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雪夜下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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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外,鵝毛大雪被呼嘯的寒風卷成白茫茫的旋渦,瘋狂拍打著殿宇的琉璃瓦頂和朱漆門窗,發出沉悶的嗚咽聲。
    殿內雖燃著數個巨大的鎏金炭盆,烘得暖意融融,卻依舊驅不散從門窗縫隙不斷滲入的凜冽寒氣。
    侯寶幾乎是縮著脖子、貓著腰溜進來的,身上的寒氣還未來得及抖落:“皇爺,您有何吩咐?”聲音細弱,生怕驚擾了燭光下那道身影。
    朱祁鎮的目光從攤開的地圖上抬起,眉頭緊鎖,仿佛能擰出水來。
    他指著窗外呼嘯的風雪:“即刻問問戶部,今夜誰當值?地方上,尤其是河南、山東、山西這幾個地方,有沒有呈上來報雪災的文書?若有,不可耽擱分毫,立刻送入宮來!”
    這雪勢之大,是他記憶中的頭一遭,現在他最擔憂的就是那些剛剛承受了水患、尚未緩過勁的河南百姓。
    不多時,戶部尚書王佐的身影出現在殿外,滿頭滿肩都是積雪,活像個移動的雪人。
    侯寶趕緊迎上,低聲道:“王閣老,您且等等!您身上寒氣忒重,先在這火盆前烤烤,去了寒氣再進去,免得衝撞了聖體。”
    王佐麵無表情的點點頭,依言在殿門旁巨大的青銅炭盆前駐足,用力抖落了官袍上的積雪,冰渣簌簌落下,瞬間在溫熱的金磚上化開一小片水漬。
    他伸出凍得通紅的手在跳躍的火焰上烘烤著,目光望向書房的方向。
    “讓王愛卿進來吧。” 書房內傳來皇帝略顯沙啞的聲音。
    王佐連忙整理衣冠,快步走入,在禦案前深深跪伏:“臣王佐,叩見皇上。”
    “好了,又不是在殿上朝議,沒那麽多大規矩,坐吧。”朱祁鎮抬了抬手,語氣稍緩,又對門口的侯寶道:“給王愛卿斟一碗熱薑茶來驅驅寒。”
    “臣謝皇上隆恩!”王佐心頭微暖,再次叩謝,這才小心地在禦案旁的錦凳上坐了半個屁股。
    書房內燭光明亮,映照著朱祁鎮年輕的臉龐。
    他看著王佐被凍得發青的麵色,開門見山:“今年這冬天來得早,勢頭又這般凶猛。如此大雪,必有地方要遭災!王愛卿,戶部可有預案?各地糧倉、賑濟物資,可有準備充足?”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透露出內心的焦慮。
    王佐正襟危坐,肅然道:“回皇上,戶部早有預見。半月前已向各布政使司、府、州、縣發出緊急公文,嚴令其務必提前備足糧米柴薪,檢修倉廩,疏通道路。各地回文皆稱倉廩充實,一旦雪災降臨,必能就近迅速開倉放糧,確保……確保不餓死一個災民。”
    然而,“確保不餓死一個災民”這幾個字,落在朱祁鎮耳中卻顯得格外刺耳。
    他嘴角扯出一個近乎譏諷的弧度。河南、揚州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那些奏折上的煌煌保證,字字句句如花團錦簇,可背後呢?是貪墨的糧倉,是層層盤剝的蠹蟲,是餓殍遍野的慘狀!奏折,豈能當真?
    “王卿!”朱祁鎮聲音陡然轉冷,
    “紙上談兵,終是虛妄!這等關乎生民性命之事,不可有一絲馬虎!” 他站起身,在禦案後踱了兩步,目光如電射向王佐。
    “戶部立即選派精幹得力官員,分赴河南、山東、北直隸、山西、陝西等重災風險之地!要輕車簡從,微服查訪!不僅要看地方官報上來的文書,更要親眼去看糧倉!親耳去聽民聲!督促地方,務必做實、做細、做好防災救災!若有虛報瞞報、玩忽職守者,無論品階,就地鎖拿,嚴懲不貸!” 皇帝的語速不快,但字字千鈞。
    王佐心頭凜然,霍然起身,深深一揖:“臣遵旨!明日散朝之後,臣即刻遴選人員,擬定章程,絕不辜負皇上重托!” 皇上愛民如子,可是苦了他們下麵這些辦事的官員。
    君臣二人又就巡查人選、路線等細節商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王佐這才頂風冒雪匆匆離去。他背影消失的方向,風雪似乎更猛烈了些。
    “皇上,東廠提督李衝李大人求見。” 侯寶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書房門口,聲音壓得極低。
    “這麽晚了?”朱祁鎮抬眼看了看禦案旁那座精美的青銅漏刻,時辰已近子時。他眉頭微蹙,“他可說了所為何事?”
    侯寶趨前一步,聲音更低:“回皇爺,奴婢不知,不過看李大人的臉色,似乎有急事!”
    “急事?”他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朱筆,“宣他進來!”
    不多時,李衝裹挾著一身寒氣快步而入。
    行至禦案前,他毫不猶豫地跪下:“臣李衝,叩見吾皇萬歲!驚擾聖安,臣罪該萬死!”
    “起來說話。何事讓你深夜進宮非要見朕?”朱祁鎮的依舊看著地圖,頭也沒抬的問道。
    李衝並未起身,而是直接從懷中貼身取出一份用油紙仔細包裹、尚且帶著他體溫的密函,雙手高舉過頭頂:“皇上,此乃東廠在京內外各處眼線,十二個時辰內匯集的所有緊要密報摘要。其中……有幾條,臣思之再三,如鯁在喉,不敢片刻耽擱,必須即刻呈於禦覽!”
    侯寶連忙上前接過密函,小心翼翼地拆開油紙,將裏麵折疊整齊的密奏呈到禦案之上。
    朱祁鎮展開密奏,借著明亮的燭光,目光迅速掃過。
    起初,他的表情還算平靜,但越往後看,眉頭皺得越緊,眼神也越發深沉冰冷。
    當看到關於兵部尚書於謙的那條時,他猛地抬起了頭,目光如利劍般刺向李衝:
    “這上麵說,探子聽到於謙在家中書房提及與瓦剌有書信往來?”朱祁鎮的聲音冷得如同殿外的冰雪,“什麽樣的書信?信中內容是什麽?可有截獲或抄錄?”
    李衝的頭垂得更低:“回皇上,密探是在於府書房窗外偶然聽到於大人與他的兒子提及此信,聲音極低,隻隱約聽到‘瓦剌’‘書信’‘謹慎’等字眼。至於書信具體內容、藏於何處,臣手下尚未……尚未查實。臣無能,請皇上降罪!” 他深知這條情報的分量,也明白皇帝對於謙的重用,因此格外謹慎。
    朱祁鎮沉默了。書房內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窗外肆虐的風雪聲。
    他看著跳躍的燭火,眼中神色變幻莫測。
    “李衝,”良久,朱祁鎮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執掌東廠也有些時日了,依你看,於謙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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