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萬般不舍，母後孫氏的定奪、皇後夏子心的勸解，連同女兒那份灼熱的癡心，終是迫使他不得不正視這樁婚事。
    楊虎那小子……救過太子，又是楊老三那廝的嫡長子，門第功勳倒也匹配。
    可一想到自己掌心嗬護了十六載的明珠，轉眼就要被那小子摘了去，朱祁鎮的心口就像壓了塊巨石，鬱悶的喘不過氣來。
    “侯寶，著禮部，宗人府，先擬個章程……嘉善公主下嫁楊虎的儀製，先備著，具體……待西域戰事徹底平息，楊虎那小子若能全須全尾地回來再議。切記，機密行事，不得走漏半點風聲！”
    “奴婢遵旨。”侯寶躬身應諾，心中暗歎，皇爺這鐵打的帝王心腸，終究是拗不過公主殿下的繞指柔，也拗不過這千古流傳的“女大不中留”。
    然而，朱祁鎮萬萬未曾料到，他這邊廂剛為女兒的終身大事兒定下調調，那邊他這膽大包天的掌上明珠，竟已攜著貼身侍女玲瓏，喬裝成采買太監的模樣，悄無聲息地偷跑出了紫禁城。
    出了宮門，倆人騎上馬，絕塵而去。
    當朱祁鎮接到吳貴妃驚惶失措的稟報，發現女兒留下的那封透著決絕的絹書時，已是整整兩日之後！
    “父皇母妃恕罪，女兒心係大哥安危，亦……亦憂心西域戰況，特往一觀。勿念，亦微叩首。”
    “胡鬧！無法無天！”朱祁鎮氣的大發雷霆，卻又無可奈何。
    “侯寶，快！”他厲聲嘶吼，“傳朕旨意，命徐恭派人，快馬加鞭，不惜一切代價追上公主，將她毫發無損地帶回來，沿途所有驛站、關卡、衛所，全力配合，若有半分差池，提頭來見。另，八百裏加急傳訊樊忠、楊洪、湯傑，一旦發現公主蹤跡，務必傾力保護，絕不許其靠近前線半步。”
    “皇爺，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侯寶小心翼翼的將一杯茶放在了皇帝麵前。
    “說！”朱祁鎮怒氣不減。
    “皇爺，具城防軍稟報，公主殿下是騎馬走的，現在已經兩日了，恐怕追是追不上了，不如一邊讓徐大人派人全力追趕，一邊飛鴿傳書沿途各州縣的錦衣衛，一旦發現公主行蹤暗中保護即可。”
    朱祁鎮聞言，思量了一番，隨後重重歎了口氣：“唉，這丫頭，朕真是把她慣壞了！”
    說著，擺擺手道：“就按你說的辦，速速傳旨去吧。”
    “奴婢遵旨。”
    而此時西域的戰局，正以燎原烈火之勢，席卷萬裏黃沙。
    哈密光複的捷報，如同吹響了明軍全麵收複西域的號角。
    坐鎮哈密的征西大將軍樊忠，鷹隼般的目光盯著巨大的沙盤，他的身後，圍滿了年輕的將領，他們都是這次從講武堂中遴選出的優秀軍官。
    沙盤之上，三股象征著大明兵鋒的赤紅洪流，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向西、向北、向南奔湧。
    “報！”一名斥候如旋風般卷入帥帳，單膝砸地，大聲道：“稟大將軍，楊洪將軍急報，我軍中路主力於吐魯番城東百裏赤焰坡，遭遇歪思汗親率的三萬吐魯番汗國主力，楊將軍已率大軍正麵迎敵，請大將軍示下！”
    樊忠霍然起身，虎目如電道：“好，歪思汗這隻縮頭烏龜，終於肯出來受死了。傳我將令：命楊洪，務必全殲此獠，本將不要擊潰，要的是將這吐魯番汗國的脊梁骨，徹底碾碎，此戰過後，本將要看到歪思汗跪在這階前搖尾乞憐。”
    “得令！”傳令兵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
    此刻，赤焰坡，說是坡，其實就是高達十幾丈的碩大沙丘。
    天地肅殺，戈壁蒼涼。
    三萬吐魯番騎兵勉強鋪開了鬆散的陣勢，彎刀在烈日下反射著寒光，歪思汗身披金甲，立於陣前，臉上毫無表情，他最勇猛的兒子如今被明軍俘虜生死不明，這次他幾乎是傾巢而出，為自己的兒子報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即將麵對的是大明最精銳的鋼鐵洪流，他勉強湊出來的這三萬所謂的精銳，在明軍的鋼鐵洪流麵前不堪一擊！
    三萬龍威騎兵軍，玄甲如墨，人馬皆覆於精鋼鍛造的重鎧之下，在正午驕陽的灼烤下，折射出冰無堅不摧的金屬寒芒。
    “吐魯番汗國？哼，插標賣首爾！”楊洪的聲音在陣前炸響，激蕩三軍，“將士們，西域本就是我大明國土，今日，便用這些蠻夷之血，染紅我大明龍旗，用他們的頭顱，壘砌我龍威軍萬世不拔之威名！”
    “萬勝！萬勝！萬勝！！！”三萬重騎齊聲怒吼，聲浪如九天驚雷，震得戈壁灘碎石簌簌跳動，對麵的吐魯番戰馬驚恐嘶鳴，陣列居然隱隱了退意。
    “傳令龍威軍，一萬前鋒錐形突擊鑿穿敵陣，兩翼各一萬包抄，三萬龍興軍，正麵橫推，目標：敵中軍帥旗！”楊洪猛地抽出腰間禦賜寶刀，刀鋒直指歪思汗，怒吼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兄弟們，衝鋒！”
    “嗚——嗚——嗚——！”低沉雄渾的牛角號瞬間撕裂長空！
    “殺！！！”三萬重騎，萬蹄奔騰，大地震動，卷起遮天蔽日的沙暴狂龍。
    整個天地都在劇烈震顫，玄色的鋼鐵洪流，裹挾著碾碎萬物的氣勢，以排山倒海、無可阻擋之姿，向著吐魯番軍陣碾壓而去。
    對麵的吐魯番騎兵此時也發起了對衝。
    一萬正麵鑿陣的龍威重甲騎兵在距離敵陣兩百步時便舉槍射擊，雖然在馬上隻能發射一次，但一萬支燧發槍的威力還是讓對麵的敵軍一陣大亂。
    “馬頭鐵甲，鑿陣！”楊洪一馬當先，舉著馬刀嘶吼著衝入了敵陣。
    明軍的錐形衝鋒陣型在撕裂吐魯番汗國的鬆散陣型後威勢不減，直接向敵人的後陣衝去。
    歪思汗見前軍陣腳大亂，急忙命左右兩路回師堵截，可是已經晚了，他的左右兩路此刻已經被兩翼包抄的明軍給纏住了。
    “不要亂，不要亂，”歪思汗聲嘶力竭的大喊著，企圖穩住陣腳。
    然而，就在他正努力想穩住陣列腳時，前方的明軍陣營中又是一陣轟鳴之聲傳來。
    “砰砰砰！”
    “轟轟轟！”
    龍興軍開火了，每一列數千杆燧發槍同時噴吐出致命的火舌，密集的鉛彈如同死神的鐮刀風暴，瞬間將吐魯番騎兵掃得人仰馬翻，血霧彌漫。
    “明軍的火器如此犀利？”歪思汗看的冷汗直流，他派出的五千前鋒，此刻在明軍連綿不絕的打擊下竟然不到一刻鍾全都躺倒了，就連戰馬也無一幸存。
    但是這還沒完。
    在火槍陣連續射擊幾輪後，龍興軍的數十門輕便的火炮便發出了怒吼，實心鐵球與霰彈在敵陣中瞬間犁開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肉溝壑，硝煙如幕，慘嚎震天。
    這就是冷兵器對戰熱兵器所需付出的代價。
    吐魯番騎兵的衝鋒勢頭被硬生生扼斷，陣型完全陷入了混亂。
    就在這混亂的刹那，鑿穿敵陣的龍威重騎，又挾著萬鈞之勢，狠狠從敵人後陣殺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