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權力巔峰下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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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又看了看遠處的侯寶,嘿嘿一笑道:“你猜這上麵殘留的粉末是什麽?”
    “是什麽?”朱祁鎮猛然睜大了眼睛。
    “落回!”慧清道。
    “落回?毒藥?”朱祁鎮一把薅住了慧清的脖頸。
    “倒也…倒也不算太毒!”慧清被朱祁鎮一下提溜了起來,臉憋的通紅。
    朱祁鎮盯著他看了一會,又放開他逼問道:“少廢話,快說!”
    “這落回是江湖上一些醃臢之人常用的一種慢性毒藥,以前聽說元廷內也有人在用,這種藥長期服用,會導致人神誌不清、渾身無力,最後變成癡呆,無法行走,就如行屍走肉一般。”
    “誰下的毒?”朱祁鎮渾身炸毛。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那灶台上燉的燕窩粥好像是給你母親的。”慧清又道。
    “嗡”的,朱祁鎮如墜冰窖。
    眼見著皇帝搖搖欲墜,遠處的侯寶幾個箭步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皇帝:“皇爺,皇爺,您怎麽了?”
    說著,厲聲對周圍的禁軍喝道:“來人,給咱家將這老禿驢拿下,亂刀分屍!”
    禁軍們拔出腰刀就圍了上來,慧清頓時嚇的驚慌失措。
    “唉,唉,唉,抓錯了,抓錯了,貧僧沒怎麽著你們家皇帝!嘿,小兔崽子,你輕點,哎呦……”
    就在禁軍們將要把慧清拖走時,朱祁鎮閉著眼道:“放開他,讓他過來。”
    “皇爺,您可別嚇奴婢啊,您這是怎麽了?”侯寶將皇帝扶到凳子上坐下,看著皇帝煞白的臉色,哭喊道。
    “朕沒事,侯寶,讓徐恭速來見朕!”朱祁鎮虛弱的吩咐道。
    “皇爺……”
    “快去!”
    “是,奴婢這就去。”說罷,侯寶狠狠的瞪了慧清一眼。
    “放心,你家皇帝沒事!”慧清完全不理會侯寶要吃人的眼神,笑道。
    “我母後的燕窩裏有沒有落回?”朱祁鎮低聲道。
    慧清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燕窩裏是沒有,可盛燕窩的碗壁上卻有。”
    “知道是誰下的毒嗎?”朱祁鎮又問。
    慧清沒有說話,而是唱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說人話!”朱祁鎮繼續逼問道。
    慧清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年輕人就是急躁!你就別逼我這個方外之人了,難道你真的猜不出來?唉,我就說我不想留下來,你非讓我留下來,看來啊,老僧命不久矣了。”
    說著,他又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讓你多嘴,瞎摻和什麽,這是你能摻和的事兒嗎?”
    朱祁鎮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隻是他不願意相信罷了。
    “不,不,絕不是!”朱祁鎮發瘋了一般搖著頭,嘴裏喃喃道。
    “唉,她也是為你好!”慧清看著朱祁鎮的樣子,扔下一句話,走了。
    朱祁鎮癱坐在椅子裏,臉色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沉。
    慧清那句“她也是為你好”,像根毒針一樣,狠狠紮在他心尖上,攪得五髒六腑都跟著疼。
    “皇爺,徐恭到了!”侯寶的聲音壓得極低。
    他剛才生拉硬拽地把徐恭從被窩裏薅了出來,這位爺一路上臉都是綠的。
    徐恭一進鳳凰莊,就覺得氣氛不對,進得屋內,他立刻跪在地上,頭埋得比地上爬的螞蟻還低。
    皇帝身上那股子壓抑的、幾乎要凝成的殺氣,讓他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徐恭,”朱祁鎮的聲音不高,卻像結了冰碴子,“鳳凰莊,朕的母後……有人用‘落回’。
    徐恭猛地一哆嗦,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投毒,這是要動搖國本,要皇帝的命根子!
    他額頭“咚”一聲重重磕在地上:“臣萬死!臣即刻徹查!定將此獠碎屍萬段!”
    “查!”朱祁鎮的手指幾乎要嵌進堅硬的紫檀木扶手,“給朕查!一隻蒼蠅飛過鳳凰莊,也得給朕弄清楚它是公是母!重點查那燉燕窩的碗,經手的人,還有……那柴堆。”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特別是……太皇太後那邊的人!”
    “太皇太後那邊的人?!”徐恭和侯寶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皇帝這是……心裏已經有譜了?這潭水,深得能淹死龍啊!
    “臣……遵旨!”徐恭的聲音發幹。他知道,這差事辦好了沒功勞,辦砸了,或者查到了不該查的……那就是九族消消樂。
    雖然錦衣衛經常為皇家辦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齷齪事,可如今皇帝讓他查的卻是後宮中地位尊崇的兩個女人,這讓他瞬間覺得自己是站在三個雞蛋上跳舞,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
    “去吧,”朱祁鎮疲憊地揮揮手,“記住,朕要活口,要證據。還有,保護好慧清那老禿驢,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朕唯你是問!”
    說罷,他又想起慧清最後那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欠揍表情,又補了一句:“回來!順便查查這老和尚的底細,朕總覺得他沒這麽簡單。”
    徐恭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接下來的日子,乾清宮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朱祁鎮批閱奏章時,眼神時常飄向窗外鳳凰莊的方向,筆下的朱批都帶著一股子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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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寶伺候得更是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哪點動靜大了,惹得龍顏震怒,自己這身肥肉就得交代在這。
    這幾天幾個值司的小太監就因為一些不起眼的粗疏,就被暴怒的皇帝給杖責,乾清宮人人自危。
    幾個頭鐵的禦史言官同樣被朱祁鎮以“以下犯上”的罪名給關進了大牢。
    這幾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潘季馴那邊傳來的。
    六百裏加急直送到禦前:潘總督不愧是實幹派,得了“戴罪立功”的聖旨,跟打了雞血似的。他以雷霆手段,一邊親自督工,日夜泡在河堤上,一邊發動了“河工反腐風暴”。
    山東、南直隸、河南等幾個河段手腳不幹淨的官吏、商人全部被當場拿下,家抄得比吳中家還幹淨,追回的銀兩物資迅速投入築堤工程。
    據說黃河新堤的進度,快得讓兩岸百姓都嘖嘖稱奇。
    朱祁鎮看著奏報,臉上總算有了點鬆動。他提筆在潘季馴的奏章上批道:“知恥後勇,善莫大焉。河工若固,朕不吝封侯之賞!”
    胡蘿卜加大棒,這招朱祁鎮玩得越來越溜了。
    然而,鳳凰莊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
    徐恭的密報像雪片一樣遞進來,線索卻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
    那個帶有“落回”殘跡的碗,經手的人竟有十好幾個,排查起來困難重重。
    柴堆的來源更是複雜,鳳凰莊每日消耗的柴火都是內廷統一調撥,經手人盤根錯節,唯一能確定的是,“落回”這種偏門毒藥,絕非一般宮人能輕易弄到。
    就在朱祁鎮耐心即將耗盡,準備親自去鳳凰莊坐鎮的前一天深夜,徐恭終於帶來了突破性的消息。
    乾清宮內,徐恭聲音如蚊:“陛下!有眉目了!”
    朱祁鎮猛地從禦座上站起:“講!”
    “臣順著藥源追查,鎖定了京城一家專做‘偏門生意’的江湖小藥鋪。掌櫃的骨頭軟,幾番‘伺候’下來就招了,”徐恭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他說數月前,曾有個麵白無須的人,拿著宮裏采買的牌子,高價從他那裏買走過‘落回’!據他描述那人的相貌特征……臣派人暗中比對宮中的花名冊和畫像,初步鎖定了一個人——原慈寧宮膳房的一個小管事太監,名叫王德祿!”
    “王德祿……”朱祁鎮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冰冷,“人呢?”
    “臣已派人嚴密監控,隻等陛下旨意,隨時可以拿下!”徐恭回道。
    “拿下!連夜審!”朱祁鎮沒有絲毫猶豫,“記住,要活的!朕要知道,是誰給他的狗膽!”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遵旨!”徐恭領命,轉身欲走。
    “等等!”朱祁鎮叫住他,“動靜小點,還有……別驚動太皇太後。”最後幾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
    徐恭心領神會,重重點頭,退出了乾清宮。
    這一夜,朱祁鎮徹底無眠。
    他坐在空曠的大殿裏,聽著滴漏單調而冰冷的“滴答”聲,仿佛那是命運敲響的喪鍾。
    他想起幼時在母後膝下承歡的情景,想起母親嚴厲不失慈愛的麵容,又想起慧清那句“她也是為你好”……巨大的荒謬感和錐心的痛撕扯著他那年輕的心髒。
    雖然經過了前幾年幾件事,他對這個生母日漸疏離,可麵對這種血親之間的暗算詭計,他還是無法接受。
    難道……真的是那個對他關心備至的皇祖母?
    是為了避免她死後母親會插手朝政,威脅自己的皇位?還是……僅僅因為深宮中那點無法言說的齟齬和怨懟?
    “天家無親……”朱祁鎮喃喃自語,第一次對這四個字有了切膚刻骨的體會。龍椅的冰冷,透過厚重的龍袍,一直滲進了骨頭縫裏。
    “皇祖母,你為何要這樣?為何?!”朱祁鎮痛苦的抱著頭,眼淚無聲的落下。
    天色將明未明,乾清宮的門被輕輕推開。
    徐恭回來了,臉色卻異常難看,甚至帶著恐懼和一絲懊悔。
    “皇上……”徐恭的聲音幹澀,“王德祿……死了。”
    “什麽?!”朱祁鎮霍然轉身,眼中寒光暴漲。
    “臣的人剛摸到他的住處外圍,就發現……他懸梁了!”徐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現場……收拾得很幹淨,像是……畏罪自盡。但臣查驗過,他頸部的勒痕有蹊蹺,更像是……被人從背後勒死後,再偽裝成自縊的!”
    “殺人滅口!”朱祁鎮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
    他猛地抓起禦案上的青玉鎮紙,狠狠摔在了地上!“砰”的一聲脆響,價值連城的玉器頓時粉身碎骨!
    “好!好得很!”朱祁鎮怒極反笑,胸膛劇烈起伏,“真是好手段!滴水不漏啊!”
    侯寶和徐恭嚇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發泄過後,是無邊的疲憊和徹骨的寒意。
    線索在王德祿這裏徹底斷了。指向老太太那邊的箭頭再明顯不過,可偏偏沒了實證,難道要他這個皇帝,衝到太皇太後麵前質問嗎?
    朱祁鎮緩緩坐回龍椅,眼神空洞,良久,才用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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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恭……”
    “臣在!”
    “王德祿,按失足落水結案。”
    朱祁鎮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鳳凰莊那邊加派絕對可靠的人手,所有入口之物,經手之人,給朕查了又查,驗了又驗!一隻蚊子飛進去,都得給朕驗明公母有無毒性!朕的母後……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少!”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至於老太太那邊……給朕盯死了!一草一木,都別放過!”
    “臣……遵旨!”徐恭深深叩首,知道這差事比刀尖上跳舞還險。
    朱祁鎮揮揮手,讓兩人退下。偌大的乾清宮,隻剩下他一個人。晨曦微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閉上眼。
    慧清那老和尚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她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朱祁鎮嘴角慘然一笑,“皇祖母,你用朕生母的命,來為朕鋪路?這龍椅……當真就如此冰冷,冷得連骨肉至親的血,都暖不過來嗎?”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冰冷。
    這深宮的重重帷幕之後,究竟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多少冰冷刺骨的算計……
    朱祁鎮,這位年輕的帝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了權力巔峰之下,那深不見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與無情。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路,還長著呢,這盤棋,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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