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縣令笑了笑，答道：“這淺灘看著長，可大魚不多，偶爾能撈些貝類就不錯了。若是想要大貨，還得去暗礁那邊，隻不過那兒有懸崖，原先還摔死過人，就漸漸地無人敢去了。”

    這話聞棠倒是信。

    她最早挖生蠔釣大魚的那地兒，不也得翻下一個很陡峭的懸崖才能到達淺灘麽？

    這年頭，沒有一個買賣是能輕輕鬆鬆就掙來銀錢的。

    若是不靠腦子另辟蹊徑，不走尋常路，那便隻能以身犯險，去做這些個危險的活兒了。

    聞棠正與董縣令聊著，從不遠處的淺灘上便走來了幾個漢子，身上隻穿著無袖的短褂，露在外頭那黝黑的皮膚還是濕漉漉的，顯然是方才下過水。

    那幾人走上前來對著董縣令行了個禮，背後還拖著個網兜，裏頭裝著的東西碰撞在一塊兒，發出清脆的響聲。

    董縣令點了點頭，趕忙同韓九兮介紹道：“大人，這幾人是鐵鞋村的，今日咱們席間吃的那海鮑，便是他們挖上來的。”

    這群人一見董縣令對著韓九兮這般恭敬，又聽得那聲「大人」，趕忙上前見禮。

    可一邊的聞棠的注意力卻全在他們肩上用繩索掛著的那碩大的鐵鞋上頭。

    “縣令大人，挖鮑魚，緣何要穿這種鞋子啊？走起路來不會很吃力嗎？”

    這鞋看著不僅大，而且還尤其厚實，這幾個漢子將鞋挑著，肩上都被繩索勒出了紅痕來，顯然分量不輕。

    原先在鶴鄴府城

    之時，聞棠也曾挖過好幾次生蠔帶回甘露泉村去。

    雖說生蠔的外殼鋒利無比，比鮑魚還要銳利幾分，一不小心便會劃傷手，斷不能光腳下海。

    可若是穿上一般的草鞋，也能起到很好的防護作用。

    這鐵鞋......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董縣令摸了摸自己的那兩撇小胡子，笑眯眯地道：“這幾位可都是洑水的好手，穿著這鐵鞋在海底行走，最長的能憋氣兩盞茶的時間。”

    “洑、洑水？”

    聞棠簡直驚呆了。

    這年頭還沒有那些個高級先進的潛水設備，這些人難道就憑著一雙鐵鞋增重，便能直接潛入海底去挖鮑魚嗎？！

    其中一個漢子見聞棠驚訝，頗為自豪地將背後的網兜拖到身前來，又從裏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鮑魚遞給聞棠看。

    “姑娘，這淺灘與暗礁上隻能挖到些丁點大的海鮑，若是想找這種大個兒的，就需得潛入水底才行。今日的日頭大，浪頭小，水底便光線充足，最適合挖海鮑了。”

    聞棠看著這大鮑魚，商人思維頓時就閃現出來，忍不住道：“這若是拿去府城的碼頭擺攤，至少也得賣二百文一個呢！可惜沒有冰塊，不能長途運輸，若是不然，隻怕賣去北邊還能更貴......”

    那漢子聽了這話倒是頗不在意，笑著道：“今兒不趕巧，沒有碰上商戶來收，平日裏偶爾能遇見府城來的，就在淺灘等著我們，挖上來便買走了

    ，倒是也能賣不少錢！”

    聞棠點了點頭，對這漢子的豁達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能賣就賣，不能賣自己吃，這心態還真是鬆弛得很。

    果然來了這小縣城後，她便也感覺周遭的環境就好像是慢速播放一般，看不見那些個步履匆匆趕著去做什麽的行人。

    一路走來，這街邊的店鋪裏不過三兩個顧客，有些鋪子在晌午過後竟然就打烊了。

    眼前大片的淺灘，卻沒有多少趕海的人，偶爾碰上一兩個，手中提溜著的桶裏也就隻有零星的幾種貝類，瞧著便是隻夠吃一餐的。

    四周圍倒是一副安逸祥和的景象。

    聞棠對著那漢子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邊上方才那他扯下的一塊海藻，“你快用海帶包好，若是叫這海鮑失了水份，吃起來口感便欠佳了。”

    那漢子一邊麻利地將鮑魚捆了回去，一邊糾正道：“姑娘，這是褐藻，沒有海帶吃著鮮，我們都當繩索用呢。”

    聞棠聽得此言，還彎下腰瞧了瞧，見這藻類上有些尖刺一樣的邊，細看之下果然同海帶還是有區別的。

    她又朝著不遠處海潮褪去的地方眺望，見那一整片的淺灘上已經露出了許多長長的褐藻，露在灘塗上根本無人問津。

    聞棠腦袋瓜一轉，突然就想到一個絕妙的「變廢為寶」的點子。

    她連忙撇下韓九兮等人，快步朝著那灘塗上而去。

    待到了跟前，聞棠蹲下查看了好一會兒，韓九兮這才帶著董縣

    令跟了上來。

    “阿棠，這些褐藻......有何奇怪之處嗎？”

    韓九兮開口問道，卻見聞棠突然笑嘻嘻地轉過身來對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

    “大人，既然這些藻類壓根就無人采摘，不若咱們帶些回去吧？後頭的那輛馬車還是空著的呢......”

    韓九兮聞著鼻尖飄來的一股股腥臭味，臉色頓時就有些精彩。

    “可是......方才那人不是說，這褐藻吃不得嗎？”

    他倒是不介意順道稍些回去，可若是後頭的馬車上堆滿了這海藻，他已然可以想象趙九等人回程之時的表情了。

    聞棠神神秘秘地湊到他的耳邊道：“人吃不得，可植物就不一定啦！”

    韓九兮聽得雲裏霧裏的，皺眉道：“植物......如何吃褐藻？”

    聞棠對著他神秘一笑，湊近韓九兮的麵前調皮道：“肥料呀！”

    這年頭，種地的農人大多都用些糞便當肥料，雞的不夠用山羊，山羊不夠便用人的。

    可對於農田比較多的人家來說，自產的人糞尿是遠遠跟不上作物所需求的量的。

    因此，哪怕是在鶴鄴府城內，每日都能看見擔子上挑著木桶，挨家挨戶上門詢問可有這種「純天然有機肥料」願意出售的農人。

    大肥按重量計價，三文一斤，小肥按桶賣，兩文一桶。

    就連聞棠那縮在巷子最裏頭的小院的院門，時不時都會被上門來收「肥料」的人敲響，剛開始那一陣子，

    還著實是讓聞棠尷尬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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