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同入心域 哥!你那‘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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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凜冽, 如泣如訴,雪屑顛簸於天地。
幾人抬頭望向踱出山洞,仰頭望天。
滾滾雲光猶如血色, 透出一股近乎詭異的慘淡,蔓延到一眼看不到邊的遠方。
“不、不至於吧”蘭遇一身汗都被風吹透了,不由打了個激靈說“冤有頭債有主,這狼妖就算是要報仇, 何必要拉這麽多人陪葬”
司照想起廟中青澤那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許, 毀天滅地, 才是他的目的。”
平靜得出乎意料的語調, 聽入耳中, 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是還是不是, 蘭遇真站不住了“那還愣著做什麽, 趕緊告訴那蠢掌門, 讓他們關了這什麽破陣啊。”
談靈瑟“天地熔爐一旦開啟, 強行熄滅必會毀此地脈。梅不虛他們心神已被控製, 又怎麽可能聽得進去”
蘭遇“那我們總不能就這麽乖乖等著被烤成人炙吧”
司照看向談靈瑟, 問“此地屏障若能消失片刻,可能施陣離開”
談靈瑟點頭。
司照思忖一瞬, 道“你們且藏身此處,留心屏障動向。”
眼看司照要走, 柳扶微道“不一起麽”
“不必。”
時間緊迫,司照終究沒多說什麽,足下一掠,疾步而去。
才行一小段路,聽到身後一陣窸窸窣窣腳踏雪地的脆響,在黑夜中分外清晰。見他們三人還是跟來, 他不覺佇立“誰讓你們跟來的。”
蘭遇一挺胸“我才沒跟你。”
三人中最慢的是柳扶微,雪漫過她的膝蓋,她凍得壓根直打哆嗦“你跑那麽快做什麽我還有話沒說完。”
“現在非談話的時機”
她勉強走到他的跟前,“魔種雖有傳播的可能,也有從屬關係。隻要能將戈望將軍體內的心魔摧毀,梅掌門他們也就不會受此控製了。”
“我知道。”
“殿下打算如何摧毀”
他沒答。
柳扶微鼓起勇氣,道“如果,我可以進入戈帥的心域,將魔種拔除呢”
承認自己能進心域時,無疑光速打“傀儡教主”的臉。
可橙心為她身陷囹圄,她總不能連自曝的勇氣也無吧。
“鬱濃教主曾以情根為戈帥縫心,她臨死前托我取回,這便是哈啾”揉揉鼻子,“便是鬱教主傳授法門的原因。”
司照神色比想象中平靜“所以呢”
“讓我去。”
“不可以。”
“為什麽”
“你說話半真半假,我不可能貿然將靈州安危托付於此。如果阿飛教主想選一個能掩護你的好幫手,你選錯了人。”
“”“教主”二字用得夠絕。
他偏回頭,這次放快腳步。
蘭遇“算啦寶。他自有他的成算。何況我哥這人決定的事誰都勸不成”
眼看他人要走遠,她故作大聲“還有一計,隻要我去告訴他們我就是阿飛,由我來說出熔爐陣的陰謀,不就好啦”
已經走出五步遠的司照身形一滯。
她嗅出了他的鬆動之意,朝更深的雪坑裏一踩“就這麽定了,殿下你去與青澤周旋,我去自首,以解靈州燃眉之急”
她終於如願看到太孫殿下回頭,朝往自己這兒走來。
他深吸一口氣道“不行。”
“為什麽不行”
“強熄熔爐陣代價太大,他們不會聽從。”
“可我本就是袖羅教主,去了也不算冤枉,不論可不可行,試試總是無妨的嘛”
他臉上終於變了色“柳扶微,你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後頭的蘭遇第一次看到涵養極高的表哥如此犯怒“哥你好好的,凶什麽人呀。”
她卻沒有被嚇著“殿下是不忍心我去送死啊”
他否認,“不是。”
“那就是忍心”
“”
“可見,殿下也不認同這種犧牲一人而救大家的做法嘛。”
此刻柳扶微臉凍得發白,眼窩也紅,但望來的一雙眼太過於明亮了。
司照意識到是自己又著了她的道。
天下第一惜命的小娘子,在她說出“願犧牲自己”時就該發現是在詐他了。
本不願帶她涉險,一想到那熔爐陣是為她而設,難以完全保持冷靜。
雪下得正緊。
濕雪不時蹭過臉頰、睫毛,司照卻無心去拂“柳小姐,我並沒有說我要犧牲自己。”
“殿下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阻止青澤麽”
柳扶微索性扯開帷帽,露出一雙帶著強勁兒的眼“如果殿下今日事敗,整個靈州毀於一旦,我一樣活不成。但至少,我可以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而不是在等待被拯救時等來死亡。若然殿下能夠成功,我為何不能和你在一起呢”
見他仍不肯鬆口,她又試著往裏加猛料“最多,殿下覺得我在扯後腿時把我棄了便是。”
說這話時她的語調帶著濃濃的鼻音,務必將無怨無悔、一派真誠拿捏得恰到好處。
她又往前邁步,生生絆了一跤,半個人陷入厚厚的雪堆中恰當好處跌到司照跟前。
慘兮兮到了這份上,司照不得不將她提溜起來,將她放到一塊石麵上。
雪粒沾滿她整身衣袍,他想要拂去,抬到一半複又放下。
是看到了她鎖骨下方的那一抹未褪的紅。
罷了。
司照撫了一下腕間的一葉菩提,“有一個條件。”
這回輪到她反應慢半拍,“嗯”
“不論發生任何事,不可擅自做主,意見不統一時,聽我的。”
“聽聽你的。”
柳扶微頓時雲散天明,心中得逞地想他知我是阿飛,還能這種楚楚可憐的把戲撬得,可見情絲繞還是很有用途的嘛。
司照不再看她,“我先去趟太極宮。”
她朝後邊兩人招手,“一起去。”
蘭遇眼都看直了。他與他表哥一路行來,自己一路上提出的要求不論是合理、不合理,表哥可是連一次都沒妥協過好麽
“哥你那我自巋然八風不動等你動的原則呢”
夜深如許,靈州城亦在酣睡之中。
赤紅的天色將護城河都染紅了,城樓上年輕的守衛麵露詫色,老兵倒是見怪不怪,說不彰峰方向而來,想必又是仙門的尊者啟了陣法道光以庇佑一方生民。
不過,這三更的梆聲未響,官道忽有幾人策馬而來,依稀可見他們戴襆頭、著公服,又聽其揚言開門。
宵禁時分,不論來者何人自當查問,小兵道“前方何人”
來人答“吾等奉諭查案,請速速放行。”
雖說“奉諭”,老兵依舊不敢擅自開門,問道“敢問尊駕是哪個衙門的”
喊話的隨行官側首低詢領頭者,片刻後上前,道“大理寺。”
穿過飛天回廊時,四方石雕神獸有如爐鼎四角,口噴炙火,而中央的太極宮的熾光直達天際,夜如白晝。
司照徑自步入其中,其餘三人齊齊矮身於欄柱後。蘭遇直喊乖乖“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都沒這麽豪橫的吧”
明明身處危境,談靈瑟竟流露出些許興奮“天地熔爐陣乃是由三十八重陣法焊連地脈所組成,說起來,和書中說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倒也有異曲同工。”
蘭遇一臉懵“說實話,我連地脈是什麽都”
柳扶微二臉懵“我也”
談靈瑟娓娓道來“人有筋脈,地有地脈,得地脈處,便如長安之下有龍穴。玄陽門洞天福地,在此修行,靈力尤盛。但在十七年前,靈州與周圍其他地域並無二致。”
柳扶微這回續上了前情“他們是借天書,改地脈”
談靈瑟點頭“近年玄陽門地脈總生阻滯,一直心存再召天書之心。”
柳扶微看了一眼纏滿繃帶的指尖,心道看來是梅不虛認出了脈望,才會有此論斷,我的這枚戒指當真能召喚出天書
蘭遇不關心這些細節,隻問“你是蒼老的傳人,天下陣法了然於胸,就沒有破陣之法”
談靈瑟“不是沒有。”
柳扶微吃驚扭頭。
談靈瑟“若能切斷地脈,也是個破壞之法。但此刻四處屏障,能飛出去的也隻有蒼蠅了,又如何去切斷外麵的地脈所以說,破陣的法子有,我們做不到。”
蘭遇不由嘖嘖稱奇“這種轟一聲就都一了百了的時刻,談右使還能如此淡定,真是令人佩服。”
“教主既然醒了,她自然有她的法子。”
柳扶微“”
“不是教主你說的麽任憑玄陽門捅破天,於你也不過是小小伎倆。”談靈瑟理所當然看向她家教主,又指了一下她的指尖,言語未盡之處是說神戒已歸,您也應該支棱起來了吧
蘭遇覺得有理“對哦,你那麽篤定讓我表哥帶你一起,定是心有成算吧”
“”那是救人心切,才想起進戈望心域這一招,哪有什麽成算
之前腦子沒毛病吧,居然和談靈瑟吹這種牛
司照已從空中回廊的盡頭踱來。
“守門的玄陽弟子皆已染了心魔。”他道。
如果連守門的都染上了,就更別說裏頭的人了。
青澤當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啊。
三更天。
戈平眼見戈望身體漸衰,又一次問“梅掌門何時救我父帥”
“妖人受審亦需時間,小戈將軍稍安勿躁。”
連澄明先生都去了宮觀問審,此番隻留了個看人的長老,他原地兜了幾圈,忽聽“篤篤”叩門聲,一開,看清門外兩人“殿下符小姐”
司照點了一下頭“戈帥情況如何”
“還剩不到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萬一那妖人死活不肯開口,那我父帥是不是就”
司照一手搭上他的腕,那串一念菩提珠泛出了一縷黑光。
“去關門。”
戈平隻當太孫殿下要說要事,才轉身,但覺後頸猛地一痛,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出手的是蘭遇。
他半蹲下身,拿出一根繩索將人捆成粽子,完事了拍拍手“徹底淪陷。不過哥,我還以為你這菩提串隻是普通佛珠呢,竟是能辨人心魔的法寶,我說呢你有事沒事拉我手,原來防著我。”
柳扶微也點頭“難怪。”
自家表哥是情敵,蘭遇在這種時候也不忘黑他一把“我就說他這人心思重”收來一冷瞥,瞬間收聲。
司照看向柳扶微“時間不多。”
看守戈望的玄陽門長老也被染上心魔,由談靈瑟調虎離山,以挪移陣法將其挪至雪林,最多也隻能困上小半個時辰。
戈望的臉枯如一張幹癟的菜葉,數步之距,已能感受到周身散發著的瀕死氣息。
司照自袖中取出一根燃香,道“人一旦進入心域,時間會相對慢於現世數倍。一炷香,當抽身而出。”
柳扶微也沒什麽把握“隻有一炷香”
“不行”
“行。”左右都是一劫,隻能孤注一擲了。
她將纏在指間的布帶解開,坐下身,一手按住戈望的心口。
所謂進心域,也是一種將靈魂剝離自己身體之舉。
不論進自己的,抑或是旁人的,第一要義就是靜心凝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眼,默念心決。
然而,熔爐爍動的光還是能越過眼皮,風刮著樹、打著窗,一切聲響都在攪擾
她緊咬著牙關,神魂在要出竅不出竅的邊緣。
“這行不行啊”蘭遇情根寄於她身,頗有幾分感同身受,“表哥,我聽說這種移魂類的術法也有危險,一個不小心三魂歸不了位”
司照將燃香遞給蘭遇,示意他閉嘴。
她聽到他說“外麵的嘈雜與你無關,隻管聽自己的心。”
溫熱的手覆上了她的耳,霎時間萬籟無聲,隻餘心跳如鼓點,既重且急,一下一下蕩在耳畔。
須臾,心的躍動感也慢慢淡了,成了一聲聲浪潮拍岸的聲響,像入了夢魘般,她極力張開沉重的眼皮,但見自己正輕飄飄浮於墨空,雲霧繚繞之下依稀可見樹與池。
成了
未料到一試即成,她擺動著手臂想往下“遊一遊”,忽聽身後有人道“這是戈望的心域”
她驚詫著回過頭“殿下你怎麽進來的”
“許是觸到了你。”一襲輕黃的衣袂在款擺飄動,在暗處頗為紮眼。
“”鑽人心域本就是袖羅教的獨門奇技,她跟著鬱濃學了那麽久,從未聽過有這種拖家帶口的情況啊。
不及多想,一個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如憑空湧起萬丈瀑流,將天地淹沒於暗河之中。
饒是心域中的水不至於嗆人,一陣緊一陣鬆的浪潮卷得人眩暈,她道“糟了,這是入魔的前兆”
“可有製止之法”
她看到頭頂上方團團黑霧中,閃著數十顆碧幽幽的光。
“那些琉璃球是他的記憶打碎一顆先”
話音落下時,他已出了手,但他在這域中一切為虛,所見皆非實質。
司照道“我不行,得你。”
柳扶微想起,脈望在心域能幻化成她在現世中用過的物什。
她試著凝神,脈望猶如活了一般,憑空在手中生出了一隻彈弓、一顆彈丸。
這彈弓頗為眼熟,司照一怔。她瞄向一顆琉璃珠,一拉布筋。
彈丸“嗖”的飛出去,打了個空。又一發,落空。
周遭的渾流將她的方向感完全衝散了,暈頭轉向之際撞入一個懷抱當中,她回頭,看向自後攬住她腰的太孫殿下,詫異道“你碰得到我”
“看樣子是。”司照手臂一攏,將她牢牢抱死,“拉弓,我數到三。一”
感受到太孫殿下使出了與旋流截然相反的力道,待“三”字一落,她應聲抬手
啪嗒數聲,琉璃珠連連碎裂,視線模糊成一片,繼而急遽下墜,墜到一團柔軟中。
她低下頭,見自己躺在一堆血屍上,驚駭得尖叫一聲蹦起。
“別怕,這是幻象。”司照道。
她當然曉得是幻象。
幻象的上空,仍是一片翻江倒海;其下,是血流成河,浮屍百裏,這麽光怪陸離的重疊在一塊兒,莫名給人一種荒誕感
“這是在屠城”
準確說應該是正在屠城。敵匪殺聲遍至,刀環響處,愴呼哀鳴交啼,放眼望去,整座城池淪為一座人間地獄。
“應是天晟二十四年,靈州兩日。”司照沉聲道。
二十五年前,靈州曾被突厥兵破過城,因官民抗拒不降,殺掠踐踏無所不至,實是慘絕人寰。
哪怕這幻象置身於淡淡煙霧中,遠不如現世真實,這血腥場麵也足以令柳扶微這種閨秀小姐作嘔了。她道“二十五年前的話,戈帥他人也在城中”
司照“若我沒有記錯,他所在的龍武軍在去前線途中遇襲,趕赴靈州時,城池已被屠戮當中。”
又一幕屠刀落下,她抬臂捂眼,竭力不去聽刀下小兒的啼哭,“有看到戈將軍人在哪兒麽幻象是人的執念,心魔很可能藏身於其中一道執念之中”
司照環顧一圈。突厥兵匪忙於燒殺搶掠,未見戈望蹤影。
但幻象若為當事者親身經曆,戈望不在此間,這一幕又因誰而存在
但聽“嗖嗖”破空之響,十數個突厥兵的脖頸齊齊被一不明之物割開,血如泉湧。
破落的屋簷下,一個少女踱步而出,一身紅裳仿佛要與這血淋漓的色調融為一體,格格不入的是她懷中抱著一個嬰孩,以及一臉置身事外的笑意“阿澤,你不是說不管人的死活麽”
鬱濃。
饒是回憶裏的一抹剪影,她還是恍惚了一下。
屋頂上坐著一個烏衣少年,一頭銀發在天光映襯下散發著淡淡光澤“是他們太吵了。”
“是我們阿澤心軟。”
“不是。”
“下來說話,仰脖子很累。”
明明一張冰山臉,鬱濃招招手,他還真就躍身而下,見她繡花鞋染了血漬,不大高興道“笨阿濃,說了拿雞就走,誰讓你管孩子。”
“叫阿姐。沒大沒小。”鬱濃輕輕搖晃懷中的嬰孩“你老偷他家的雞解饞,現在他家人都死了,哪好意思放任不管”
孩子的啼哭聲還是引來了更多突厥兵馬,青澤本事再大,千人萬人自然也非敵手。
是在此時,長箭射穿了敵軍的胸膛,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位身披黑色鎧甲的少年將軍,手持弓弩,踏破鮮血遍染的長街策馬而來。
鬱濃怔忡間,被一攬而起,連同懷中的小嬰兒一並被帶上了馬。
柳扶微明白了。
那個紅狐、青狼還有少年將軍的故事,是從這裏開始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