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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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芒!
家,對幼時的張芒來說,是一個不可觸碰的詞匯。
她本可以如同齡人般,在父母的庇佑下無憂成長,隻是突遭的變故猶如驟雨的侵襲。
初遇楊星也的那日,張芒小小的個子,不起眼的縮躲在舅舅的身後,稚嫩的雙手緊緊攥住舅舅衣角,眼中寫滿了惶恐,生怕下一秒就會被遺棄般。
安靜懂事的女孩子,才可以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下生存。
隻要聽話,隻要不犯錯。
“楊星也!你給我下來!”
不遠處街心花園傳來一聲女人的怒吼,張芒忍不住探出腦袋,小小的一個從後麵看去,卻如動畫片櫻桃小丸子般可愛。
“老楊家那渾小子又幹什麽壞事了?”
舅舅對著身邊人發問,張芒大概猜到,這渾小子想來便是那個叫楊星也的孩子。
“聽我家孩子說,那臭小子把他爸拿回家的文件給故意放在廢紙板裏,一大早讓他媽給賣了。”
“呦,老楊的文件應該很重要吧,那東西找到了嘛?”
“估摸著是找到了,要不然怎麽騰出手打他呢!”
張芒順著周圍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一個泥猴子般的男生的身形矯健一躍而上至平房的房頂。
楊星也倒也聰明,生怕他老媽會順著他來的方向抓自己,幹脆將自己來的路堵死,再直接一屁股坐在房頂上,完全一副勢要來一場持久戰的架勢。
“老楊呢?我要見他!”
小小年紀的楊星也絲毫不懼下麵所站的女人是自己的親媽,張口閉口老楊的叫著。
惹得楊母恨不得立刻轉身離開,裝作不認識這逆子。
“嘿你個兔崽子,老楊那是你能叫的,趁你爸沒回來趕緊給我滾下來!”
“沒見到老楊我是不會下去的,媽你也看見了,這路都被我堵死了,還怎麽下去?”
然後繼續一臉無辜的仰天長嘯。
楊母見狀,隻能無奈給丈夫打去電話,隻是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並未因楊星也這一鬧劇而深受影響,而是簡單敷衍了兩句,便掛斷電話。
“媽,老楊還在忙是吧!”
楊母沒有說話,但楊星也還是敏銳的察覺到楊母的臉上神情的波動。
“我要是說那些紙不是扔的,你信嗎?”
張芒越發有些看不懂,但還在靜靜地觀察楊星也的一舉一動。
畢竟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還能掀起多大的浪來。
“你爸這些日子忙,好不容易回家能休息個幾小時,你就少讓他操心吧!”
“老楊哪天不忙,我都上小學了, 他知道我在哪個學校嗎?還有,我過生日,哪次在?我甚至都懷疑他知道我是哪天生日嘛!”
楊星也的話讓楊母無言以對,楊星也父親職業的特殊,造就了楊星也基本是楊母一人拉扯大的,父愛於楊星也而言,少之又少。
鬧劇還未落幕,舅舅懷中的電話便響起,似乎像今天這樣事發生的次數太多,周圍並未引起太多人的圍觀,鄰居們也大多早已見怪不怪。
掛斷電話後的舅舅與周圍人道別後,便帶著張芒離開。
張芒依舊跟在舅舅的身後,指尖攥住男人的衣角。
她瘦小的身影在大院中很是顯眼,即便是在坐在屋頂與楊母對峙的楊星也也毫無意外的注意到張芒。
張芒微微抬頭,前行中對上楊星也的雙目,但很快她就轉移了視線。
那份文件究竟是否是楊星也扔的,張芒自始不得而知。
但她羨慕楊星也,羨慕楊星也一場鬧劇後被家人說教,羨慕每一個在完整家庭下成長的孩子。
張芒和楊星也的不同早已是注定的,她是個孤兒,是寄人籬下,是要努力生存才能換取愛的孩子。
她是個殺人犯,是隻東躲西藏的犛蟲,是注定要站在楊星也對麵的罪人。
這一晚,張芒並未如想象般難以入眠,枕邊熟悉的清香很快令她陷入沉睡。
夜深,守在床邊的男人靜靜的注視著床榻上熟睡的張芒,久違的一幕仿佛隻有夢中才會出現。
張芒熟睡時發出的輕鼾在安靜的房間極為醒目。
床頭擺放的玻璃杯底,沉澱了一層早已順著杯壁滑落的牛奶,隻是張芒不知,牛奶中的摻雜的藥物含量足以讓她好好睡一覺。
月光透過窗前的薄紗,灑在男人的半個身子上,男人的身型微薄,五官略顯消瘦,似是大病初愈,隱約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病態美。
下午,程辰的電話來的有些突然。與其說程辰是在走投無路才撥出的電話,倒不如說電話比莘夏預想的時間要早。
原本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看報的莘夏看著手中剛剛掛斷的電話,眼底劃過一絲殺意。
站在莘夏身後的一伏,很明顯感覺到周遭彌漫的一股寒意。
“看來,這賊活膩了。”
久久,莘夏從口中吐出幾字。
一個小賊,甚至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計劃。
一伏沒有回答,低著頭,努力回想著張芒開槍那日發生一切。
事出當時,他並不在書房,但他清楚,那日進出書房的是何人。
還有那日,除了一直被囚禁在莊園的張芒外,唯一的外人,便是那個被殺的男人。
屍體是他親自查驗的,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難不成還能是張芒自己跟警方坦白自己殺了人。
而剩下的便是莊園上的其他人……
“白先生,咱們……”
一伏同莘夏想的相差無幾,但還未說完,莘夏便將其打斷,似是要掩飾什麽。
莘夏的呼吸均勻,情緒相對在接聽完電話後要穩定許多。
“不過,這樣也挺有意思!”
仿佛事不關己,看熱鬧似的對待這件事。
一伏帶著莘夏去了警局,車子還未停下,莘夏就透過車窗看見在警局大門口徘徊的程辰。
程辰對張芒這段時間的照顧,外人一眼便能看出程辰的用心。
“你可算來了,這事我沒法幹預,隻能找你來,人被帶進去有一段時間了,我本來想先了解下情況,但裏麵的人讓我等我一會兒,沒辦法,我隻能找……”
張芒在莘夏那兩年的時間,發生了什麽他都不知道,所以他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去處理,生怕萬一到時候人沒就出來,自己還幫了倒忙可就慘了。
車門打開的那一刻,程辰仿佛看到了救星。
隻是他的話未說完,本想著等莘夏下車立刻跟自己進去,卻看到一伏從車子的後備箱抬出輪椅,然後推到後座邊,硬生生將他未說完的話打斷。
莘夏沒有去解釋太多,從車上下來後,看了眼站在眼前的程辰,臉上還掛著往日的溫暖人心的笑意。
隻是程辰的臉略顯嚴肅,眉頭緊皺。
他不知說什麽好,想問卻問不出口,當下事態緊張,他懸著的心又遲遲不能落下,隻是在下意識叫出了“白先生”三個字。
莘夏沒有應答,似是不想過多解釋什麽。
程辰跟在莘夏的後麵進入警局,看著坐在輪椅上日漸消瘦的莘夏,有些惋惜,許是替張芒,也或許是莘夏本人。
隻是不知道什麽人會傷到莘夏,能傷到莘夏。
但見莘夏的樣子,根本沒有因為這所謂的傷病而饒了興致。
“人出來後我就帶走。”
莘夏帶走張芒本就遲早的事,但事到眼前,程辰或多或少還是有些許不舍。
前一秒還跟張芒說帶張芒回家見自己的家人,下一秒就出了這檔子事,可即便如此,程辰還想努力一把,哪怕是過了今晚,明日再給莘夏送回去也好。
“能不能明天……”
隻是程辰的話還未說完,莘夏的輪椅便停下,阻在程辰的前方。
他沒有回頭,隻是麵無表情的注視著前方,指尖依舊習慣的作出摩挲戒指的動作。
“那個叫丁子陽的聽說死了,真是可惜。”
丁子陽是起因,也是警告,若不是因為丁子陽一事鬧大,張芒不至於被警方盯上,更不至於這件無人知曉的事被人泄漏出來。
莘夏雖沒有直言,程辰也知曉莘夏話裏的含義,不再奢望。
這一次,隻要張芒能被救出來就好。
程辰注意到,莘夏前行的方向並非警局領導辦公室,而是張芒被關押的審訊室,局長也是在聞聲莘夏的到來,急忙趕來迎接。
“今兒個除夕,整個警局都還在加班,你們也真是不容易。”
莘夏與局長閑聊的方式,如同好友相見家長裏短。
“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忙,說是國家法定假,但對我們來說,根本沒有什麽法定不法定的,有案子就忙。”
“確實給局長添麻煩了,等回去,一定好好管束。”
“隻是沒想到會接連兩起案子都牽扯其中,還是委屈她了,等回去,應該安撫好人家才對。”
莘夏莞爾一笑,委身跟在局長的身後。
審訊室內的張芒,絲毫沒有注意到莘夏的到來,她盡力想喚醒楊星也對自己還抱有的一絲幻想,直到耳邊傳來那聲熟悉的聲音。
“張芒,該回家了。”
隻是不知猩紅的雙目是因為楊星也情緒波動,還是因為說出那句“回家”的是莘夏。
眼前的一幕,在夢中出現過。
那個沾滿雙手沾滿鮮血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坐上輪椅,即便一臉病態也難掩男人美如畫的麵頰。
張芒回想起第一次在陽台見到莘夏時的情形,窗簾背後藏著著一隻沉睡的雄獅,雖看不清臉,但依舊可以感覺到危險。
隨意垂在肩頭的黑發,瞳孔下深不見底的烏黑,唇瓣含笑。
好看的男人,真的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