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公主出嫁與太子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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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之日,整個京城徹底沸騰了。
西起皇城根,東至東華門,十裏長街像是被胭脂染透了,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懸著紅綢,簷角下掛著的大紅燈籠從街頭一直綿延到巷尾。
街兩旁擠滿了看熱鬧沾喜氣的百姓,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被兒孫護在最前排,懷裏還揣著給公主討喜的紅棗;
穿開襠褲的孩童舉著糖葫蘆,趴在爹媽的肩頭瞪圓了眼睛;
繡樓裏的姑娘們扒著窗欞,手裏捏著鴛鴦帕,指望著能瞅一眼駙馬爺的模樣。
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人們的議論讚歎聲匯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謔!瞧瞧這排場,公主出嫁就是不一樣。\"
\"聽說駙馬爺是楊將軍的兒子?少年英雄啊。\"
\"那可不,救過駕的,皇上和貴妃娘娘的心頭肉。\"
\"嘖嘖,這公主府,真氣派,比王府還闊氣。\"
\"皇上嫁女,那能寒酸嗎?聽說內帑撥的銀子海了去了......\"
人潮越擠越密,前胸貼後背的,連插根繡花針的空隙都沒有。
有賣糖人的小販被擠得差點翻了挑子,卻隻顧著踮腳往前瞅,嘴裏還吆喝著:“公主嫁妝快過啦 —— 瞧這陣仗,這輩子難見第二回喲!”
忽然有人喊了聲 “來了!”,
人群瞬間像被按了靜音鍵似的。
隻見遠處煙塵起處,先是二十名金甲侍衛騎著高頭大馬開路,後麵跟著的嫁妝隊伍,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描金漆箱一箱接一箱,箱角掛著的銀鈴 “叮鈴” 作響,裏頭裝著的蜀錦蘇繡豔得能晃花人眼;
扛著紫檀木家具的壯漢們腳步穩健,那雕龍畫鳳的梳妝台、嵌著寶石的西洋穿衣鏡,件件都透著皇家的華貴氣派;更有六十六個彩妝宮女捧著紅綢裹著的物件,隱約能看出是玉器、金器,陽光一照,紅綢上竟映出流動的金光。
“我的娘哎,這得有多少箱陪嫁啊?” 有老漢掰著手指頭數,數到三十就暈了頭,旁邊的人笑著接話:“聽說光是陪嫁的良田就有千畝,鋪麵百間,這箱子啊,能從皇城根排到永定門!”
正說著,一陣清越的鼓樂聲飄過來,比之前的儀仗更顯莊重。
人群 “嘩” 地往後退了退,隻見八抬鳳輦緩緩行來,輦身雕著百鳥朝鳳,頂上蓋著明黃色的緞子,四角垂著的珍珠流蘇隨著步伐輕輕搖晃,每一顆珠子都有鴿卵大小,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鳳輦旁,駙馬楊虎騎著匹通體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一身大紅蟒袍襯得他麵如冠玉,隻是那嘴角咧得太開,差點收不住。
前一刻還在緊張地攥著韁繩,手心全是汗,生怕自己摔下馬丟了臉麵;可當鳳輦經過時,他聽見輦裏傳來一聲極輕的笑,頓時像被灌了蜜,連耳根都紅透了,差點從馬背上滑下去,引得圍觀的人一陣善意的哄笑。
緊隨其後的是太子朱見瀝,他剛從甘肅趕回來。
他騎馬走在鳳輦側後方,眼神一直落在那晃動的珍珠流蘇上,平日裏冷硬的側臉此刻竟柔和了許多,路過熟悉的巷口時,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總搶妹妹的糖葫蘆,被母後追著打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眼裏卻悄悄蒙上了層水汽。
當鳳輦行到朱雀大街時,忽然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掙脫娘的手,舉著朵剛摘的石榴花往前跑,被侍衛攔住時還仰著小臉喊:“給公主姐姐的,祝她和駙馬爺早生貴子!”
輦裏的朱亦微聽見了,隔著薄紗掀起一角,輕輕朝那方向點了點。
這一下,人群裏的歡呼聲差點掀翻了屋頂,連賣菜的大媽都抹起了眼淚:“多好的姑娘,這下可嫁了個好人家喲……”
當鳳輦終於駛入公主府朱漆大門時,正午的陽光恰好漫過門楣,將那 “囍” 字照得亮如火焰。
府門內,早已備好的禮樂驟然響起,清越如天籟;府門外,百姓們還站在原地,望著那扇緩緩合上的門,嘴裏念叨著 “千歲”“如意”,聲音裏混著笑與淚,像釀了一冬的米酒,醇厚得讓人眼眶發燙。
那一日,京城的風都帶著胭脂的甜香。後來人們說,那天的紅,是從天邊裁下來的雲錦,是月老打翻的胭脂盒,是要讓這對新人的日子,從開頭紅到末尾,從眼波紅到了心尖上。
這場盛大、溫馨又充滿人情味和喜劇色彩的婚禮,從此成為明興朝一段廣為流傳、膾炙人口的佳話。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說書人每每講到“楊老三愁嫁妝,老兄弟抬銀箱,皇帝老子來買單”這一段時,總能引得滿堂聽眾哄堂大笑,感慨萬千。
它不僅是皇家威儀的彰顯,更是兄弟情義、君臣相得、父母慈愛的一曲動人樂章。
………………
數日後,坤寧宮
女兒的喜事辦完,坤寧宮內的氣氛卻並未輕鬆多久。
這日,孫太後由宮女攙扶著來到坤寧宮,皇後夏子心連忙起身相迎。
“梓潼啊,”孫太後坐下,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開口,“微兒的終身大事算是圓滿落定了。這做兄長的,東宮太子的婚事,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見瀝年紀也不小了,東宮不可久虛主位啊。”
夏子心溫婉一笑:“母後說的是。臣妾也正思量此事,按製,該由禮部和宗人府主持,廣選天下淑女,為太子遴選正妃及良娣、良媛。”
孫太後滿意地點點頭:“正是此理。本宮想著,這太子妃的人選,首要便是家世清貴,門第顯赫,知書達理,能鎮得住東宮,將來母儀天下。京中累世公侯、清流領袖之家,適齡的嫡女,都可納入考量。此事關乎國本,宜早不宜遲。”
夏子心點頭應道:“母後思慮周全,臣妾這就召禮部和宗人令來商議,盡快擬定章程,開始初選。”
婆媳二人正細細商議著選妃的標準和可能的人家,一個東宮內侍卻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啟稟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殿下他……不見了!”
“什麽?”夏子心手中的茶盞“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臉色瞬間煞白。
孫太後霍然起身,鳳目圓睜:“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東宮侍衛都是幹什麽吃的?”
內侍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回……回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殿下……殿下留書一封,說……說甘肅軍務緊急,新編練的騎兵尚需整飭,他身為千戶主官,責無旁貸,已……已於昨夜輕裝簡從,快馬返回甘肅鎮了,奴婢……奴婢等今晨才發現……”
“逆子,這個逆子。”孫太後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西北方向,聲音尖利,“他眼裏還有沒有祖宗家法,還有沒有本宮和他母後,選妃立嗣,國之根本,他竟然……竟然為了那點軍務,私自潛逃?他這是要反了天嗎?”
她猛地轉向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夏皇後,“梓潼,你看看,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皇祖母?還有沒有你這母後?如此狂悖忤逆,視皇家禮法如無物,他……他如何配做這東宮太子,如何承繼大統?”
夏皇後又驚又怒又憂,顫聲道:“母後息怒,壯兒他……他定是年輕氣盛,一心想著邊務……媳婦這就派人去追……”
“追?追得上嗎?”孫太後怒不可遏,氣得幾乎站立不穩,“他這是鐵了心要躲,連我這皇祖母的話都不聽了,好,好得很,本宮這就去找皇帝,問問他這個爹是怎麽當的。”
說罷,怒氣衝衝地甩開宮女的手,拄著鳳頭杖,直奔乾清宮而去。
留下夏皇後頹然坐倒在椅子上。
孫太後帶著怒氣闖入乾清宮時,朱祁鎮正伏案批閱一份來自甘肅的密奏。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
“皇帝,”孫太後劈頭蓋臉地質問,“你的好兒子,大明的儲君,他幹的好事,選妃在即,他竟然私自潛逃,跑回甘肅去了。此等目無尊長、無視國本之行徑,你管是不管?”
朱祁鎮平靜地放下朱筆,拿起案頭那份密奏,語氣聽不出波瀾:“母後息怒,壯兒的行蹤,錦衣衛已具本密奏於兒子了。”
他將奏報合上,笑道:“奏報上說,壯兒已於今日平安抵達山西。母後,壯兒心係軍務,為國分憂,主動擔此重任,兒子……倒覺得,此乃儲君應有之擔當。”
“擔當?”孫太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啊,壯兒是娘的嫡親孫子,是大明的太子,他在甘肅數次遇險,你當真就這麽狠心?萬一,萬一有個好歹,娘日後見了祖宗怎麽交代?算娘求你了,趕緊把我的乖孫喚回來吧,娘在臨死前就盼著咱們朱家枝繁葉茂,你知不知道。”
朱祁鎮站起身,走到孫氏身側坐下道:“母後別急,壯兒這一年在甘肅的變化您也見到了,您不是還誇比兒子還強嗎。”
“哼,我不管,我的乖孫不能再有任何閃失。”孫氏抹著眼淚道。
“唉,”朱祁鎮歎了口氣,看著日漸衰老的母親,他忽然想起了太皇太後張氏來,那時,老太太好像也跟母親一樣,異常疼愛自己。
“母後,聽說您私下裏給京中的權貴們都遞了話?”朱祁鎮突然問道。
孫氏一滯,道:“東宮太子妃人選,母親確實……”
“太子妃人選,兒子心中自有考量。等時機成熟時,兒子會親自為他選定,此事,母後就不必再憂心了。”朱祁鎮麵無表情的說道。
“還有,母後,朕選兒媳,為太子立妃,看重的從來就不隻是門第顯赫、家世清貴。品性、德行、才識、心性、擔當,這些才是支撐起未來國母、乃至支撐起這大明江山的關鍵,若隻看門第,選一個空有家世、無才無德、甚至性情驕縱、隻知攀附的女子入主東宮,那才是真正的禍亂之始,那才是對祖宗基業最大的不負責任!”
乾清宮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