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罪業桃苑 身後三千桃花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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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因為先前哭得太狠被淚糊了眼,還是山霧實在太大,饒是她睜大了眼,仍隻能依稀瞅見個輪廓。
    她不由想起幼年時聽過的一則鬼故事要是在山林裏遇到那種怎麽瞧都瞧不清的影子,定是山鬼變成的幻影,絕對不能與之對視。
    可寂寂長夜,這是唯一一盞向她亮起的燈。
    便是鬼,又有何妨
    柳扶微吸了一下鼻子“嗯,我迷路了你可是”
    話未說完,她發覺自己的淚正剝離臉頰,如珠玉那般一顆顆飄起,其中一滴更“啪”一聲濺到那人臉上。
    “”兩人皆默。
    “這裏的風太大了。”柳扶微自知又是這換過命的軀殼在作祟,趕緊拿袖子拂幹淚痕,“先生可是神廟的高僧我自天門而來,尋不到進廟的路,可否勞煩您帶我走一程”
    “在下並非僧人,隻是神廟中的修行者”又是一刹短暫的沉默“姑娘說,你自天門而來,敢問行了多久的路”
    何故這麽問莫非,這神廟的規矩是根據人攀山的時間來決定能否進廟
    她見他話中透著遲疑,不由打疊精神道“我也不太記得有多久主要是我受了腿傷,每走一步便疼痛難耐,也許沒有走多久,卻自覺走了許久,又或許真是走了許久”
    答一串等於沒答,要是糊弄也能成名成家,她柳扶微一定是個大家。
    隻是對方聽說她受了傷,燈籠探近,“傷到何處我這兒有藥草,若隻是傷筋,敷過後應很快見效。”
    哈這是寧可就地治療也不願捎她進廟的架勢
    “好像是摔著骨頭了呀”
    她尚沒來得及發揮一把“可憐兮兮”,驟聞一聲鳴啼,一道黑影自後頭突然躥來,驚得她汗毛倒豎,捧頭閃避,奈何那影子非要圍著她轉圈,那僧袍男子當即叱道“阿眼,她並非山鬼,停下”
    說停還真停了,卻堪堪停在了她高抬的右臂上,又聽他喝道“回來。”
    那叫“阿眼”的不明物嗷了一聲,偏偏跟狗皮膏藥似的扒著她巋然不動,她收不回胳膊,不得壯著膽子瞄了一眼,“咦,是你”
    他愣住,“姑娘認識它”
    “認識的呀。”
    這不就是顧盼抓的那隻鷂麽此鷂的翅羽黑白交錯,有如墨彩,原本就極好辨認,加之右翼那道鞭痕,她自是一眼辨出“它之前被人拿鏈條栓著當風箏放,我實在看不過眼,就悄悄把它給放了沒想到,它竟是神廟的神鳥啊。”
    這句,倒是不折不扣的大實話。黑翅鷂也配合著扇了扇翅膀,是表達親近之意。
    “它非神鳥,是我養的一隻鷂,不大聽話,總愛出門亂跑。”得知她是鷂兒的救命恩人,僧袍男子前頭的防備頓時收攏大半,又喚了一聲“阿眼”,黑翅鷂依依不舍飛離,他道“夜深露重,若姑娘不嫌棄,不妨來寒舍暫住一夜,在下略通醫理,可為姑娘瞧一瞧傷勢。”
    “不嫌棄不嫌棄。” 言罷起身,一用勁膝蓋就傳來刺痛,遂撲通坐了回去。
    她正待向他討根竹杖,但看他往前邁了一步,“姑娘若不介意,我背你。”
    “呃不、不介意。”
    這才瞧清他背著個竹簍,他從中取出一對攀上所用的竹編護具,他套於雙肘上,隨即將燈籠探向前“勞煩姑娘提燈。”
    她怔了怔,才接過他就背過身,彎下腰,見她未動,又稍稍屈膝。
    她單手搭上他的肩,正猶豫著要如何伏上去,他倏然起身,便將她背了起來。
    “扶好了麽”他問。
    “嗯。”
    原本她還不知他為何背個人還要戴護具,此刻方才意識到他的用意那套在肘上的護具恰是托她雙腿之處,畢竟是陌生男女,這麽一來也確實避免了尷尬。
    其實生死攸關,她滿心隻想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原也不介懷這個,又想他既自稱是神廟的修行者,行事應與出家人一般無異,莞爾之際稍直起背,盡量減少肢體上的接觸麵。
    天幕如墨,夜霧如煙。
    他著一身寬袍,遠看時略覺單薄,此刻搭著他的肩,又覺得比想象中寬厚,也更高。隻是這個視角仍然看不到他的臉,隔著單衣,溫度若有若無傳到掌心,柳扶微總算安下心不是鬼,想起他對黑翅鷂說的話,她問“你剛懷疑我是山鬼”
    “抱歉,因為這兒通常不會有人,我也許久沒見過人了,以為阿眼是錯將姑娘認成山鬼,望你勿怪。”
    “不怪你,我也差些以為你是山鬼呢。”她看向高飛於側的黑翅鷂,“它叫阿眼,是眼睛的眼”
    他微感詫異,“姑娘如何猜到的”
    “這很難猜麽它眼睛這麽好看,換做是我,也喚它阿眼。”才不,換作是她,肯定叫她阿金阿銀阿財阿寶什麽的。
    這種套近乎的招數屢試不爽,他嗯了一聲“阿眼生性頑劣,總愛亂出門,若非姑娘相救,隻怕我也不知它去了哪兒方才你說它被人拿鏈條栓著,不知是何人”
    “是個長安閨秀,名叫顧盼。怎麽,你莫不是要找她報仇”
    他搖了搖頭,居然沒再繼續這一茬,隻問“姑娘也是長安人”
    “嗯,是啊。”
    “你既家住長安,為何會來此,又是如何進的天門”
    唔他怎麽這麽關心她的來路
    方才也是,一上來就問她行了多久,仿佛是想透過她的話來判斷什麽似的。
    該說實話麽
    哪怕現在,她對於自己是如何從天門那頭躥來依舊一無所知。神廟向天下有緣人敞開大門,是何緣法從無說法,可若不是這位僧袍青年的出現,隻怕她今夜就要命喪黃泉,無論怎麽看,這也不該是神廟的待客之道吧可她要不是有緣人,又是什麽呢
    她一時拿捏不準他想知道什麽,自不敢貿貿然回答,道“是你家阿眼帶我進來的呀。我在天門時看到它化身成門上的雕塑,隻多瞧了兩眼,不知怎麽的便走了進來。”
    感受到他步履一頓,她問“怎麽了”
    他瞪了阿眼一眼,語氣頗有點無可奈何,“沒。”
    顯然有什麽。
    柳扶微身子微微往前一傾“聽你口音也是長安人你怎麽會來神廟修行的呀”
    他緘默了一下,“因緣際會。”
    看來是不便多說。
    盡管未見得這位僧袍男子的全貌,單看此人談吐行事溫煦從容,她難免想他既是修行者,不知修到了何種程度,有沒有可能救得了自己一命
    “尋常人連神廟一隅都邁不進、窺不得,先生得以在此修行,定修得了一身本領啦。”
    他歎了聲“慚愧”,道“我在此山住了不過兩年,平日裏除了澆花種樹、清掃樓階外,並未修得其他本事。”
    柳扶微笑了笑,“那敢情好,我聽聞佛修最講究修戒、修定、修慧,欲修禪定,需得先掃除一身紅塵煙火氣,你師父若不是對你寄予厚望,又豈會如此苦心安排”
    他聽了這句,微微側首道“姑娘所言極是。”
    這種“見商說句恭喜發財,見官道聲青雲直上”的話她要願意說可以說一籮筐,但此時她關注點不在這兒,而是“傳聞都說神廟可通天神、驅地鬼,想必你拜的師父也是位神通廣大的得道高僧吧”
    “師父若聽你這麽說,怕是要向佛祖多敲半宿木魚了。”他破天荒說了句玩笑話,又很快搖頭,“不過,我也有快兩年未見到他老人家了。”
    柳扶微驚詫“兩年他老人家是閉關了麽”
    他不答,兀自低著頭拾級而上,柳扶微暗忖他不會隻是個不受器重的掃地僧吧
    她問“先生方才說許久沒見過人,不會連同門師兄弟或是師叔師伯都見不著吧”
    “我還不是神廟的入門弟子”
    語意不無落寞,柳扶微聽了更落寞搞半天連僧啥都不是,就是個純掃地的
    倒不是她歧視掃地的,隻是袖羅教主給她的期限就剩這一晚了,天亮之前不找人將她體內心種拔除,真的會神形俱滅的。
    實在不行,索性就把種子種到神廟裏去算了。
    這般想,柳扶微自己先嚇了一跳若真讓袖羅教這般闖進神廟、奪得天書,不知會惹來多大血雨腥風
    念頭一起,偏生是想掐又難以掐滅,她又忍不住自我反駁我都要死了,還管什麽後患不後患的這偌大神廟不也沒管我死活麽
    她內心正一番天人交戰,忽然,僧袍男子猛一頓足,晃得她險些摔下去。
    “怎麽”
    “噓”他示意她噤聲。
    隻見前方山路出現一簇淡淡的青綠色,繼而一簇生一簇,伴隨著細細的哭聲、笑聲半流質地蜿蜒而來,瞬間降遊蕩在周遭的山霧耀出了一片陰森。
    柳扶微的瞳孔因恐懼縮成了一個點是鬼火
    那重重濃霧中飄來一道道人影,維持著他們死前的那一幕緩緩而來,有吊死的、有胸膛熾黑如鍋底的、有腹部不斷流淌黑血的十歲那年,她從破廟裏逃出時也曾見過這般可怖的光景不,那年她隻見鬼火而不見人影,但眼前四麵八方、成群結隊湧來的,都是實打實的陰魂
    她嚇到了極致,手軟到連肩頭都握不住,即將下滑時,他雙臂往後一抄,穩穩托住,道“不必慌,你閉上雙眼,我帶你過去。”
    他的聲音沉穩,無端給人一種信任感。她依言閉眼,又聽他道“靠近些。”
    尚未反應過來“靠近些”是怎麽個近法,就感覺到身下人忽一個大跨步,竟是淩空躍起這下是真顧不上什麽男女之嫌了,她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在天旋地轉中感覺到一股涼颼颼的風鋪天蓋地而來。
    “是靈氣好多的靈氣我要靈氣”
    “別搶,一人分一點”
    起先,這些鬼魂頻頻擦肩,話語聲東一頭、西一頭的在耳畔炸開,她當悚然到頭皮發麻,拚命咬唇才能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然而,那雙手承托得分外穩當,不論那些聲音是哭嚎、恐嚇還是誘惑,他皆巋然不動,幾度騰移挪轉皆未讓她離過自己後背分毫,一旦適應了這種忽起忽落的懸空感,浮在周遭的陰風也不那麽刺骨了。
    甚至於竟還能分得出神聽那些玩意兒聊什麽。
    “呀,好俊的法師呀,你怎麽光救她,不救我們呢”
    “你們也不瞧瞧法師背上的小娘子生得是何等模樣,你又是何等模子”
    “大家都是一條道的,總歸是要臭了爛了,什麽模樣有差別我看這小娘子緊閉著眼,說不定沒有瞳仁,是個瞎子鬼哩”
    你們才瞎本姑娘的眼睛美得天下無雙好伐
    饒是驚懼之餘她仍惱得想罵人,又聽他道“他們是想誘你睜眼,別理會。”
    柳扶微當然謹記這點,不止閉眼,連呼吸都屏住。
    他喚了一聲阿眼,很快就聽到幾個山鬼很嗷嗷慘叫聲“死鳥,別琢老子頭發,本來就沒剩幾根”
    她撲哧笑了一聲,又緊緊閉嘴,他似有察覺“咳,不必憋氣,不看他們眼睛便是。”
    柳扶微不明白他是如何在這種情形下還維持著如沐春風的聲線,聽入耳中是起到了安神定心的作用哪怕他光逃不打顯然很不能打,她還是覺得,他的溫度仿佛能將一切阻隔在外,風邪難侵,神鬼莫近。
    直到嗚嗚咽咽的鬼哭狼嚎逐漸遠走,他穩穩落地“沒事了。姑娘,你還好麽”
    “能睜眼了麽”
    “可以。”
    燈籠早就掉沒了,天也黑,她自然什麽也看不到,“我們現在這是在哪兒”
    下一瞬,一道熒火倏地亮起,是點燃的火折子,入眼處是一雙瞳如琥珀色的眸。
    兩人均被這咫尺之距嚇了一跳,他迅速把臉別回去,“抱歉。”又道,“此處離我居所不遠了。”
    她“嗯”了一聲,想他背著人跑了這麽久肯定累壞了,“你先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無妨。”走出幾步,約莫怕她誤會“山鬼神出鬼沒,安全起見”
    被惡鬼包圍的場麵仍令人心有餘悸,她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柳扶微心裏其實有挺多不明白的,比如,他不是說他在神廟什麽也沒學,那方才的輕功是怎麽回事又比如,那些鬼說的“大家都是一條道的”是幾個意思
    稍作思量,還是揀了個不那麽唐突的問他“神廟的登雲梯不是登仙路麽,何以會有這麽多山鬼”
    “此處並非登雲梯。”
    “那是哪裏這不是天門之後的路麽”
    他再度默然。
    明明看不到他的神色,柳扶微還是覺察出來,他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可這句問話不是很平常嘛。
    須臾,他止步“到了。”
    石階的盡頭,可見山坳樹杪之間藏著一方牆垣,門板陳舊,別無修飾,唯一掛著一串風鈴,風拂過貌似也沒響。
    他先放她下來,摸鑰匙開鎖,她立於門下,方始看清上懸匾額字曰知愚齋。
    知愚知曉愚昧
    一般人給宅子取名,不是和風花雪月沾親帶故,就是自比人間仙境,頭一次見這種反其道而行的,很難不胡亂猜測。
    這時“吱呀”一聲門開了,他往後朝她遞了遞手,“那個”
    她道“不用扶,走兩步我還是行的。”
    言罷疾跨一步,還未邁過去,莫名讓空氣中的一股屏障彈退,他連忙扶住,解釋道“此處外人若要入內,需得經我許可。”
    她“啊”了一聲,尚未來得及問“要如何許可”,手腕忽地叫他一握,就這麽懵懵地被拉入門檻內。
    自是一觸即收,他輕言道“冒犯了。”
    她隻覺得新奇“原來要進你家門,還得你親手拉人,那要是來一堆人,你豈非忙得很”
    “不,不會有的。”
    實則柳扶微隻是隨口這麽一說,也沒太在意他的弦外之音,一進門周圍霎時間明亮了起來,她抬頭四顧,簡直懷疑是自己眼花。
    一門之隔,外頭的天如被墨雲遮蓋,壓抑的叫人喘不過氣,而眼前滿天星鬥像銀珠無數,閃熠在深藍色的夜幕上,圓月不染纖塵,目光順著灑下的清輝落在花瓣上,再往下,如點點火苗燒起胭脂雲,竟是一片桃花林。
    她自幼見過諸多風光,滿麵桃花不至少見多怪,但此情此境,堪稱一步地獄一步天堂,實在令人既驚且喜,一時轉過身“你這簡直”
    話音倏地一止,猝不及防的,她看清了他的真容。
    誠然,逃了這一路,一身淡白僧袍落了灰、也起了褶,袖口處還有些破損,半束的發還有些鬆散了,幾縷落在鬢角邊,說是形容狼狽也不為過。
    然而月色下,那一張清雅得不似真人的眉目,明明沒笑,投來的卻是一派從容和煦,實是讓人無法將他與“狼狽相”二字扯上半點幹係。
    身後三千桃花浪漫,遠不如眼前郎豔獨絕。
    本想誇一誇這兒如畫中仙境,隻看了這麽一眼,頓時覺得身後奇景成了普普通通的背景。
    他見她話說一半,問“簡直什麽”
    之前聽他聲音,猜想過他應是好看的,誰曾想能好看成這樣。
    以至說啥都得三思的她,下意識道“簡直就是普普通通。”
    “”
    “我不是說你的桃花林普通,我說的是你”
    “在下原就是個普通人。”他不以為意一笑,“姑娘稍候,我去取藥。”
    “”
    他好像誤會了什麽,且是她無法解釋的那種。
    柳扶微剛還在想也不知此人走的什麽運得以入神廟修行,此刻卻想神廟不愧是神廟,連個掃地的都生得如此好看,其他高僧不知得是多麽謫仙般的人物
    那顆絕望的心再度死灰複燃,加之星夜下的這一幕實在動人心魄,就忍不住望了又望。她半瘸著踱入桃苑,才見那樹梢之上垂著不少木牌,難怪清風徐來,可聞當啷磕撞之聲。
    花瓣隨風舞動,卻見林中一棵最旺的樹下立著一塊石碑,碑身白璧清越,光可鑒人,上刻古體字罪業林。
    柳扶微眉心一簇,又湊近了些,見石碑下方隱約也刻著兩列文字。
    第一列由隸書所篆四個字“未犯之罪”。
    至於第二列,光線不足看不甚清,看著不似漢文,她正要再湊近些,忽聽身後的人沉聲道“莫要碰那座碑”
    作者有話要說  長階之下,青燈一盞,是夢開始的地方。
    本章有很多小細節,如果之後再看回頭看,應會有更多體悟和答案
    寫這章時聽的bg是關大洲的江天曉,超適配,可食用
    然後,追文的小夥伴們如果覺得好看,請在評論區一定要大聲告訴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也讓囤文的小夥伴感受到你們的快樂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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