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鐵流西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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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的奉天殿內,九重丹陛之上,龍椅空懸。
    殿內氣氛有些沉悶,上朝的時辰早已到了,可皇帝卻遲遲沒有來。
    文臣一列幾乎所有的內閣大臣都時不時的將目光瞥向了武將一班。
    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今天所有的武將身著的不是平日上朝所穿的袍服,而是全員身披魚鱗罩甲,這讓不少大臣心裏惴惴不安。
    尤其是武將最前列的樊忠等五大龍軍的軍長們,更是身披皇帝禦賜的飾金蟒紋山文罩甲,腰間居然還都懸著一柄腰刀!
    就在文臣們猜測今天是不是有大事發生時,皇帝的腳步從屏風後傳了出來。
    隻見朱祁鎮一身袞龍紋罩甲,頭戴三山帽,腰懸寶劍龍行虎步而來。
    “諸位,今兒其他事兒都先放一放,”朱祁鎮沒有登上寶座,而是走到玉階前,笑嗬嗬的看了一圈眾人,目光在武將一班停了停,滿意的點了點頭。
    說罷,他的手中多了一份奏折又道:
    “諸卿,甘肅奏報,東、西察合台、斥今蒙古、青海的達延汗等部,狼子野心,屢犯我邊陲,襲擾商旅,屠戮邊民,更意圖截斷我大明河西走廊,斷我臂膀,朕每每思之,寢食難安,西域之地,自漢唐便是我華夏故土,絲路咽喉,豈容宵小竊據!”
    王直率先出列道:“陛下,西域諸部,反複無常,其心可誅,然我大明承平日久,此番若大舉遠征,勞師動眾,千裏饋糧,靡費何止百萬?”
    “且西域地形複雜,茫茫千裏沙漠戈壁,補給異常艱難,一旦陷入膠著,恐非國家之福。臣以為,當以甘肅、定北都護府精兵固守要隘,震懾宵小,再遣能臣巧施離間,分化瓦解,徐徐圖之,方為上策。傾國之力,畢其功於一役,風險過大!”
    他說了這麽多,其實一句話:皇上你別總是打打殺殺的,咱們不如跟他們玩心眼,不光省力還省錢。
    “王大人此言差矣!” 樊忠大步踏出武官隊列,聲若洪鍾,甲胄鏗鏘作響。
    “畏首畏尾,何時能靖邊安民。昔年漢武鑿空西域,唐宗威震天山,何等氣魄!我大明如今國富民強,兵精糧足,遠勝漢唐,豈能坐視胡虜猖獗,年年襲擾,使我邊民流血?李成泉老兵的仇,難道就不報了?”
    說罷,他猛地單膝跪地,抱拳高聲道:“陛下,末將請為先鋒,率我大明鐵騎,踏平西域,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蠻夷,嚐嚐我大明鐵拳的滋味,末將願立軍令狀,若不能收複西域,為死難得將士討回血債,末將提頭來見。”
    龍揚軍新任軍長、定國公次子徐承宗緊隨其後,朗聲道,“我五大龍軍,枕戈待旦十年,精甲銳器,天下無雙,陛下,西域諸部看似聯盟,實則各懷鬼胎,一盤散沙,我大軍雷霆一擊,正可摧枯拉朽一擊可定乾坤。若待其整合力量,反成心腹大患。臣附議樊將軍,當以犁庭掃穴之勢,一舉蕩平他們!”
    “臣附議!”
    “末將願往!”
    武將隊列中,龍興、龍吟、龍健的軍長們紛紛出列,聲浪如潮,戰意衝霄。
    五大龍軍,這支朱祁鎮耗費二十年心血,傾注無數資源,融合了超越時代的訓練、裝備尤其是大規模列裝的燧發槍和重型火炮)和戰術思想的王牌力量,早已渴望在真正的戰場上證明自己,開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勳。
    文官隊列中,兵部右侍郎韓雍眉頭緊鎖,出列道:“陛下,王大人所慮甚是。遠征西域,錢糧耗費確如無底之洞,五大龍軍並甘肅、定北都護府三十萬大軍,人吃馬嚼,軍械火藥轉運,每日消耗皆是天文數字,這幾年國庫雖豐,亦恐難長久支撐,且大戰一起,商路斷絕,稅賦銳減,此消彼長,臣恐……”
    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畢竟現在兵部經過朱祁鎮的數次削權後,已經徹底淪為了毫無兵權且隻負責軍隊後勤保障的部門了。
    “韓大人差矣!” 剛上任一年的工部尚書石璞打斷了他,這位掌管著帝國龐大軍工體係的重臣,是個技術派的能臣,如今皇帝將潭柘寺山下的所有兵工廠全部劃歸到了工部,這讓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工部一躍成為了大明朝第二大實權部門。
    “陛下,臣所轄軍器局、火藥局、兵工廠如今日夜趕工,新式燧發槍月產已逾五千杆,炮彈火藥堆積如山,尤其是鑄炮局自采用鐵芯銅體鑄造法後,神威大將軍炮月成百門,射程威力冠絕天下,至於錢糧,”
    他轉向戶部的幾位堂官,語氣篤定道,“陛下二十年來勵精圖治,開海貿,興工商,設糧倉,國庫之豐盈,遠超曆代,臣聽聞,這十年僅河南、山西、陝西三地的糧倉裏的存糧足夠二十萬大軍吃上三年之久,支撐此戰,雖有壓力,但絕非不能,且一旦打通並穩固西域,重開絲路,歲入何止倍增?此乃長遠之利。”
    石璞的話,用實打實的軍工產能和實打實的數字,給主戰派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聞言,戶部尚書李賢出班奏道:“陛下,戶部在此三省的存糧,確如石大人所說,且這十年間,戶部存銀兩千餘萬兩,皇上若要征伐西域,臣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為皇上湊齊軍費。”
    其實李賢早就從猜到了皇帝的意圖,尤其是這半年以來,皇帝還經常有意無意的在小朝會上提起西域諸國的事情。
    這幾年大明風調雨順,黃河經過十幾年的治理改道後,再無洪水泛濫,河南、安徽、山東等地這些年百姓年年豐收,所繳納的稅糧一年比一年多,通州附近的糧倉更是擴建了好幾次。
    全國的糧價也是一年比一年低,尤其是南直隸等地每鬥大米僅5錢折合2.5元人民幣\斤),真正達到了唐貞觀年間的盛世水平。
    朱祁鎮靜靜聽著雙方激烈的辯論,沒有說話。
    他穿越而來二十年了,深知曆史走向和科技代差帶來的絕對優勢。
    他改革軍製,發展火器,鼓勵工商,開拓海貿,不就是為了此刻嗎?
    為了徹底解決西北邊患,為了重現漢唐榮光,為了給子孫後代打下一個真正安全、遼闊的生存空間。
    爭論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主戰的聲音最終占據了絕對上風。
    武將以血性功業為驅策,文官中務實且有戰略眼光者,也看到了徹底解決邊患、掌控絲路帶來的巨大利益。
    最終,朱祁鎮緩緩站起身,一語定音:“朕意已決,西域,乃漢唐故土,絲路命脈,豈容胡馬長嘶,跳梁久據?擾我邊民,傷我將士,此仇不報,朕有何麵目告慰列祖列宗,有何麵目麵對浴血邊關的將士?”
    王直還想再勸,卻被於謙拉了拉袍服製止了。
    “著令!” 朱祁鎮威嚴的聲音在奉天殿內響起:
    “以樊忠為征西大將軍,統帥諸軍,坐鎮肅州。”
    “龍威軍楊洪為左副將軍,並龍興軍沿北線向西進軍!”
    “範廣為右副將軍,並楊再興領甘肅鎮三萬兵馬為前軍先鋒,直取哈密!”
    “徐承宗統率龍吟、龍揚軍,沿天山北路向西進軍!”
    “龍健,統轄所有火炮營並護衛輜重糧道,居中策應!”
    “定北都護府大都護湯傑,率本部精騎五萬並征發漠南諸部仆從軍三萬,西出居延海,側擊敵後,斷其聯絡。”
    “命延綏、山西抽調兩萬邊軍精銳,自蘭縣向肅州押運糧草。”
    “傳旨陝西、山西、河南布政使司,命他們雇傭車馬、精壯民夫為大軍輸送糧草。”
    “五大龍軍主力,甘肅、定北都護府精銳,共計三十萬大軍,兵分四路,明年開春後,發兵西域,目標:犁庭掃穴,收複故土,將東察合台、斥今蒙古等部,徹底逐出西域,永絕後患。諸位謹記: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我大明疆土!”
    “臣等領旨。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將們熱血沸騰,轟然應諾,聲浪幾乎要掀翻殿頂。
    文臣們雖有憂慮,但見聖意已決,軍心可用,亦躬身領命。
    大明這台沉寂多年的戰爭機器,在皇帝堅定的意誌下,轟然啟動,發出了指向西方震耳欲聾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