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一線牽之 殿下肯能給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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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已做好了最壞打算的柳教主, 忽見柳暗花明來,一時忘了收斂好自己的神色。
    司照看她眉開眼笑,極力壓下了嘴角翹起的弧度, 輕咳了一聲道“手伸來。”
    她道“殿下不會是想摘我脈望吧”
    “不是。”
    她乖乖伸出手。
    司照自袖中拿出一根紅線,於她戴指環的中指裹了一圈並係了一結,繩結的另一頭,則係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之上。下一刻,那淡綠的幽光瞬間消失,柳扶微大吃一驚“這是”
    “此乃一線牽,可將我的氣息傳導於你的指尖, 暫時遮擋脈望的靈力,免得你一出門就被人盯上。”
    說話間,司照捏了一訣, 紅線亦隨之消失。
    感覺指尖上的捆縛感猶在, 柳扶微不大自在笑道“那我豈不是一舉一動, 都在殿下眼皮子底下”
    司照手背在身後,稍稍傾身, 目光和她對上,“所以,柳小姐切莫沾沾自喜,若你有悖那個條件, 或讓我發現你存心欺瞞”
    她聞言,後背莫名生寒, 道“怎、怎麽會呢殿下肯能給我這個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敢有半分欺瞞”
    心中卻是想都拿走他的情根,他對我竟還有諸般要求哎, 也不知到時將情根還給他,眼下好感的假想消失殆盡,他會如何整治我。
    她心中嘀嘀咕咕的,哪裏曉得,這“一線牽”本是他多年前在外辦案得人所贈,本用於眷侶之間,並不能控製對方的一舉一動,而是當一方遇到危險能第一時間感知。
    隻是他當時並無什麽心儀的人,便隨手將此物收了起來,此次翻出來,是想待送她上神廟後再給她係上,未曾想
    司照看她原本滿麵樂滋滋的神態被自己嚇去了大半,這才直起身,道“你今日煞費苦心誆我來到此處,當不是隻為這些吧”
    暫且保住了自己的小命,救人這種頭等大事她可不敢忘。
    想到大理寺的人還在外頭,她也不廢話了,道“我在舟上所言殿下還記得吧,公孫虞小姐亦轉到了此處,有什麽,待我先去探過她的心域再”
    “是誰答應我,會聽我行事的”
    “”她頓住了往前邁的腳步。
    司照將茶杯信手放在窗台上,伸手撕去貼在窗框的隔音符,道“鬼麵郎君,請進吧。”
    門應聲打開,席芳抬袖,恭恭敬敬道“殿下,教主。”
    司照攏袖,將他從頭打量一遍“當年,我看過你的江山圖。那幅圖便是以夢仙所作的”
    席芳眸光一顫“確是夢仙。”
    柳扶微聽懂了“江山圖當年瓊林宴,你也是用此筆畫出聖人夢境,方得揚名的”
    “可以算是。”
    “你怎麽敢在聖人身上下咒術”還當著皇太孫的麵承認,嫌自己不夠罪孽深重
    “夢仙,原本並非是一種咒術,而是一支筆。一支可以織造夢境的神筆。世人傳此筆乃仙人落入凡間之筆,得者即為筆墨仙。”
    柳扶微愣住。
    筆墨仙人的說法,她是有所耳聞。拿神筆來創造出真實的世界神筆馬良的故事也是流傳於此。
    若非是身臨其境,柳扶微是絕不能相信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神筆。
    司照沉吟道“以神筆取墨,可在人夢境之中織出天方夜譚,凡當世詩畫筆墨之奇才,可驅策之。”
    柳扶微終於聽出了一點興趣來“是不是李太白也偶得過此筆那個夢劉天姥吟留別、還有清平調”
    席芳道“自不敢與詩仙相提並論。”
    柳扶微又覺哪裏不對“夢仙既是織造夢境的,你又如何提前預知聖人的夢境”
    席芳道“並非預知。我是在此以前就畫過此圖,陰差陽錯之下到了聖人手中聖人入過畫境,欲尋出作畫之人,才在瓊林宴出下江山圖之題。他從我畫中看出我為江山圖的作畫者,封我為太史令。”
    柳扶微這才恍然。司照道“你之後再未作畫,是為何故”
    “夢仙固然能帶人入畫、入墨,體悟一番現世無法帶給人的快樂,但若長此以往沉迷其中,難免虛實不分,折損陽氣。常人難以抗拒此間誘惑,我唯有從一開始拒絕。”
    柳扶微則想起書館裏聽到的那個故事“那你和公孫虞,又是如何認識的為什麽他們都說,是你橫刀奪愛未遂,才贈畫害得她”
    席芳沉默了一瞬,道“勞煩殿下和教主移步。”
    公孫虞果然也被移到了玲瓏閣來。
    橙心一看到他們,就蹦到柳扶微的身邊,手裏還揣著煎餅果子“這是我剛買的,還熱乎著呢”
    柳扶微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司照探過公孫虞的脈息,道“這一具軀殼已如行屍走肉,神魂已不在其身。”
    席芳道“這些年,我一直試圖尋回她的魂魄。”
    “既然你是夢仙的主人,當時何不尋回她的魂魄”
    “年前我受過火焚,縱然僥幸從閻王殿撿回半條命,卻再不能感知夢仙筆所在” 席芳語意透著一股淒冷,但聞外頭不遠處又一陣喧嘩, “此事詳情過後我自當細說,可否勞煩教主先進她靈域,救公孫小姐再說”
    柳扶微正要點頭,司照道“你與公孫虞的事,若不說清前因後果,她不可擅自入她靈域。”
    柳扶微一怔。
    橙心不悅道“皇太孫殿下,你也未免太過霸道了,我家教主愛什麽時候進人靈域就什麽時候進,幹嘛要聽你的”
    司照平靜道“你可以問你家教主,聽誰的。”
    “”柳扶微艱難地幹笑道“哈哈,當然是聽殿下的,哈哈。”
    橙心揪然不樂道“教主,你真拿他情根了嘛他不會根本就沒有情根吧”
    “”
    席芳明白司照的用意。
    倘若自己當真有所圖謀,他完全有可能編造一個故事,借公孫虞身體裏稍動手腳,誘柳扶微進入她的心域,繼而將她控製。
    太孫殿下的顧慮合情合理。
    席芳既見教主將太孫這一尊大佛都請了來,道“我與公孫小姐早年便已相識。”
    那時,席芳還隻是一個寒門書生,於長安備考期間在一家小書肆內打雜工,做一些謄錄的活兒。
    某個風雨天裏,書肆來了一個避雨的女子,她不知為何淋了一身雨,小書肆老板看她一身穿戴應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令席芳妥當接待。
    自是公孫虞。
    她比尋常女子更為安靜,席芳臨近時,她甚至都不敢挪正眼,問說要看什麽,亦輕輕答說“都行”。
    席芳擇了時下女子最喜愛的話本,她就這樣坐在角落中沉默地翻,一本隻翻兩頁就停,很快,一遝書就被她翻了個遍。
    席芳看她神色,顯然看不下那些書,將帶畫的話本遞上前去。
    公孫虞看那繪圖妙趣橫生,生出了一點興趣。
    那日雨極大,天色迷溹,席芳為她多點了兩盞燈燭。
    直到太傅府來了人,才知她是永安縣主。
    之後,這位小縣主常來此處買書。
    每一次都指名要帶畫的那種話本。
    那本是席芳所繪,本不過兩卷,隻看公孫虞是真心喜歡,故在溫書之餘抽出空作畫。
    此後,公孫虞每隔幾日會來一次,有時一坐就是一下午。
    慢慢地,交談的次數也逐漸多了起來。
    原來公孫虞患有哮症,既不能賞花,也怕風和雪,就連沙塵都會讓她犯病。她自幼不曾爬過山,不曾見過海,哪怕自幼生於長安,卻連長安八景也隻看過一二。
    她向往畫裏的那些風景,恐怕窮盡一生都再難見到。
    不知從哪天開始,她不再出現。
    席芳照舊溫書、打雜,也會抽出空閑畫話本,攢了厚厚的一遝。
    直到春闈前再次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遞來了一個“大成符”,說是在驪山廟中祈求的。
    後來,他中了進士,得聖人青睞,被破格提為了太史令。
    瓊林宴後,他回到書肆,再也沒有等她來過。
    直到聖人賜婚,將她許配給了國子監忌酒裴瑄。
    當日,席芳在那家書肆裏重逢公孫虞,她的麵色比之前還要憔悴,眼睛依舊澄澈“許久沒來,這裏還有我喜歡的那種話本麽”
    柳扶微聽到此處,終於明白“所以,公孫虞大婚時你送給她的畫冊,便是”
    席芳道“嗯。”
    他將那厚厚一遝話本送給了她,每一頁都是他以“夢仙”所繪。隻要她願意,翻看之後即可入夢,可去往那些她去不了的地方。
    司照道“你不擔心夢仙折損了她的陽氣”
    席芳道“為她所作的每一幅圖,我都親自入畫滌清濁氣,本以為她不會有事”
    未曾料想,公孫虞為此一睡不醒,而他也因此入大獄。
    司照“後來呢”
    席芳道“我當年自知罪孽深重,也曾想過極力挽救,終究未成。本該死於獄中,不知何故死而複生,得聞她死訊,欲為她吊唁,卻看她人在棺中,雖無心跳,仍有一線脈息,便將她盜了出來。”
    柳扶微“啊”了一聲,本想問一句“為何無人提及”,再轉念一想,於公孫家而言,被盜屍隻說一旦傳揚開隻會引來更多流言蜚語,何況當時的席芳已是成了閻羅殿王都放水的“鬼麵郎君”,自也不願招惹。
    席芳“她魂魄殘缺過重,欲保住她的身體,需得進她靈域護她心樹不枯竭世間唯鬱教主可救,是以,我便入了袖羅教。”
    橙心一直乖乖不插嘴,聽到此處還是忍不住道“我可以作證,芳叔說的都是真的,那時我娘為方便救公孫虞,還請她和我一起住在洞中陪我呢,隻可惜她都不醒,不能陪我玩。”
    柳扶微心道難怪席芳對橙心頗為照顧。
    “既然你就是執筆之人,難道就救不了她”
    “我被關押後,夢仙筆不翼而飛。”席芳道“後我在尋公孫小姐魂魄時,發現民間有人利用夢仙,將女子誘拐到書中肆意侵害,吸人精氣。隻阻一次,還會發生一次,縱然殺了那些參與者,沒過多久,又會出現新的施暴者,幕後黑手始終隱於暗處。此次受害的名門貴女,本也是他們的目標,我隻不過是推波助瀾。”
    司照道“你從何得知那些女子將會受到侵害”
    “我既查過此案,與夢仙相關的書冊見過不少,他們早已將此作為一種地下交易,若有男子想要得到某個女子,便會要求與此女共同入同一個話本中,於夢中侵犯,再到現世威逼得之。是以此前,男子需提前呈遞女子身份樣貌,如此,方不至出錯。我教人脈也算廣博,派人潛入那些衣冠禽獸當中算不得難事。今日以傀儡線恐嚇,本是順水推舟,若不能將此事鬧大,如何一夜之間引得大理寺注意”
    司照瞳仁倏地一凝“所以,柳小姐會入話本中,並非偶然,而是被人覬覦”
    “有這個可能。”
    “你認為是誰”
    席芳“我自不知是誰對教主起了此等齷齪心思。但我聽教主說,殿下與她一同入夢,卻未見得第者,也許此人已事先得知事有變故,這才沒有現身”
    柳扶微撫了撫胳膊的雞皮疙瘩“不至於吧,我今日會去書肆,純屬一時興起罷了。”
    席芳道“自然,也有可能隻是意外。”
    柳扶微兀自思索,自沒察覺到邊上的司照已變了臉色,席芳一心惦記公孫虞安危,說到此處跪身道“我知太孫殿下仍對我的話有所懷疑,隻要能救公孫小姐,無論殿下如何處置,席芳絕無怨言。”
    柳扶微今夜之所以願意冒險行事,一則是為拿回脈望,打開那最後一枚陋珠,二則,當然是為了信守承諾。
    她看向司照“殿下,我相信席先生。待我進入公孫小姐的靈域之中,由你來看著席芳不就好了”
    司照這回沒攔“一炷香。”
    柳扶微不再墨跡。
    坐到床邊,以手撫公孫虞心房。
    有過一次進入戈望心域的經驗,這次自然順利許多。她睜開眼,但看公孫虞心樹幾乎枯萎,心湖上竟沒有琉璃球。
    正覺得奇怪,忽聽司照道“魂魄不在體中,記憶自然也就不在。”
    柳扶微嚇了一大跳“殿下你怎麽又跟進來了”
    司照伸了伸手指,柳扶微這才想起那“一線牽”。
    柳扶微幹笑一聲“神奇,神奇。”
    司照眸色一轉,“你打算怎麽救”
    柳扶微踱到樹邊,伸手輕搭,但看那樹幹上的龜裂慢慢合攏,搖搖欲墜的黃褐色葉片也重新靜下。
    司照蹙眉“純以靈力供養”
    “不然能如何呢”
    司照道“最後一次。”
    “啊”
    “你也需要靈力,既是答應了別人,這是最後一次。”見她怔住,“怎麽”
    就是心底莫名滋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她本以為殿下是那種信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佛修弟子,公孫虞既性命垂危,她渡點靈力也不至於自損太多,此事本不需爭議。但是她錯覺麽
    殿下好像不那般樂意。
    司照看那樹幹下根須諸多,問“這些是”
    “哦,算是人的七情六欲吧,邊上的是慧根善根之類,粉色那個欸公孫小姐的情根竟還有靈,難怪她能活到現在。”
    柳扶微蹲下身去觸那情根,繼而,一陣微風拂過,心湖內升起一顆小小的琉璃球來。
    她手一拂,記憶頓時四散,漂浮在半空之中
    兩人齊齊一愣。
    柳扶微“這是席先生”
    全是席芳。
    有席芳在那兒整理書櫃搬書、有他沉默地在角落溫書、有他耐心剪燈芯添燭火,還有遠遠看著書肆裏的他卻不敢上前
    柳扶微“原來公孫小姐真正心儀之人也是席先生啊她為何從來不說,還要嫁給別人”
    司照沉默片刻,道“禦賜之婚。”
    柳扶微看著那少女冬日裏病得昏沉,躺在被窩裏翻看著席芳的畫,心中頓生一股酸澀“這老天爺,似乎總喜歡看人笑話。”
    司照轉向她,道“當初是誰說,天上的神仙不比人高多少,也不能盡曉我們的意”
    “殿下你不是吧,這都記得清清楚楚”
    司照別過頭,正待讓她離開,忽爾停步。
    柳扶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公孫虞大婚時席芳贈畫冊的那一幕。
    是紅蓋頭下的公孫虞,哭成了淚人兒。
    柳扶微又被這一幕戳出些許黯然,司照卻沉吟道“隻怕奪夢仙者,與裴忌酒有關。”
    “公孫小姐的丈夫這是如何看出來的”
    “公孫虞收到禮物時,目光始終落在席芳身上,第一時間開禮盒的反而是新郎。”司照盯著邊上新郎的神色,“邊上其他的禮品,他沒有查看。”
    柳扶微“唔”了一聲,“會不會新郎是知道席芳是情敵,才格外留神呢”
    “娶妻時明知妻子另有心上之人,或是妒怒,或是哀傷,但新郎自始始終沒有去看公孫虞”
    柳扶微會意“足見,他並不在意她。”
    國子監裴瑄,曆代最年輕的忌酒,承襲公孫嶽的儒學訓導之政,掌公卿大夫士之子弟授業之責。
    他自娶公孫虞後未曾再娶,至今亦是一段美談,若“夢仙”與他有關,難道他竟是謀害妻子的罪魁禍首
    司照道“先出去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