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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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兮酒店頂樓是謝潯之的私人套房,但凡工作應酬多,沒時間回謝園,他就會在這歇腳。
    指紋鎖解開,謝潯之抬步入內。
    梅叔正在衣帽間裏熨燙謝潯之日常穿的西裝,聽到動靜後走出來,看見男人站在那解領帶,神情格外冷淡。
    梅叔“怎麽這個點上來了。”
    溫莎結終於鬆了,謝潯之扯掉領帶,“待得夠久了。”
    梅叔表情微妙,旁敲側擊“不是說少奶奶會來嗎,您也不和她多聊會兒。”
    謝潯之瞥他一眼。
    梅叔表情收了收,小動作一大把。他可是受了夫人的委托,要匯報今晚發生的一切,現下有機會問,怎麽能錯過。
    他笑眯眯說“要我說上次那事八成就是誤會,您隻要和少奶奶好好談談,誤會解開就萬事大吉了。”
    他指的是易思齡有男友的事。這事還瞞著長輩,家裏沒一個敢說,就連最莽撞的謝知起也把嘴巴閉得牢牢的。
    謝潯之把領帶搭在玄關,走到沙發旁坐下,又抬手解那支價值千萬的鑽表,“別亂喊。”他嗓音暗啞,沉沉撂下三個字。
    梅叔這才聽出他聲音不對勁,似乎喝多了。
    謝潯之酒量不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別說喝白的,紅酒撐死兩杯的量。平時交際應酬,也沒人會勸他酒,都是端起酒杯碰碰唇,應個景。到了他這個地位,喝不喝酒與事成不成已經無關了。
    “怎的還喝多了,不是有雞尾酒嗎。”梅叔走去島台,倒了一杯溫水,加兩勺自家熬製的檸檬百香果蜜,一邊攪拌一邊想到什麽,他又露出會心的笑,意味深長
    “是陪少奶奶喝的吧。”
    不然誰有這麽大麵子,能讓謝大公子在社交性質的酒局上喝多。
    謝潯之脫腕表的動作一頓,少奶奶少奶奶,聽得真是刺耳。這婚事結不結還是個大問號,照如今這情形,黃了的概率很大。
    這樣一想,手上的鑽表變得如此諷刺。他是昏頭了,才會聽從母親和小妹的餿主意,把自己打扮成一隻閃閃發亮的孔雀。
    他是非得吸引易思齡的目光不成靠這些鑽石她易思齡今晚正眼看過誰
    這一天都如此荒唐,荒唐得令他心浮氣躁,遂握緊那支鑽表,眸色晦暗地望向雪上加霜的梅叔,語氣冰冷“誰是你少奶奶”
    那一身挺括的西裝,鋒利的下頜,無不是筆直冷峻的線條,嚴肅得近乎不近人情。
    這一通無名火,實屬令人摸不著頭腦。
    梅叔委屈,心想也沒多大事吧,反正也要結婚,早改口晚改口不都得改口
    謝潯之很少動怒,幾乎不曾有過,上次動怒還是三年前,小少爺在學校和人起衝突,把人胳膊打斷,鬧進了公安局。
    向來溫文爾雅,喜怒平和的人,情緒波動起來,隻會讓人更不寒而栗。
    “是我用詞不準確。少爺您別怪。”梅叔打哈哈,把蜂蜜水放在茶幾上,“易小姐,是易小姐。”
    謝潯之咽了下喉,到底覺得沒意思,他端起那杯蜂蜜水,人也溫和下來,淡淡地“抱歉,梅叔。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梅叔歎氣,“跟我道歉做什麽。”這不是折煞他嗎。
    少爺天好地好,對底下人也好。
    在集團裏,就算是普通員工跟他打招呼,他也會含笑頜首,並不擺架子。不過敢跟他打招呼的員工並不多。他就是這樣君子如玉一個人,還是有不少人怵他,身份,地位,權勢,能力,從小養出來的上位者氣勢,哪一個都能讓他輕而易舉獲得仰望,也全都是仰望。
    “我就希望您好好的,先生夫人能身體健康。謝家能越來越興旺。”梅叔忽然感慨起來。
    他在謝園做了一輩子工,看著家裏的小姐少爺們從半大不大的小人兒,長成能獨當一麵的成熟大人,回想起來還真是奇妙。他沒什麽心願,就希望大家都能把日子過好,思及此處,他又說“當然,最希望的還是您和易小姐把日子過好。”
    “”
    怎麽又提到易思齡,謝潯之皺了下眉。
    這位嬌貴公主在和人跳舞跳到眉飛色舞。
    剛想開口說不要再提她,門口傳來敲門聲。
    梅叔走過去開門,保鏢進來,就站在玄關處。謝潯之喝著蜂蜜水,沒有去聽他們說什麽,但還是聽到了易小姐三個字。
    保鏢出去後,梅叔折返回來,一五一十匯報“少爺,易小姐在外麵,要見您。”
    謝潯之“”杯中的蜂蜜水晃了下,“見我做什麽。”他將其輕輕擱下。
    梅叔“不知道。”想了想,他說“但易小姐想見您,也不需要理由吧。”
    謝潯之看他一眼。梅叔縮了下脖子,心想他又沒說錯。
    頭在這時開始疼起來,本來喝酒了大腦就昏沉,如今被易思齡三個字弄得更是惱鬱。
    他承認,他是很傳統的男人,一旦結婚,他就能保證自己全心全意,所以他無法忍受未婚妻在外麵有熱戀的男友,有無數可以眉來眼去的裙下臣,他能接受妻子在性格、作風、生活習慣上和他南轅北轍,但不能接受開放式婚姻。這樣的婚姻沒有存在的必要,捅出去隻會讓所有人笑話,對雙方家庭都是隱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私下傳遞退婚的意願,她聽後自然是願意的,所以隻等她提出退婚,他就能順勢承下。
    若他主動公然提退婚,說出去,對她不好。她這樣嬌貴的公主,大概會將此當作奇恥大辱。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好時候,他狀態不佳。喝酒的緣故,他確定。
    謝潯之站起來,“我去室內休息,你去跟她說我喝多了,已經睡下。總之你說得周全些。”
    她知道了自然就會走。
    梅叔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謝潯之把爛攤子丟給他,旁若無人地上樓去睡覺了。
    少奶奶還在外麵呢
    梅叔的頭也開始疼了,頭疼欲裂,可少奶奶還在外麵等著,他隻能硬著頭皮出去,都來不及把腹稿打好,一開門,就看見走廊上站著一個光豔璀璨的女人。
    走廊燈光冷白,數十盞華麗的水晶燈沿著過道依次排開,懸吊在頭頂。煌煌的光與影,從上而下,無情地照射出人皮膚上的溝壑,細小的瑕疵更本遮不住。
    但她沒有,她幾乎是完美地經住了考驗。
    若不是梅叔知道她就是易思齡,都會以為是哪個星光熠熠的女明星。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女明星來敲少爺的門。
    梅叔激動,真是打心眼裏為少爺高興,這兩人生的寶寶該多玉雪可愛聰明伶俐聽話乖巧啊他都能想象出模子了
    他走上前去,越發畢恭畢敬,“易小姐,您好。”
    易思齡轉過身,看他。
    不等她發問,梅叔自報家門“我是少爺的管家,我叫梅正青。”
    “你好。梅管家。”易思齡打招呼,“謝潯謝先生人呢。”
    梅叔想著該怎麽說要周全些,但他的確不擅長撒謊,按照謝潯之給的方案說“易小姐,少爺不勝酒力,一回房就休息了,他沒想到您會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易思齡蹙眉,什麽人啊,晚宴參加一半跑上來睡覺。老年人體力這麽不好嗎
    “他睡了”
    梅叔聽出易思齡話裏有些不爽,心裏咯噔,他太想讓少爺在少奶奶心裏留下好印象,於是立刻改口“您看您要不要先進來,喝杯熱飲,我去幫您叫醒他。”
    “有奶茶嗎不加糖的。”易思齡可不跟他客氣,酒會上除了葡萄酒紅酒就是雞尾酒,喝膩了。
    梅叔連連點頭“有的什麽口味都有,您看您愛喝哪種。”說話中,把易思齡請了進來,心裏盤算著該怎麽跟少爺說時,人已經進來了。
    進到這間套房,易思齡挑了挑眉。一個頂樓套房而已,不止帶有露天花園,私人無邊泳池,還有內部電梯,像空中別墅。
    這個謝潯之還挺會享受,晚宴的確比不過這裏來的舒服。
    她走到落地窗前,欣賞京城的夜景。
    “您喜歡烏龍,正山小種還是碧螺春牛奶給您用脫脂的純牛奶可以嗎”梅叔要給易思齡現煮奶茶。
    “烏龍吧。”
    “好嘞”
    易思齡繼續打量這裏。
    一腔素雅的宋風,家具是整套黃花梨木,雕花的師傅做工精湛,隔老遠也能看到上麵栩栩如生的蓮花紋。沙發後擺了一麵六折大漆百寶嵌屏風,大博古架上放著一些精巧的擺件,什麽瓷瓶,茶杯,香爐,都太素了,不好看。
    綠植清雅,鮮花很少,更沒有她最愛的弗洛伊德玫瑰,隻有疏落有致,清雅悠遠的蘭草,內門竹,羅漢鬆,吊鍾,每樣她可都沒興趣。
    倒是牆角那盆桂花開得很燦爛,也香。她走過去,折了一支,放在鼻尖嗅。
    奶茶很快煮好,梅叔端過來,偷偷看了一眼易思齡,她正悠然自得,手裏玩著一支金桂。
    折桂這寓意好哇
    梅叔又激動了,搓搓手,盡量壓平語調“那我去幫您叫他”
    其實他也沒把握。有可能挨一頓罵。
    易思齡點頭,下一秒,又叫停“不。不用。”
    梅叔“”
    “我自己去找他。”易思齡喝了口奶茶,在熱騰的霧氣中眯了眯眼,“他臥室在哪”末了,又勉強加了一句客氣的“我能去找他吧”
    “呃可以的可以的二樓左拐最裏麵的房間您可以坐電梯”
    易思齡不忘拿上那支桂花,身上的禮服繁複到累贅,但她穿得優雅,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滴答雨聲。
    走過的地方有她身上的香味,輕而易舉,就霸占這裏。
    臥室昏暗,點一盞落地燈。
    謝潯之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昏沉的大腦在沾到枕頭後變得困倦,冗沉如落水的棉。
    如春雨滴滴的腳步聲愈漸清晰,虛掩的門發出輕微的被推開的聲響,謝潯之眉心一跳,困意陡散。
    梅叔到底在做什麽怎麽把人放進來了,還讓人來了他的臥室
    易思齡腳步放得很輕,推門的動作也很輕。
    臥室寬敞到浪費空間,光線暗,空氣中彌漫著很淡的,沉香的味道,但不是沉香調的香水。
    很快,她看見一縷若有似無的煙,如薄紗飄起,散開,那是一隻香爐擺在床頭櫃,昏燈之下,香爐泛著透明而朦朧的光暈。大概是岫玉,或琉璃材質。
    男人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均勻。
    易思齡還以為那位管家在撒謊,她其實是想上來戳穿他的詭計,沒想過他是真睡了。
    這男人沒意思,今晚的宴會其實很好玩,有明星表演節目,俊男美女都養眼,場麵熱鬧又微醺,又不過於放蕩,是她很喜歡的氛圍。
    可謝潯之呢,他來樓上睡覺。
    易思齡抿著唇,遠遠看著那熟睡的男人,指甲有意無意刮著桂花枝。
    倒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此時想找個人商量下該怎麽辦,手機放在樓下,她失去了勒她的三根風箏線。她不知道群裏已經大鬧幾百回合了。
    老二老三老四全部在轟炸她,讓她別犯傻。
    現在無人拉線,易思齡簡直是隨心所欲,想怎麽幹怎麽幹,於是把玩著那支金桂,走過去。
    來到床邊,她先俯身撥弄了下那隻精巧的香爐,果然是琉璃做的,嫋嫋雲煙在她靠近時亂了形狀。她不知道的是,躺在床上安睡的男人,呼吸也跟著紊亂一息。
    謝潯之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隻知道她靠近了,那股盛放的香氣迅速淹沒古樸的焚香,像漲潮的海,像升高的月,湧過來,但他隻能裝睡。
    易思齡玩夠了香爐,這才拿餘光瞟床上的男人。
    他絕對有一米九不然她穿著高跟鞋為何還要費力仰頭才和他對視。現在他安靜躺在床上,倒是能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晚宴上,大家都光鮮體麵如同戴著麵具的假人,現在不用假裝,但也似乎沒什麽不同,他就是睡著了,那種清介溫雅的氣質也在。
    睡姿過於整齊了。
    睡覺是最放鬆的事情,應當隨心所欲一點。可他就連睡覺也很規矩,被窩的四角繃著,方方正正。
    “無趣。”
    “但確實長得不錯。”她小聲發表評價,“比姓鄭的長得更好。”
    謝潯之眼皮輕輕動了動。姓鄭的是誰
    有一說一,鄭啟珺的確長的不錯,一張花心臉,帶著點痞,很標準的港男,不然易思齡這種顏控也不會被他迷惑。但謝潯之完全不同,他長得太英俊了,渾身上下寫滿了貴重,沒有痞氣邪氣也不輕浮,如玉如匪,讓人一眼難忘,且很難在他麵前放肆。
    她可以脫口而出讓鄭啟珺這死渣男去死,但麵對謝潯之似乎說不出口。
    易思齡又湊過去,細致地看他挺拔的鼻梁,無語,這男人簡直是鬼咁靚。
    她在心裏唾罵自己對這個老男人發什麽花癡,又實在好笑,笑了一聲。
    那嬌滴滴的,並不端莊的笑,宛如貓咪的呼吸,落在耳邊,有絲絲縷縷的癢。謝潯之感覺胸腔的氧氣越來越少,被她嬌縱肆意的香氣逼得很熱。
    他等著她看夠了,玩夠了,就能走。可事與願違,女人膽子很大,又放肆,又輕浮,又不端莊,她靠得更近,一縷長發垂下來,擦過他的下頜。
    謝潯之倏地攥緊手掌。
    緊跟著,一抹濃鬱的桂花香氣搭在他鼻尖。似乎有什麽絨絨的花瓣葉子似的東西在他臉上劃過。
    易思齡拿那支桂花點了點他的鼻尖,“你呢,倒是厲害,對我愛搭不理,就怕是滿肚子壞水,想玩這種騷主意吸引我”
    “心機老男人。有本事就醒來,不信你還能裝模作樣。”
    她甕聲甕氣,手中的葉片簌簌,像貓咪的小爪子,一朵小桂花掉落在他眼皮。
    謝潯之渾身肌肉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他沒有任何預兆地睜開了眼,手臂從被窩裏騰出來,徑直扣住易思齡的細腕。
    像壓抑蓄力了許久的箭簇,離弦的瞬間,力量勁猛,不是她可以擋住的。
    易思齡沒想到他突然醒了,心髒倏地一抽,尖叫出聲“來人”
    謝潯之坐起來,黑眸深邃,宛如黑洞,要吞噬她,他低聲“易小姐。你擅自闖我的臥室,要叫人也該是我叫吧。”
    “”
    易思齡大腦發懵,纖細的手腕被他輕而易舉拿虎口圈住,根本動彈不得,酸軟的手指鬆開那支桂花。
    他的手掌覆著一層薄繭,溫度是燙的,被威士忌和她的輕浮撩撥出來的滾燙,就這樣強勢地握住她,拇指扣住她跳動的脈搏。
    謝潯之深深地看著她,逼問“你要做什麽”
    “我”易思齡語言係統崩潰,不知為何,他不為美色所動的做派讓她充滿了說不清的畏懼和羞恥。
    何況他本身就是氣場強盛的男人。
    “我隻是”
    “隻是什麽。”他步步逼。
    “”
    半明半昧的燈下,男人眼中血絲如暗潮,就這樣沉沉地攫住她,看不出是否惱怒,因為語氣很淡“易小姐,聽過釣魚執法嗎”
    易思齡雙頰越發滾燙,嚅了嚅唇瓣,“沒聽過”
    她就是來釣魚執法的。
    勾引他,等他上鉤,然後就能嘲他偽君子。
    “我沒有這麽無聊的別亂扣帽子。”她很心虛,完全不敢抬眼,掙了下酸軟的手腕,“你先鬆開我。快點”
    謝潯之沒有動。
    易思齡又羞窘又惱火,“你還不鬆好鬆開鬆開鬆開鬆開鬆”
    鬆開了。
    謝潯之被她鬧得沒辦法,胳膊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被她嗲出來的。他隻能緩慢地呼出殘留的酒氣,強迫自己將情緒調整到正確的數字。
    他閉了閉眼,待重新睜開眼後,他恢複七成清醒,關於她釣魚執法這件事他可以揭過,可另外一件,他不打算輕輕放下。
    看著麵前眉頭揪緊,嘟囔著揉手腕的女人,他平靜地說“易小姐夜晚私闖我的臥房,還趴在我的床上,就不怕你那熱戀中的男朋友不高興嗎”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