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兩任少卿 太孫與少卿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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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地熔爐陣的熄滅, 道不盡的風瀟雨晦亦隨風而散。
於靈州百姓而言,那一夜不過是天降奇觀異象,待第二日冰雪融化, 山麓的霧靄淡去,又是一日晴空萬裏。
但對仙門而言,著實是一大震蕩了。
所謂洞天福地、天書預言,倶是一場處心積慮的籌謀,玄陽門三字今後恐怕都將淡出世間。
靈州城地脈嚴重受挫, 加之幾大仙門沆瀣一氣, 意欲將種種惡跡銷毀,如此後續波折難免不絕。
所幸大理寺少卿左殊同雷厲風行,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很快將在逃涉案者緝拿收押, 縱有負隅頑抗者,都未能從他那一柄天下第一如鴻劍下逃脫。
據聞,此案不止驚動了國師府,都護府也因牽案遭到封禁,更有傳言稱皇太孫當日也在玄陽門。
坊間許久沒聽過皇太孫的傳言了, 縱然官府不允許非議,也難堵住悠悠眾口。
“我聽說呐,那皇太孫是去玄陽門祈福消災的, 哪成想, 這福沒求成, 險些遭遇不測, 要不是左少卿及時出現,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嘞。”
“皇太孫殿下從前不也是很厲害的麽他還需要別人救”
“你都會說是從前了。我姨娘的表弟就在州衙裏邊當差,他說的話還能有假太孫人還躺裏頭呢。嘖, 沒瞧州府那一塊兒來了許多外地的兵”
短短數日,外頭是謠言四起,府衙之中又是另一番血雨腥風。
至少此次隨行辦差的幾個大理寺小吏覺得是。
比如卓然。
本來作為一個才入大理寺還不到一年的“新兵”,被派公出當然是鍛煉的好機會,就因對象是左少卿,他這一路上簡直是喉嚨裏放魚鉤提心又吊膽。誰讓左少卿劫煞星的說法深入他心,尤其才經曆過的大理寺大劫殺連自個兒異父異母的妹妹都能克死,講真,他挺擔心自己此行有來無回。
可不是他杞人憂天,這回他們才踏入靈州地界,就見天際盛起一片詭異紅光。
雖然至今沒想明白,左少卿是如何從那片天光中看出玄陽門欲啟熔爐陣毀滅靈州,反正那夜,他們為了阻斷靈州府各地脈口,和同僚們鋤了一夜的地,後來趕到玄陽門前,少卿更是以身犯險硬破了幾道陣法現下回想仍心有餘悸,天地熔爐陣猶如泰山壓頂,腥風火雨滿鬆林,腳踩在山體上都覺得自己恍如一隻行走的乳豬,一個不慎摔到地上應該能烤個全熟。
此間過程都暫且不表,最離譜的莫過於當他們闖入太極宮中,見著的那個一身浴血、疑似被燒得焦糊那人,居然是傳聞中的太孫殿下
且當時太孫殿下身旁那個女子是柳小姐
那個刹那,卓然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被烤熟,直接來地府報道來著
等他醒過神,左少卿狂奔上前一把摟住柳小姐,還順帶撞倒了本就奄奄一息的太孫當時卓然就覺得少卿大人的大理寺生涯是不是就要斷送在此處了。
萬幸太孫殿下福大命大,沒有性命之憂。不過這兩日國師、軍醫及當地名醫不眠不休為其診治,想必是傷得不輕。
雖說過了好幾日,但卓然對於皇太孫真真切切的出現在眼前,依舊沒有什麽真實感。
就他淺薄的認知中,皇太孫自與左少卿賭輸後,整個人徹底沉寂,不止未再踏足大理寺,簡直是徹底消失在了皇城民間一度還有太孫殿下已鬱鬱而終、隻因皇家秘辛才不得公諸於眾等謠傳
他怎麽會出現在靈州玄陽門中
詭異的事還不止這一件。
那一夜後,當日在現場的修士好似都走火入魔,要麽語無倫次,要麽記憶殘缺,不止大元帥戈望、小戈將軍都道不清始末,連為他們帶路的蘭遇蘭公子都一問三不知。
一夜之間全傻了,以至於他們光是收錄口供都頗為艱難。
大概是熔爐陣的影響太過,太孫殿下才抬來不到半日,府衙就招來了好幾尊大神靈州的府牧、上州刺史,中州節度使先後而至,拒了一波又來一波,官兒太大的還支不開,非要留在府衙內等太孫殿下醒來。
卓然隱隱能感覺各方人馬對太孫再度出現都有些諱莫如深。
個中情由輪不著他這等小吏操心,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雖說左少卿同與幾位大人近來奔波玄陽門一案,在衙中時間並不多。
卓然被派留守護太孫安危,才兩日,眼眶都黑了一圈。
他非常擔心兜不住場子,便求教同行的佟司直“您進大理寺這麽久,在太孫殿下手裏當過差的吧未知殿下是個什麽樣的人”
佟司直道“殿下代掌大理寺期間,多辦最棘手的懸案,我當時也是個新人,哪有資格在殿下身邊辦差呢嘛,要說了解,言寺正倒曾做過太孫的隨從”
佟司直沒往下說,卓然也沒聽出什麽不對,隻道“可惜這回他沒來。”
“幸好沒來。”
“為何”
佟司直嘖嘖兩聲,“你啊,言寺正可是你的直屬上差,這麽基本的都不打聽,未免也太不上心。當年寺正大人的同胞哥哥,便是死於洛陽神燈一案,此案據說是太孫殿下一招有失,使得寺內損兵折將,言寺正因此心生怨意,那也是人之常情。”
卓然“啊”了一聲“原來如此。”
“不過這次見到太孫,險些沒認出來”
卓然奇道“是焦糊了所以沒認出來”
“我不是說這茬。從前的殿下吧是那種所到處滿座生風,哪怕站得再遠,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的那種一枝獨秀。”
“就像左少卿”
“不一樣,不一樣。”佟司直擺了擺手,“一波明月同一輪驕陽,縱然都是天人之姿,那氣韻也是大相徑庭。”
卓然尚未搞明白哪個是驕陽哪個是明月,又聽佟司直道“但我這兩日送藥時,總覺得殿下整個人淡薄了許多”
卓然“”
他隻知太孫殿下是昔日的少卿,後左少卿取而代之,還有那柄天下第一智才能佩的如鴻劍,聽聞太孫才是原本的主人
卓然心下難安“少卿那日那般無禮太孫醒來後會否怪罪少卿聽聞當年兩人就起過摩擦”
“殿下寬仁隨和,左少卿亦是沉穩練達,傳聞本就不可盡信。”佟司直道“再說,柳小姐到底是少卿的妹妹,你也知這一年他哎,總之妹妹死而複生,一時無法自控也是人之常情。”
卓然想想也是“說起來,當初柳小姐被劫走之後一直杳無音信,她怎麽會和太孫殿下一起出現在玄陽門呢”
佟司直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很快就不容他們多想了。
左少卿回來了。
左殊同不知是從何處回來的,黑靴上沾滿了灰,連日不眠不休可算在他臉上留下些許倦容,他也不及換一身裝束,一上來就詢問他們關於太孫的情況。
話還未答出,便見前方廂房開了門。
風雪已停。
太孫著一身單衣,外罩著一件雪白狐裘,長長的墨發被一個羊脂玉簪挽上去一半,襯得整個人一塵不染,仿佛連樹影都不敢在他身上留下斑駁。
眉間雖病容難掩,容色卻是寧靜的。
與一身黑色錦袍墨眉似劍的左殊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卓然在那麽一瞬間,有些理解了佟司直的那句“淡了”的意思。
廊外幾人紛紛行禮,左殊同闊步上前,單膝跪地,背脊卻很直“臣見過殿下。”
太孫殿下謙和道“左少卿請起。”
左殊同起身。
卓然覺得此時但凡是個正常人,起碼得先關心一下太孫身體如何,哪知少卿大人下一句便是“玄陽門一案,臣有諸多疑點未明,可否勞煩殿下解惑一二”
太孫殿下廣袖微垂“請。”
依大淵律,儲君與臣下議事當有第三者旁觀記載案卷,卓然自被左殊同叫入房中做旁記,要在這前後兩大大理寺扛把子跟前記案,他緊張到研磨的手都在打顫,腦子裏已晃過諸如鬥戰勝佛大戰二郎真君之類的場麵。
兩尊大佛本身倒並無此意,入座後,太孫殿下的目光在左殊同身上流連一瞬,頓覺他比之昔日沉默冷情,似多了一份洞察的沉靜。
“多年不見,左少卿風采更勝當年。”
他聲音溫和,神色亦顯真誠,卓然留意到左少卿默了一下“殿下謬讚。”
貌似還有半句話沒說。
估計是太孫殿下手腕脖頸都纏著傷帶,臉頰還有幾道細細的傷痕,要說出“殿下也是一派氣度非凡”之類的捧場話,恐怕場麵要更生硬。
太孫殿下淡淡一笑“玄陽門一案,多虧有左少卿及時阻斷靈州諸多地脈,方能保靈州百姓無虞。”
“若非是蘭公子放出殿下的紫熒,臣也無法判斷各地脈關口位置。”左殊同道“且熔爐陣得以熄滅,渤海國王子得以保全,全憑殿下,非臣之功。”
“熔爐得滅,乃是魔影青澤將軍舍身就義,望左少卿能將此節錄入卷中。”
“此中細節臣自當據實以報。隻是當中不少供詞各有不同,臣大致梳理過始末,想請殿下核實。”
左殊同言罷,命卓然將筆錄呈上。
卓然連忙呈上,司照猶豫一瞬,伸手接過。
然而他湊得極近,仍看不清上邊的字。
左殊同一愣。
“抱歉,我眼睛受了傷。”司照將案卷遞還給卓然,“可否勞駕將案卷讀一遍”
“當、當然可以。”卓然舌頭一拐,依言照辦,心下震驚異常。
這字兒不小啊,太孫殿下這都瞧不起,那豈不是
司照攏袖斂眸,廣袖中的指腹輕輕摩挲著脈望,沉默地聽。
那日的脈望在脫離柳扶微之後,逐漸失去了光彩。
自他醒後,五感稍褪,應是從她那兒短暫得來的靈力流逝所致。
七葉師父曾言,脈望可顛覆蒼生,唯有天書可禁錮脈望。
他乃天書之主,是以脈望到他的手中,就像一個偃旗息鼓的鬥士,暫時隱去了靈力。
正因如此,其他人並未過多留意,他一醒來才能摸到了此物。
本該第一時間將此物送至神廟,上報朝廷。
但如此,柳扶微的禍星之名,恐怕就真的坐實了。
“殿下”卓然正好說完,見司照沒有回應,小心翼翼地問,“是下臣還有什麽沒說明白的”
司照輕輕搖首,心道左殊同果然了得,僅憑著殘缺不齊的口供就將案件大致串聯,連天書作偽的真相都還原的分毫不差,“無誤。”
左殊同道“臣仍有一事不明。玄陽門既非真正的天書之主,如何利用真天書更改地脈”
“所謂天書,不止是一則預言,更具扭轉乾坤之靈力。”司照分析道“他們應該早料到到青澤才是正主,若天書之主隕滅,天書之力定會釋放,再以天地熔爐陣借機吸取,暗自更改地脈。”
卓然正義之心頓時作祟“為了一己私欲,就可指鹿為馬顛倒是非戕害人命依我看,這些所謂的仙門無非就是目無法紀的江湖騙子”
司照想起左殊同乃是逍遙門出身,即道“有不少仙門亦行匡扶天下之舉,卓評事當”
後兩個字本是“慎言”,意識到自己不自覺拿從前的語氣訓誡人,司照輕輕搖首,“還有其他疑問”
左殊同道“嗯,還有幾個細節想請教殿下。”
兩人一來一往,寒暄不到幾句就直入議案流程,簡直不像是多年未見的宿敵,更像配合默契的同僚。
太孫殿下寥寥數語將案情因果說清,卓然越聽越是心驚,又不免感慨太孫殿下如此氣韻平和之人,對上左少卿這種如此一板一眼的性情,當年真成水火不容之勢看來傳言屬實有誤,少卿大人應該隻是正常辦案,殿下多半也是因為別的什麽緣由才離開的大理寺
這時,太孫殿下已收了尾“戈帥等既中過心魔,記憶受損也合乎情理,那橙心是否戈帥的親生女兒還待核實,單此玄陽門之禍,她確也為受害者。”
“多謝殿下解惑,臣會謹慎梳理,刑歸有罪,不陷無辜。”左殊同道“不過,臣另有一事相詢。”
說著,朝卓然遞去了一個眼風,卓然登時會意,落筆合卷。
左殊同道“關於柳扶微出現在玄陽門的理由。”
司照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端起一杯茶,飲了一口,問“本是左少卿抱走了人,聽聞這兩日也是左少卿從旁照料,既如此,何不直接問她”
左殊同瞥了卓然一眼。
卓然心虛看天,很想解釋太孫殿下一醒來就問柳小姐下落,我們也不得不答。
左殊同“她尚未清醒。”
“不是說,已然無恙”
察覺到太孫身形微向前一傾,左殊同眉目倏凝,“雖然無恙,仍未清醒。”
茶蓋在手中轉了半圈,司照道“那不妨等她清醒再問。”
左殊同顯然不想就此揭過,“殿下,可是有什麽不便明說之處”
“左少卿何故有此一問”
“臣不知殿下是否知道,八個月前,柳扶微在大理寺被袖羅教主所劫,此後久無音訊,她家中親人極是擔憂,更恐她已然殞命。如今驟聞她被人從袖羅島救出,想必此間另有他故,若殿下知道什麽,望告知一二。”
“人既是被袖羅教所劫,出現在袖羅島又有何出奇”
“今年一月,臣去過袖羅島,當時島中並沒有她。”左殊同語氣之篤定,顯然證實過。
司照亦覺微微一詫,心下飛快有了結論柳小姐不願讓他知道自己成了妖道教主,多半左殊同入島後所見,是她有意為之。
她是在故意躲著左殊同。
但她分明說過,就任教主之位是情非得已的,既是如此,為何不隨他回長安
意識到柳扶微當日的坦白,仍有不盡不實之處,胸口那情絲繞又隱隱作痛起來。
他竭力克製著不去探望她,實因眼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固然慶幸熔爐火的灼燒掩去了那薔薇花的刻紋,不至於讓人發現皇太孫被下了情絲繞,但經此一案,她已現於人前,既是從袖羅島中救出,大理寺也必定著手查證想瞞天過海,又瞞得了多久
司照放下茶盞,神色未改,道“救她出島的是戈平,左少卿何不直接問他”
左殊同“戈小將軍隻記得他當日拿刀刺過柳扶微,但我查驗過,她腹中並無任何刀傷。”
“腹中少卿親自查的”
左殊同似乎沒領會此問的用意,一點頭“嗯。我聽說那日還是殿下護得她,所以”
“那就是戈平記錯了。他也中過心魔,記憶發生偏差實屬平常。”司照平平道。
卓然微愣這是太孫殿下第一次打斷少卿的話吧
左殊同隱隱嗅到了什麽,道“玄陽門弟子支洲提及,梅不虛之所以會啟天地熔爐陣,因他們得到消息,說袖羅教新任教主阿飛手握一件神器,可召喚出天書。”
司照等他繼續往下。
“袖羅島被攻入時教徒已然撤退,顯是提前得到風聲,但他們留柳扶微一人,此事亦存疑。還有一點,”左殊同緊盯著司照的神色,“臣能想到的,殿下豈會毫無察覺”
司照緩緩抬眸,溫和的眉眼帶著兩分鋒利“左少卿此問,莫非是在審我”
卓然頓時有些傻眼。
方才還頗為友善的氣氛,怎麽就忽然往劍拔弩張的趨勢走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