道來。
    哦哦，你是說那屍體上……等等！
    他站定住了，電光火石之間，那雙荼靡花架下白生生的手赫然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怎麽啦？
    阿七不解地看著他，那完美的流暢的下頷線，微挺的玉山般的鼻梁，修長濃密的睫毛如蝶翅般覆蓋在黑如點漆的眼睛上。
    那令人心醉的容顏啊！
    她不是阿青。
    他的聲音陰冷如牆角匍匐的青苔，原本俊朗帥氣的臉也陰鬱得能滴出水來。
    傅流雲掉頭直往西院闖去。
    荼靡花架下，她一臉鎮定地看著他，看著他背著一身清爽的阿七慢慢走過來。
    他把阿七輕輕放下，扶她坐在院中石桌邊。
    小心。
    那份溫柔那份關切，令她妒火中燒。他心裏眼裏滿滿都是她。
    傅流雲走到她麵前，拉起她那隻白生生的左手，細膩的，柔軟的，泛著淡淡的天光。
    他把她拉到阿七麵前，把那隻手拽到她麵前！
    你果真……
    阿七看著那隻嫩白的手。
    為什麽？
    她眼裏的哀痛瞬間淹沒了他。
    她可是你的親姐姐啊？
    不是我！我沒有殺她！
    那女人瘋了一般地尖叫著吼道
    我沒有！我沒有！你休想誣蔑我！
    阿甲！
    傅流雲高聲道。
    阿甲是呼即來的，來得比風還快。
    阿七眼看著他不知打哪個角落跳了出來。
    少主！
    帶下去！
    那少年眸色冷冷，女孩兒看著他，心中一陣惡寒。
    她反身撲上前扯住傅流雲胸前衣襟。碩大的淚珠淆然墜落！
    為什麽？你為什麽如此刻薄？如此絕情？為什麽？
    她哀哀地伏在他胸前，那眼裏的痛楚怨恨混雜著無以言說的愛意。
    傅流雲神情冷漠地看著眼前悲傷得幾乎要破碎掉的女孩兒，阿青一隻手死死地攥住他的手碗，尖銳的指甲刀刃一般地紮進他的皮肉之中。
    那少年一截一截地掰開她雪亮的手指。
    你——大可不必——如——此——
    傅流雲看著手腕上的指痕印跡，後退三步之遙。
    你犯不著為了我殺人，任何人都犯不著。阿素啊，你好糊塗啊！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傅流雲哀楚的眼神落在她臉上。
    那女孩聽到那個名字如觸電般地顫栗不已，她頹廢而絕望地倚在那花架之上，簌簌的落花如下了一場紛擾的大雪。
    少主……
    她捂著臉，淒愴地哭泣著。眼淚順著手指慢慢滑落。
    阿七坐在石桌邊，臉色蒼白地望著那花架下的她和他。
    阿素被押解走了。
    走出平陽塢樓牌的那一刹那，她眼裏的怨恨無人能解！
    眾人都議論紛紛，眾口一詞，都說阿素絕情無義，連親姐都殺的人，心是有多狠！
    至於她殺姐的動機，無人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