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浮世鑒(二)

字數:6989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揣了主角受的蛋後我跑了 !
    岑雙蘇醒之後在雪靈湖修養了兩日,便怎麽都待不下去了。
    這倒不是說又冷又靜的雪靈湖不好,雖然岑雙的確是個熱衷湊熱鬧看樂子的人,雖然岑雙還有那麽點怕冷的老毛病,雖然
    咳,總之,他當真沒有嫌棄雪靈湖的意思,隻是無論從自身來說,還是雪相君的安全而言,亦或是考慮到那件引起這一連串事件的神器,岑雙都該離開了。
    他穿上從如意袋裏取出的厚實裘衣,又將床上的大白蛋塞到了如意袋裏,掂量了兩下,將之放回袖袋,轉身朝木門走去。
    待行至門口,忽而停了下來,他探手重新將如意袋拿出來,收束袋口的小青蛇自動吐出蛇尾,一麵玄底赤鳳樣式的半臉麵具隨即出現在他手中。
    他捏著這麵具在手中轉了一圈,反手扣在了臉上。
    眼下他身無半點法力早前涅槃自動運轉時恢複的法力,盡數被他拿去給岑小強造窩了,又礙於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惡意呢喃不便解開功法上的封印,岑雙隻能暫時用這個麵具應一下急了。
    說起來,這麵具還是當初在水月鏡花裏,小荷借著中秋夜宴的名頭送給他的見麵禮,那時對方有求於他,便在小骨頭的指導下弄出了這麽個東西,小骨頭麽,本就是岑雙的仙骨,最知道如何引起他的注意,所以這成功引起岑雙注意的麵具,便在之後被他順勢帶了出來。
    不過那時他倒是沒想到這鳳凰麵具能在今日用上。
    木門吱呀打開,寒風迎麵而來,岑雙不自覺地拉了拉鬥篷,快步從木階上跨了下去,踩在雪地上時,又拉了一下衣物。
    雪相君所居住的木屋統共有三層,岑雙便被安置在二樓。
    隻不過,一開始他見二樓居室中的物品一應俱全,還以為是自己把人家的臥室給霸占了,直到岑雙幾度透過窗戶看見對方踩著木梯走向頂樓,而對方又始終不曾提出要給自己換房間,才猜測自己住的地方,大抵是對方根據頂樓居室的樣子臨時複製出來的。
    當然事實是否如他所料,岑雙並沒有去驗證,盡管他心中的確好奇,可基本的禮數他還是懂得的,人家雪相君好心救他一命,他若在人家的地盤胡亂翻看,那可就太不禮貌了,再說這種事,人家想不想讓他知道都不一定。
    而且對方作為七君之一,所居住的地方怎麽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眼下岑雙可是一滴法力都不剩下,若是不小心觸動了什麽陣法封印的,隻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所以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魔淵,盡早恢複法力。
    他沒有去觸碰周圍的柵欄,踏踏實實沿著雪路走了出去,柵欄之外,是一片不高不低的筆挺鬆木,青綠的針葉上覆了一層潔淨雪色,林中數條蜿蜒雪路,岑雙按照在窗口看見的雪靈湖方向,選了最左側那條,袖手走了一陣,便瞧見一座水榭。
    水榭遠在小鬆林外,築於雪靈湖邊,立於水榭之上,回首看是天地雪裹一點青,舉目看如白紙上書墨一點,垂眸看時,見銀白湖泊,水波蕩漾,
    卻看不到任何倒影,也窺不見水中具體情形,反而看得久了,猛一陣頭暈眼花。
    岑雙閉了閉眼,又抬手將麵具摘下來塞到袖子裏,揉了揉額頭,等那陣眩暈過去,才邁著步子走上蜿蜒曲折的水上回廊,朝著湖心的“墨點”走去。
    可惜回廊走到盡頭,也沒能抵達目的地,隻得站在又一座水榭上,遠眺宛如墨點般的湖心小島。
    好在那位雪靈湖主似乎預料到了岑雙會來找他辭行,所以早早備上了一艘小船,還喚了此地生靈前來為他撐船。
    不知誕生於魔淵的生靈是否都是一個樣子,但就岑雙目前所見到的三種,都是麵前這樣的炸毛圓球。
    隻不過,球球是煤炭一樣的黑球,雙耳像極了白羆的耳朵,還有一條透明短胖染了些許墨點的尾巴;暮幸則是淺淡的灰色,耳朵肖似狐耳,以及一條同樣透明短胖,但帶著灰點的尾巴;至於麵前這個,則是如此地湖泊一樣的銀白,耳朵像小鹿,頭頂還生了一雙嫩芽似的小角,它沒有尾巴,卻有一對透明中透出點點銀白的小翅膀。
    銀白的圓球趴在船頭眼巴巴看了岑雙一會兒,透明的小翅膀便隱約透出些粉色,等岑雙上了小船後,那一雙小翅膀紅得幾乎維持不住透明的樣子了,連忙轉過身去,扇動小翅膀飛至半空,駕著小船朝湖心小島駛去。
    也不知這些炸毛圓球是不是有獨特的聯係方式,所以在乘船這一過程中,白球一個接一個地出現,無聲跟在小船後麵,隔著一定距離“悄悄”觀察著岑雙,且在岑雙回頭莞爾一笑時,翅膀“唰”地變成了粉色。
    無比整齊。
    岑雙微笑著收回視線,並沒有去管身後那一串小尾巴,對於這串尾巴,他也沒有太多想法,非要說有點什麽,那便是雪相君似乎說過,他自幼生長在雪靈湖,那麽這是否意味著,對方也是這群銀白圓球中的一員
    可惜七君的真實身份從被授予七相法寶那一日起,便成了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所以除了雪相君本人外,無人知曉他的真實過往,哪怕是雪靈湖這群與他朝夕相處的銀白圓球。
    雖然岑雙也無法肯定,但隻要一想到高潔清雅的雪相君,其原形可能是短胖炸毛的絨球
    未及多想,小船已然靠岸。尚未上島,便聽得縷縷琴音。
    自遠處傳來的琴聲與這裏的環境極為相稱,透著些在浩瀚湖泊上獨乘一舟的孤冷,亦如站在水榭上眺望孤島時給人的蕭瑟之感,又像是大雪紛飛中孤獨跋涉的人,在遇見點著燭火的小屋後的刹那欣喜,卻發現小屋不過是海市蜃樓時的無限悵惘。
    岑雙側耳聽了一陣,便微笑著上了岸,回身對渡他一程的生靈禮節性地拱了下手,那白毛圓球也在此時化出人形,乃是一位著白裙的妙齡少女,水靈靈的大眼睛悄然瞧了岑雙一眼,很快收了回去,怯生生行了一禮,轉眼消失在岑雙眼前。
    岑雙將手重新放回袖中,揣著手原地站了一會兒,等明確了琴音傳來的方向後,才重新邁開腳步。
    小島隻是被湖泊襯得渺小
    ,實際上走起來,卻是漫長得很,在失了修為的情況下,岑雙隻能一步一個腳印,走了大約兩個時辰,才順著琴聲尋到那個席地而坐的白色身影。
    琴音還在繼續,岑雙便沒有上前打擾,袖中的指頭隨著節奏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手背,待一曲終了,前方的人十指平放,才朝前走了數步,含笑道“相君似乎有什麽心事”
    雪相君沒有出聲,像是默認了岑雙的話。
    岑雙已然來到他的身側,遙看水天一色之際,感慨道“江上清風,山間明月,竟彈出了殺伐之氣予我之物非我所求,我之所求非我之物,看來相君的心事,不淺啊。”
    雪相君按在琴弦上的手收了回來,不答反問“公子法力尚未恢複,便要離開了”
    “是時候了,”岑雙側頭看向他,微微笑道,“又要勞煩相君助我一次。”
    雪相君微微頷首,將手套摘了下來,但那一雙手並沒有直接暴露在岑雙眼前,而是像籠了一層迷霧,隨著他十指撥弄琴弦的動作,連帶部分琴身都被迷霧遮擋了。
    岑雙的視線在那雙被遮掩的手上停了停,旋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轉而看著前方隨著琴音響起而開始旋轉的湖水,就這麽看了一會兒,他突然道“我有一個朋友,他也有類似於相君這樣的心事。”
    見雪相君一言不發,岑雙側頭笑道“也許是在下唐突,也許隻是巧合,可方才聽到相君的琴音,在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我那位心有所屬的友人。”
    雖然他從來沒有聽過清音仙君彈琴,但從他聽到那一陣琴聲開始,識海中便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仙君對自己說他有一位心上人,且心上人不喜歡他的畫麵,當時仙君給他的感覺,與方才琴聲流露出的情緒,即使不能說如出一轍,也像足了七成。
    所以他才猜測,這位雪相君十有八九,也是有個心上人的,而且和清音仙君一樣,那位“心上人”應當也是個求不得又放不下的存在,隻是不知,那人是魔淵裏的,還是這段時間在外麵遇到的了
    岑雙唇角微微彎著,說了那一句後便不再言語,就這麽耐心等待著,直等到濃密的迷霧將湖泊籠罩,一塊塊碎冰憑空浮現,於湖麵聚攏拚湊之際,才等到對方的回應。
    對方道“公子說的友人,便是自己麽”
    雪相君的語氣極淡,淡得讓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緒,岑雙也的確分辨不出,因為他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句砸得暈頭轉向,笑容都僵在臉上,無意識道“啊”
    碎冰越發完整,一座冰雪凝成的橋梁破開迷霧,向著迷霧之外迅速延伸,一眼望不到頭。
    大抵是岑雙的茫然太過明顯,即使雪相君沒有看他,都能察覺到他身上溢出的情緒,所以靜了片刻,解釋道“你昏睡之後,一直在叫一個名字。”
    岑雙不明覺厲,當即在自己一眾不死不休的老對手裏回憶了一遍,連混沌荒原那些個刺頭都沒放過,還是把握不住自己究竟最看不慣誰,感覺到每個人在他這裏都是一樣的看不慣後,便停止回憶,虛
    心請教道“什麽名字”
    雪相君道“鳳泱。”
    “”
    冰橋已然築成,但維係著橋梁的琴音還不能停止15,所以雪相君仍然維持著一開始的動作,連“側頭去看一眼岑雙反應”這樣的舉動都不曾有。
    直到他聽到岑雙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不是,你哈哈哈你以為哈哈哈哈你以為鳳泱太子是我的什麽人啊哈哈哈哈”
    雪相君被他笑得微愣,抬起頭時,剛好見人笑得前仰後合,好半響才緩過來,擦了擦眼角,又從袖中拿出一副麵具,不慌不忙地扣在臉上,隨後邁開腳步,踏上了那一座冰雪橋梁。
    大約行了數十步,岑雙忽然頓住,側身看了過來,似笑非笑地道“相君此去人間,大約沒有見過天後娘娘罷,若是相君見過天後,又仔細對比過鳳泱太子與在下的眼睛,便能明白那位殿下與我究竟是什麽關係了。”
    雪相君大抵還在愣神,所以遲遲不曾應答,岑雙也不等他回答,徐徐一笑,溫聲道“青山不改水長流,雪相君,後會有期。”
    話音落下,人影也徹底消失在迷霧之中。
    岑雙覺得自己沒有在迷霧中走多久,那陣琴音便消失了,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冰雪長橋也消失不見,雖然周圍的迷霧並沒有徹底散去,但他知道,他現在站著的地方已經不是魔淵,而是天上人間與無上魔淵的交界地臨壍。
    岑雙原地觀察片刻,便將戴著竹葉青的那隻手抬了起來,隨後,漫不經心地將手環卸下一半。
    刹那間,盤踞於靈台中的青焰立時躁動起來,其中一部分更是失控得竄了出來,四肢百骸遊走過一遍,再猛地紮進元神之中
    烈火焚燒的滋味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但岑雙除了麵色比之前更為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外,也無更多異樣了。
    他甚至還能在這樣的痛疼中,理智而清晰地確認了一件事果然,隻要出了魔淵,不管他再怎麽造,那些呢喃碎語都無法再找上他。
    所以,無上魔淵是他和那些呢喃的“橋梁”可魔淵為什麽能成為這樣的“橋梁”那些呢喃又是誰傳過來的為什麽岑雙能聽到這些呢喃難道和千年前他墜入熔爐的經曆有關還有他如意袋裏的那個蛋
    太多的困惑縈繞在岑雙心間,而這些困惑,似乎隻有在魔淵才能得到答案,但岑雙短時間內是肯定不會輕易再踏足魔淵了,畢竟,就算不提那些纏著他不放的惡意呢喃,那幾位在魔淵呼風喚雨的叛變相君,眼下也已經被他得罪了個遍。
    惹不起,惹不起。
    想到這裏,岑雙便打算將手環徹底卸下,想要在那幾個相君察覺到他已經離開魔淵,從而趕來追殺他之前,多恢複兩成法力。
    可就在他的指頭搭上手腕之際,眼前的迷霧忽然散開大半,右側也有什麽東西猛地朝他撲來,岑雙的法力才恢複了指甲蓋那麽一點,即使察覺到了,也根本閃躲不開,被那東西撲了個滿懷,連累他原本要拆手環的動作,反倒按著向內一壓,把手環牢牢扣緊了。
    對方不止撲他,還抱著他的頭嗚嗚咽咽胡亂叫喚“賢弟真的是你啊方才殿下還問我那個人是不是你,我特意過來確認,沒想到當真是你嚇死為兄了你知不知道,還好還好,你出來了便好,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岑雙扯著嘴角將他從自己身上扯下來,製止他還要和自己抱頭痛哭的動作,語重心長道“勞賢侄擔憂,我的不是,說起來,賢侄怎麽也過來了,你之前不是說,等看完仙道大會,要去梅雪宮那邊轉轉麽”
    江笑嚴肅著一張臉,沉聲道“賢弟如此說,未免太看輕為兄了,你出了這樣大的事,我還能去哪裏轉至於我為什麽在這裏這事說來話長,總之得感謝太子殿下,若非他願意捎我一程,以我如今的修為,確實是過不來的。”
    岑雙頓了頓,笑問“鳳泱太子竟也過來了”
    江笑點點頭,往邊上邁開一步,指著身後道“是啊,喏,殿下就在那裏,他挺擔心你的。”
    遠處的迷霧已被法術徹底驅散,鳳泱太子也早就施法完畢,但他的腳卻像是在地麵生根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岑雙看了過去,他才朝這邊走了兩步,很快,又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