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我必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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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焰熾豔盤旋,月色半遮半掩,顯得空前詭異。
    沒有人知道,那焰火圍圈內的天地,已幻化成了一座破廟左殊同看到了小扶微被幾個牛頭馬麵怪人壓倒在枯草堆裏,滿麵驚恐無助的可憐模樣。
    “哥哥,哥哥救我”
    而那個被喚的“哥哥”少年的他,先是竭力衝到妹妹跟前“放開我留我下來,放她走”
    後又被人往外拖,衝小少女掙紮著嘶吼“阿微,我會回來救你,等我”
    場麵一轉,左殊同仿佛又看到蓮花山中的小扶微,一聲聲質問著自己“不是說過要來救我麽你為什麽不來左鈺,我恨你、恨死你了”
    濃濃的愧意隨焰火盤踞在側,左殊同雙腳如釘在地,執劍的手遲遲難以落下。
    但這一切火圈外的人卻看不見,眾人隻見那燃燒的稚子嘴裏吐出一陣陣濃煙,並發出“嘿嘿嘿”的獰笑聲,原本天真無邪的一張臉早已布滿煞氣,隻趁左殊同愣神的一瞬,突地撲上身攀住他的手臂,張口就要用力啃咬下去
    “左少卿”
    正當此時,一條金色的繩梢躥入火陣之中,纏住了小男孩的脖頸,一咬咬了個空
    言知行、卓然等人回頭,但看手握金繩另一端的男子一身淡黃薄袍,卻不是皇太孫是誰
    司照也是得到神燈的消息策馬趕來,才至延祚坊看到異光,一進到院中正好見到此情境,不由分說甩出腰間縛仙鎖扼住那稚子。
    縛仙鎖一沾上便劇烈顫抖起來,仿如一條燙得瑟瑟發抖的蛇,司照頓覺掌心一股奇燙,又看左殊同在那癲狂男孩跟前無動於衷,立即轉向言知行。
    言知行未及細想殿下怎會在此出現,已本能解釋“此子被神燈所控,少卿本要滅燈,不知看到了什麽就”
    卓然急道“可有法子滅火”
    司照道“神燈唯如鴻劍可滅。”
    卓然失色“但左少卿他他好像聽不到我們的話”
    司照兀自猶豫可否硬闖,衛嶺見狀悚然“殿下現下斷不可被神燈灼傷”
    後半句是,否則必要催生心魔。
    卻提醒了司照,他在烈火騰騰間見到左殊同悲戚的眸,隱約已猜到了什麽,幾乎是在縛仙索快要崩壞的一瞬,啟唇道“左殊同他不是扶微醒來”
    此一聲仿佛從牙齒縫裏發出,並不像他平日裏的嗓音,反倒蘊出森然煞氣,飛快地鑽入烈焰陣內左殊同的耳中。
    左殊同眼前的小少女倏然間變回陰戾的男孩,但聽一聲錚響,劍光如電劃破長空,火光湮滅,那男孩瞪大雙眼,連一聲嗚咽都沒發出,整個人直直仰倒在地
    “兒啊”婦人幾欲當場暈厥,劉班頭撲了過去,見孩子口吐黑煙,已然斷氣,目眥欲裂瞪向左殊同“你殺了吾兒賠吾兒命來”
    左殊同隻緩了一口氣,勉強站定,即步入屋中。
    言知
    行橫刀攔下,怒道“你們悖逆人倫,交換親子性命,殊不知神燈噬魂,你兒子縱然看去與活人無異,早已有屍無魂,可憐你女兒生在你們這般喪盡天良的家中”
    劉班頭哪裏聽得入耳,發了瘋似地喊著dquo官府殺人啦”,引得街坊鄰居驚慌張望。直到被大理寺的官差打暈帶走。
    屋中,床榻上的少女已嘔出一大口黑血,而麵上青黑灰敗之氣已開始散去,左殊同為她重新把過一回脈息,囑咐卓然盡快帶她去國師府,看她神魂是否已然歸位。
    卓然看左殊同右臂衣袖已被焚毀一大半,憂心道“少卿您的傷”
    左殊同搖了搖頭,示意無礙,那一口到底沒有咬下去,燈焰未焚及肉身。
    卓然猶豫了一瞬,提醒“殿下”
    左殊同靜默一瞬,隨即步門而出。
    司照正半蹲著身查看那男孩的屍身,聽到腳步聲抬眸。
    夜風拂過庭院,將空氣中散發著未燼的煙霧吹散,左殊同抬袖施禮。
    “臣,多謝殿下出手相救。”
    “本是左少卿所滅。”司照頓了一下,“這家女子狀況如何”
    “應無大礙。”
    “左少卿可有大礙”
    “無礙。”
    “既無礙,可否,借一步說話”
    長夜岑寂。
    出了巷口,前頭的喧雜聲已不知不覺遠去。言知行他們仍在安民巷內善後,左殊同沒讓人隨行,衛嶺也在十丈開外的地方止步,靜謐的街道隻剩下他們兩人。
    不遠處的河渠在暗夜中靜默。
    左殊同“殿下可是為了神燈案而來”
    “算是。”
    左殊同簡述了一遍案發過程。
    司照沉吟道“這戶人家的男孩渾身枯朽如僵木,已是個死人。卓評事稱初來時孩子氣色心跳如常,可見燈祟是以女孩的陽元為引,暫時在男孩身上做出了複生的假象以他人之命為代價,和洛陽案時的神燈已然不同。近年可還發過其他類似的案件”
    左殊同慢慢搖頭道“曆年來各地與神燈有關的案件,代價多為自身所取,就像令焰奪走薑滿月的希望。這一樁的確有所不同當中情由,還需再審。”
    “依左少卿方才接觸,此次的神燈會否有假”
    “不假。”
    司照的聲音如靜水深流,“神燈幻象所見乃是心魔,人此一生最為在乎之人最易成為心魔,未知左少卿方才在幻象中所見為何”
    左殊同沉默了一下,想起方才焰陣中所聽到的,道“殿下已有答案,何必明知故問。”
    司照注視著他,“既然如此,她又為何會成為左少卿的心魔”
    左殊同微側過身。
    哪怕司照才救過他的性命,於他而言,皇太孫依舊是搶奪他妹妹入宮為妃之人。
    他心中亦莫名生出了一絲晦暗不明的敵意“我與阿微過去種種,殿下當真想聽”
    空氣中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滯。
    他自不知,臨出宮前司照剛從柳扶微口中聽到了什麽,更不知此言於司照而言,無異於親口承認他與柳扶微有過不可詳說的過去一般。
    司照今夜已因柳扶微醉後之言心魔險生,方才施救又耗了些許真元,此刻心髒已有些重負難堪。隻是在左殊同跟前,他不願透露出一絲一毫虛弱之意,遂勉強定下心神道“既然已成過去,我也不願深究。我隻希望左少卿能夠明白,微微現下,是我的妃子。”
    左殊同“她現在還不是。”
    “現在還”三個字,字字如刀。
    司照冷笑一聲“左少卿當日應是親耳所聞,她說她心甘情願嫁我為妃。”
    “扶微她自小說話三分真三分假,另有三分隻怕她自己也未必知道真假。當日那種情勢,她說不的代價太大,她向來遵從順勢而為之理,既說心甘情願,當下未見得是違心,卻也未見得就是真心。”
    話中深意,司照並非沒有想過,但此刻由左殊同一針見血點明,心底竟似鞭撻似一痛,麵上露出些許慍色“左殊同,就算柳扶微往常說話是有不盡不實之處,也絕不是會拿自己終身大事任意說笑的女子,她既說願意嫁我,我便願意信她。”
    這話一出,便是左殊同都露出一絲難以言喻之色。
    兩人內心裏各自有一番掙紮同矛盾,都想質問對方待她不夠好,又唯恐對方待她太好。
    司照見他不語,轉身欲離,左殊同忽道“殿下此行回長安娶妻,是為儲君之位,還是為了神燈一案”
    司照足下一頓,凜聲道“左少卿不認為,此問僭越了。”
    左殊同絲毫不懼“自我奪走如鴻劍起,恐怕已是僭越。”
    司照微微側首,斜睨“若為儲君之位,你當如何,若為神燈案,你又當如何”
    “若為前者,尚可退讓,若為後者,我必阻之。”
    二更
    若換作是別人,說要阻止皇太孫大婚的話,司照多半不會較真。
    但說話的人是左殊同。
    司照道“左少卿的話,我竟有些聽不明白了。”
    “儲君之位固然凶險,終有塵埃落定之時。但神燈不同。它是神明寄存在人間的神器。神明不能幹涉凡間事,他需得在人間找一個掌燈人操控燈魂,誘人主動獻上自己的代價來許願,以供神明之力。”
    左殊同說到此處,微頓“當年殿下離開大理寺前所載,我想我應該沒有理解錯。”
    司照眸光凝定。
    “洛陽神燈是被我斬滅,這數年來我也想過,掌燈人是否也不在世間。但令焰再現,神燈也有死灰複燃之跡象,可見掌燈人隻是暫時蟄伏,神明也在蟄伏。”左殊同一字一頓道“當年的殿下尚且鬥不過他們,如今你也不再能驅策如鴻寶劍若此時還不放棄追查神燈案,若然神明找上阿微,殿下又當如何護她”
    司照濃長的眼睫抬起“你為何認為,神明
    會找上她”
    左殊同身形微僵,並不回答此問,隻看著手中的如鴻寶劍“阿微終究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一生所求無非順遂,殿下將她生生拽進局中,實難令人相信殿下的真心。”
    認識許久,左殊同向來冰冷如山,從不泄露真實情緒,這是頭一次聽到他說這麽多話。
    雖然話音冷酷,話意卻藏著三分別有深意。
    司照看著眼前的左殊同,麵上神色幾經變化,語氣卻不自覺深沉下來“微微絕不平凡。左少卿焉知是我將她拉入局中,而非她早已身在局中”
    左殊同聞言,氣韻瞬間恢複了冷寂“殿下既作此想,臣無話可說。”
    夜風吹起兩人的袍角,冷風搖來時枯葉從枝頭掉落。
    正當氣氛僵持之際,卓然一路小跑而來“殿下,少卿,言寺正已初步審出,那劉班頭的妻子說”見清兩人臉色各掛著陰晴不定,卓然後腦勺寒了一下,聲音漸弱。
    左殊同“說。”
    “他們也是看孩子病入骨髓,聽說隻要能去接一種許願的神火即可病愈,隻是供他們燈火之人聲稱必須付出同等代價,他們夫妻二人陽壽不足救親子,是以,才起了犧牲女兒之心”
    “何地,從何人手中得到此火”
    卓然眉目一肅“袖羅教,阿飛。”
    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
    不夜樓中,席芳正與歐陽登對峙。
    縱然有柳扶微親筆書信,加之橙心反複解釋,歐陽登隻當柳扶微是受了席芳等人的脅迫,故而攜分壇幾位長老前來欲要救回教主,誰知才回到長安,便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太孫妃教主要做太孫妃這怎麽可能”大蝙蝠氣得吹胡子瞪眼,“教主英名蓋世,怎會與朝廷同流合汙”
    歐陽登掌教中實務,在袖羅教內的戰力不輸席芳這一支。他脾氣炸開鍋更是不顧後果,就連席芳都為之頭疼“我等為匪,教主嫁給皇室,最多也是叫棄暗投明。”
    歐陽登憤然道“那皇室之中的什麽太子王爺的,哪個不是烏漆八糟滿肚子黑水他們算哪門子明席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得什麽算盤,你無非是看教主她年紀小、嫌教中事務繁雜,趁機哄她將教主位拱手讓給你,到時候你就可利用教中一切靈力資源,來供奉你那位小嬌妻罷”
    席芳冷言道“我已說過,棄教主之位是教主本人的意思,並且,由少主接任。”
    “少主”歐陽登看著一旁一邊翻看話本一邊還在嗑瓜子的橙心,沒好氣道“你看少主這個樣子,像是願意接任的樣子麽”
    橙心“隻要不幹活,我願意呀。”
    “可是少主你根本進不了靈域,也修不了靈根,甚至連太陽都不能多曬,怎麽能夠當我教教主呢”
    談靈瑟看氣氛不對,開口道“席副門主,並不是歐陽左使非要鬧教主喜事,隻是我們此行來長安,途中有人以教主之名散播一種火種,讓人務必拜阿飛為尊。我與歐陽左使覺得事有蹊蹺,順道派幾個小教徒去查訪,卻遭到埋伏,方才你也看到了,他們靈根皆已受損,若不盡快修補,隻怕終生都再也使用靈力。”
    席芳聽到“火種”時已蹙起眉,“什麽火種如此厲害”
    談靈瑟道“不好說。目前看來,與四年前洛陽神燈之火有異曲同工。”
    席芳不解“什麽樣的人”
    歐陽登冷哼一聲“和你一樣活死人”
    “活死人”
    談靈瑟解釋道“是一種打不死的人,像是被那神火操縱了軀殼,一旦被沾上,身如炙烤。”
    席芳雙手攏袖,兀自道“神燈案,活死人,皇太孫大婚,教主之名”
    歐陽登看他慢條斯理的樣子,急得在屋子裏又多兜了好幾圈“奶奶的,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空分析這個那個的,老子不管袖羅教教主老子隻認她一人,她要嫁到皇家去,老子就要連夜將她劫回來”
    席芳憑直覺感覺到了幾分危險,於是看向橙心“看來,是該請教主出宮一趟了。”
    橙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也想去找教主玩啊,昨日我還問過蘭遇呢,他說現下東宮守衛森嚴,不讓帶隨行的護衛,我就算想喬裝打扮混進去也”
    “這麽說,蘭公子能夠進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