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紅塵舊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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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離開後,岑雙繼續將注意力放到陷入昏迷的衣衣身上。
與此同時,他也在觀察衣衣周圍的人,試圖找出究竟是誰暗算的衣衣,又是誰在暗中相護,又或者,那個讓衣衣昏迷不醒的人,與在衣衣周圍設下結界,防止衣衣被發狂的凡人誤傷的人,本就是同一個人。
其實這事他一直覺得蹊蹺,當年他在仙人下凡之前,幾乎將水芸城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衣衣,衣衣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連點氣息都不曾留下,但要說衣衣被徹底殺死在了水芸城,他是不相信的,因為衣衣和莫詢不一樣。
後者肉體凡胎,其天賦在普通人中也隻能說中上,麵對妖魂香這種讓凡人十死無生的毒物,想活下來才是不可能的事;
衣衣卻擁有連岑雙都沒摸清的底牌,即使她當時的法力與莫詢相差無幾,但她對陣法的感悟,不輸妖王的肉身,因遺忘過去而沒有特別強烈的愛恨,而不會被妖魂香輕易操控的體質,最差都能讓她憑著最後一口氣逃出水芸城。
無論這些推測是否屬實,岑雙都堅信衣衣一定活著。
她一定還活著。
但今時不同往日,自岑雙從混沌荒原歸來後,覺得他該死的仙人想除掉他,憎恨他的妖怪日日詛咒他,天上人間想他死的人不知凡幾,哪怕他再想去尋找衣衣,都不能輕舉妄動,一旦讓那些人知道他的弱點與軟肋,隻會害了衣衣而已。
與其如此,不如打開名氣,讓衣衣主動來尋他。盡管十多年下來,他始終沒有等到記憶中的少女,可他還是覺得,她沒有死。
隻是按照岑雙所想,衣衣當年雖然也中了妖魂香,卻沒有完全入魘,而凶手因為一直在暗中跟著莫詢和他,沒來得及針對衣衣,讓衣衣半是渾噩半是清醒地逃了出去。可他如今看著倒地不起的衣衣,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事實與他所推測的出入極大。
衣衣完全陷入魘境了。
即使遺忘了那些她曾與岑雙說起的過往,衣衣還是生出了新的執念,那些執念在夢魘中化為她最恐懼的一麵,讓她雙目空洞,緩慢垂下兩道血淚,即將發作時,才被暗中之人擊暈了過去,緊接著,一道結界將她包裹在內,既是限製她,也是保護她。
中了妖魂香的人,其各方麵狀態都遠勝平常,所以衣衣被擊暈後,很快又“醒”了過來,狂亂地撕扯著困住她的結界,好幾次都撕開了個大口子,又被暗中的人及時修補,等衣衣折騰累了,才又打暈了她。
這回暗中之人似乎做足了準備,不再給衣衣醒轉過來的機會,結界散去的同時,水流一樣的黃沙自地下湧出,頃刻間便將衣衣淹沒在其中,等黃沙重回地底,原本衣衣躺著的地方,已然空無一人。
衣衣就這麽消失了,而帶走衣衣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現身。也可能那人早就出現過,隻是太會偽裝,或是隱匿了身形與氣息,讓旁人一時察覺不到,在這個隻是神器推演出來的場景裏,縱使岑雙有百般手段,也作用不到那個千年前將衣衣帶走的
人身上。
好在也不算一無所獲。
黃沙來去匆匆,終有痕跡留下,盡管很快消散在血雨腥風裏,但岑雙還是將之記了下來。
他緩緩起身,打眼一看,便見到越來越多的凡人被打成重傷,摔在地上動彈不得,下一刻,這些人又被鐵器拍得更遠,直至徹底咽氣。城中屍體越來越多,凡人們自相殘殺的舉動仍未停止。
岑雙比任何人都清楚,直到滿城凡人死得一個不剩,這場殺戮才會徹底落下帷幕。
他收斂目光,調轉方向,朝城主府縱身一躍。
大約是被熟悉的畫麵勾起了埋藏最深的回憶,即使岑雙還沒有趕到城主府,沒有親眼重溫那一段過往,但那些發生在他與莫詢身上的畫麵,還是不受控製地湧現在他識海。
當時他因為好奇不遠不近地跟在莫詢身後,眼見莫詢直直進了城主府,心道果然沒錯,他果真是看上了城主府的公子,便想著回去拉衣衣一起過來圍觀,誰知眼前的景象竟一點點變了。
起先是置身無邊烈焰,幽暗的火苗舔舐著岑雙每一寸肌膚,冷熱交替、劇烈的痛疼讓他精神恍惚,模糊的視線中,一道梨花一樣潔白的身影映入他眼簾,岑雙心下一喜,什麽都忘了,連忙喚道“哥哥太子哥哥我在這裏”
可那道身影卻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背對著他,漸行漸遠。
他害怕,又慌亂,加大音量道“太子哥哥你要去哪為什麽不來救我我是念兒啊”
那道身影仍是對他視而不見。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岑雙霍然站了起來,踏過烈焰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猛地往回一拉,質問道“你憑什麽不救我憑什麽要你來決定我的生死你又憑什麽將我丟到這裏”
話音驟止。
是啊。
岑雙想起來了,壓根就不是別的什麽人將他推入火海,是他的“太子哥哥”,親手封印了他的仙骨,將他丟入魔淵的熔爐。
他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記悶棍,指頭重重抖了下,猛地甩開了手裏的袖子,也在此時,那個被他扯了一下的人緩緩回過頭,朝他看了過來。
卻不是那個人。
岑雙瞪大了眼睛。
周圍的景象不知什麽時候又變了,漫無邊際的幽火被繚繞的雲煙取代,猙獰的火勢變成了居高臨下的仙人,一個個的交頭接耳,對他指指點點,而他眼前的人著一身玄金華服,手握一把長刀,刀尖直指他的麵門,聲音冷若冰霜“岑雙,你居然還敢回來”
岑雙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下意識捂住耳朵,可那聲音無孔不入,像是從四麵八方響起,又像是他元神深處的尖叫,一字一字地砸在識海裏“岑雙,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心軟留下了你,還把你當弟弟看待,像你這樣的野種,也配高攀天宮,高攀我
“當年就應該放任那幾個仙君將你擠兌下去,也免得讓你生出你對我們很重要的錯覺,這樣的錯覺,竟能讓你覺得,你能和小嬈
比,笑話,你事事都喜歡和她比,也不想想你配不配,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宮公主,父帝母後承認的掌上明珠,你是什麽
“這五百年,你就沒有哪一刻真正忘記我們吧但是岑雙,我們從沒有想起過你,哪怕一時,哪怕片刻,所以當然不會想起要來看你,你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不要說了”岑雙鬆開了耳朵,凶惡地瞪著他,仿佛要吃人一般,向他吼道“我讓你不要再說了”
“你以為隨便認個哥哥,再認個妹妹,就能彌補我們不認你的遺憾,就會有人看重你,待你好了”鳳泱嘴角一勾,諷刺道,“那是他們不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等他們知道,你居然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想掐死的時候,他們就會變得像我一樣,害怕你,厭惡你,明白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對你好”
“我讓你閉嘴啊啊啊”尾音還在嘴裏,拳頭已經轟了過去,在一眾仙人訝異恐懼的視線中,岑雙那怨恨的情緒得到了詭異的滿足,身形快如閃電,一下就把鳳泱按在了地上,一拳接一拳地往對方身上砸去
鳳泱尋到時機,一把將他揮開,撿起掉在一旁的長刀,便不管不顧地朝他劈砍過來
卻在下一刻,被岑雙一腳踹倒在地,長刀也被奪了過去。岑雙舉著刀,眼睛裏迸出明顯的凶光,嘴角邪邪地扯開,宣告一般對腳下的人道“今日,我就要用你的刀,親手結果了你”
岑雙突然感覺哪裏不對勁。
我似乎打不過鳳泱,而鳳泱也不該這麽弱。
可你涅槃大成,鳳泱對你來說,就應該這麽弱。
這倒是沒錯。岑雙再次將手裏的刀舉起。
可我現在涅槃還未大成啊
可是鳳泱的本命神器,並非長刀啊
嘩啦記憶如水流衝開束縛,在他的識海中卷起層層浪花。
他終於在這個荒唐的夢境裏想起一切,明白了所有與現實對不上的地方。
像一麵鏡子被一拳轟碎,他的視線逐漸清晰,映入他眼簾的現實,是大片的血紅,是滿地的屍體,是不遠處,滿身刀痕,死不瞑目的蘭家二兄妹。
岑雙的識海“嗡”地響了一聲。他的世界一時是詭異的安靜,一時又變得特別吵鬧,讓他頭痛欲裂,遲遲反應不過來,直到腳下傳來一聲痛呼,他才猛地丟開手裏的長刀,往後撤了兩步,直到看清人了,才驚訝道“大哥抱歉,我剛剛”
刺啦
不曾料到,莫詢竟然二話不說,撿起岑雙掉下去的長刀劈了過來,就好像岑雙不是他的二弟,而是什麽生死仇敵似的。
岑雙雖然頭痛,可好歹是清醒了,當然不可能再對莫詢動手,他一邊閃避,一邊不斷呼喊莫詢的名字,與他說話,試圖將他喚醒,可惜始終沒什麽效果,正欲將莫詢綁起再做打算,忽而一道掌風自他後心襲來
岑雙的心思本來就都放在莫詢身上,這一掌來得這麽突然,他哪裏能完全躲掉,好懸沒有
被打中要害,隻暫時廢了他一條右臂。
果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岑雙憤而回頭,想看看究竟是哪個陰險小人在暗算他
哧
岑雙僵硬地扭過臉,先看了一眼被長刀洞穿的胸膛,接著看向一臉痛恨之色的莫詢,艱難而不可置信地喚他“大哥”
莫詢的眼眸顫了一顫,他忽而鬆手,雙手抱頭,連連低吼出聲,嚇得岑雙不敢再刺激他,連忙自己把刀拔了出來,顧不上處理傷口,走過去將左手按在他肩上,道“大哥,你醒了嗎”
大抵聽到了他的聲音,莫詢輕輕將頭抬起,眼中一半混沌,一半清明。
沒等岑雙鬆一口氣,就聽見莫詢問道“是我傷的你”轉過頭,看著滿地死因分明的凡人,又問“這些人,也都是我殺的”
岑雙張了張嘴,卻是無話。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我明明殺的是妖怪,是披著人皮的妖怪,他們凶神惡煞,撕開一身人皮就開始吃人,就像當年吃我師父一樣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變成人呢”他用力地捶打起了腦袋,慘聲大叫,“我怎麽會殺人啊”
那時岑雙見他那般模樣,原本就抽痛的腦袋也跟著慌張了起來,毫無千年後於冥府拿棒槌敲昏江笑時的淡定,竟是讓莫詢發了瘋一樣跑開了,盡管他慢半拍地追了上去,可到底是慢了,之後的每一步,就像在走迷宮一樣,明明每條路他都熟悉,可每條路都會回到原地。
等他終於破開迷障,就看到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莫詢拿著一把不知從何處撿來的利器,正一點點地切割著自己的脖子
被岑雙強行止住動作後,莫詢卻露出比岑雙還著急的表情,他慌亂道“二弟,你沒事吧二弟呢二弟怎麽樣了,那些妖怪有沒有不是妖怪啊。”
他雙目忽然放空,呼吸有進無出,聲音極低極低“可明明,二弟,我看到你和二弟被關在一個地方,有好多妖怪,在折磨你們,我要救你們出來,我要將你們都帶回來,我怎麽就殺人了”
岑雙道“大哥,你別說話了,別說了我要怎麽救你,我要怎麽救你啊”
莫詢被他問得一愣,從七竅湧出的鮮血模糊了他一整張臉,他搭在岑雙手臂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大抵是人之將死,終於得一清醒,莫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原本是要找出那個在暗中操控他們自相殘殺的人,隻是他太弱小了,以為是在救人,以為是在報仇,不過蜉蝣撼樹,自己殺了自己,還讓二弟給看到了。
莫詢緩緩笑了一下,笑容牽扯傷口,一身的血色便又加深了,他的手落在岑雙的嘴角,輕輕往上扯了一下,嘴唇一張一合,已經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岑雙卻是看懂了,他說“別難過,二弟,我殺了人,合該以命抵命,何況肉身雖死,元神卻還在,等來世,我們還做兄弟,好不好
“我會一直等著你們來找我,所以,不
要死二弟,不要怨恨,不要報仇,不要走邪路,要,要永遠笑”
那隻手再無一點力氣,徹底跌落在地。
於是岑雙終於意識到,他原來一點都不強。
他好弱,好弱。
弱小到救不了水芸城,救不了莫詢,更救不了他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控的痛苦尖叫響徹水芸城時,一隻手忽然捂上了千年後的岑雙的眼睛,眼前的慘烈景象被黑暗覆蓋,熟悉的藥草清香驅散了他周圍的血腥之氣,冷香的主人亦在他耳畔低語,道“別看。”
原本要掙脫的動作便頓在那裏,岑雙緩緩閉上雙眼,片刻,忽地轉過身,一下撲到毫無準備的人身上,將頭深深埋入對方脖頸,沒一會兒,就將對方的衣領打濕了。
清音抬起手,遲疑片刻,還是落在了他的脊背,一下一下輕柔安撫。
衣衣失蹤,莫詢身死,岑雙崩潰之際,幕後的神秘人喬裝改扮,在一眾妖邪的簇擁下徐徐行至台前,他對岑雙說著很多奇怪的,讓人雲裏霧裏的話,最後還以莫詢的元神為要挾,逼岑雙認下自立妖王、豢養妖邪,屠戮水芸城的罪名。
岑雙與清音默默聽著,聽了一會兒,埋在後者頭發絲裏的岑雙悶悶開口“清音,我是不是錯得離譜”
盡管他說得這樣沒頭沒腦,清音仍是耐心作答“你沒錯。”
岑雙道“可是他們都說我錯了。”
清音自然不知他口中的“他們”是誰,但這不妨礙他篤定道“那是他們的問題,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沒資格評判你。”
岑雙的腦袋動了一下。
沒等他再說什麽,自另一個方向響起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呃雖然明白不該當這麽沒眼色的人,但是,尊主,仙官大人,可否等會兒再抱,罪魁禍首要帶著尊主義兄的元神跑路了,我們還不追嗎”
岑雙與清音齊齊頓了一下。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