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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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著虞嫤平靜的神色,柳遺直唇角含笑。
隻是那扯起的笑意,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勉強,背部的血也逐漸凝固。
蝕骨的疼痛,侵擾著他的骨髓。
可他仍舊執著地望著虞嫤,含笑的眸色一點點收斂,玩笑的言辭也變得犀利。
“侄女兒,莫不是想要自食其言?”
虞嫤眸色微閃,思忖了半晌,才瞥眸看向柳遺直,出言拒絕。
“他們並未走出詔獄!”
“哦……侄女兒的消息怕是落後了,虞象升和虞庭已經走馬上任,趕赴西北!”
說完,他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從袖間扯出一封皺巴巴的書信,艱難地晃了晃。
“瞅一瞅,這是你母親寫給你的信!”
虞嫤看到字跡臉色驟變,上前一步想要接過書信,卻被柳遺直利索地揣到胸口。
“這大冷的天,我一個半殘廢可禁不起凍,我們進屋詳談。”
他說完斜睨了隨侍一眼,那隨侍眼力勁極佳,忙忙將人往內院抬,像是生了八條腿似的。
望著匆匆遠去的柳遺直,再瞧一瞧虎視眈眈的黑袍人,虞嫤沉這一張臉跟了上去。
柳遺直雖不喜文墨,言行舉止瞅著和匪盜無異,可他本人卻有功名傍身。
所以,虞嫤甫一踏入書房,便嗅到了滿室的書香氣。
書房瞧著並不寬敞,遠遠望去甚至有些狹窄。
密密麻麻的書卷,擺放的極為整齊,筆墨紙硯皆為珍品,床榻和幾案兩側分別插著幾朵早梅。
若不是知曉,他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情,還真當他是一個,風光月霽的高雅人物。
許是瞧出,她眸底一閃而逝的詫異。
趴在榻上的柳遺直,不自然地挪了挪身體,鼻翼間頗帶幾分自嘲。
“五叔雖是赳赳武夫,卻也識得幾個大字!”
虞嫤倒也不在意,他話裏話外的真假,她現在迫切地想知道,那封書信的內容。
見她不搭自己的話茬,反而盯著自己的胸膛猛瞧。
柳遺直倏地眉開眼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聲音浸染著些許不懷好意。
“想看?自己過來取!”
“……”
虞嫤的目光慢慢上移,死死鎖定柳遺直的臉頰,若是眼神能殺人,後者已經千瘡百孔、成了肉泥!
對上她冷冽的雙眸,柳遺直咧嘴輕笑。
邪魅懶散的眉眼,硬生生擠出幾分純真無害,彷徨無奈的嗓音,顯得弱小可憐。
“阿嫤,五叔被抽得行動不便,沒辦法行動!”
“沒抽死你,應該都是柳大爺手下留情了。”
將皇權踩在腳下、將亂世當作棋盤、將人命視作兒戲……他這樣的禍害,簡直是對這個世道最大的報複。
聽著她毫不避諱地嘲諷,柳遺直眉目輕斂。
虞嫤能主動過來尋他,便足以證明她猜到了一些事情。隻是,猜到了又能如何?
——她還能吃了自己不成?
“你若是不願意便罷了,沒必要在這裏陰陽怪氣,聽著怪瘮人的。”
他說完,就像霜打的茄子,病怏怏地斜臥在榻上。
看似閉眸歇息,實則默默注視著虞嫤的一舉一動。
虞嫤在門口佇立許久,久到柳遺直的眼皮,開始忍不住打架,她才蓮步輕挪。
“那就如五叔所願!”
聽著她清脆悅耳的聲音,柳遺直本能地升起戒備,側睡假寐的人猛地睜眼。
匆匆瞥去,目光驟斂。
虞嫤清透如水的手掌,輕輕放在他的胸口,修長白皙的手指在他的胸前,頑皮地打了好幾個旋。
那酥酥麻麻的觸感,就像是撓在他的心窩一般。
他本是,星辰大海中,趟過來的無情浪子;脂粉裙裾中,闖出來的酒色狂徒。
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感覺才對!
虞嫤瞧著他,從愕然到迷茫、從迷茫到狐疑,猛地出手,將人反按在榻上。
“……嘶……虞嫤……”
虞嫤可不管柳遺直的氣急敗壞,趁著他因為背部疼痛,無心他顧,眼疾手快地從胸口抽走書信。
一溜煙,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取走書信後,第一時間翻閱。
內容大多是報平安,直至最後才詢問她和虞晚的處境,也談及了曹子安歸京的事情。
雖然隻是隻言片語,未曾深談,可虞嫤還是瞧得出她對自己的擔憂。
否則,不會寫下:
阿嫤,你的父兄已經遠赴西北,他們定會戰勝而歸,護你一世無憂,你莫要擔心!
虞嫤的手指,緊緊蜷縮起來。
她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對虞家人生出旁的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長,焉能做到真正的冷酷無情?
寥寥數語,她便感覺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發脹!
柳遺直見她不說話,揉了揉自己血染不止的後背,扯著眉頭提醒她。
“書信既已看到,那便趕緊寫和離書。”
“這封書信,怎麽會落到你的手中?”
信封明顯被人拆過,她甚至不用腦子思考,也知道是眼前人所為。
隻是,這書信應該由虞家人到她手中,怎麽到了柳遺直的手裏?
柳遺直對此,倒是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反而大大咧咧地攤手,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我讓人半道劫走的。”
“……柳五叔,您可真有當強盜的潛質!”
對於她的嘲諷,柳遺直臉不紅心不跳,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
“我權當,這是侄女兒對我的溢美之詞!”
“……”
虞嫤冷哼了一聲,走到幾案前。
就在她準備提筆揮就和離書時,半癱在榻上的柳遺直,忽然支起身子走了過來。
——麵無表情地將硯台扔出窗外。
他扯過一旁,尚未開封的狼毫筆,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後背泡蘸了一番,遞到虞嫤的手裏。
“那黑不溜秋的東西,寫出來也沒有多少意思,還是用五叔的血更有殺傷力!”
虞嫤渾身一僵,目光瞥向柳遺直時,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柳遺直全然不覺自己的離經叛道,反而眉眼眯眯地望著虞嫤,神色間盡是興奮之色。
“侄女兒,你當是動手啊!可別心疼五叔的血,流出來不用也是浪費。”
他說完,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袍,將血肉模糊的後背,堆到虞嫤麵前。
精壯的軀殼,布滿了鞭子的痕跡。
身體上有新痕有舊跡,殷紅的血線源源不斷地湧出,刺鼻的血腥味徹底蔓延開來。
滿室的書香,遍染了無聲的死寂。
“瘋子!”
見狀,虞嫤扔掉手中的血筆,轉身朝門口快步走去,卻聽到背後傳來悠悠的聲音。
“侄女兒,你父兄在西北可不是所向無敵,稍有不慎便會身陷囹圄!”